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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鬥法先斗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鬥法先斗將

此時蔣贊也知道了是李半縣而非「李半仙」,浛洸在其「勢力範圍」之內,所以徑直開口問了。
「湖南和廣東不同,沒有朝廷關,可地方關卻縣縣都有。他們收不了過稅,就變著法地在坐稅上安名義。這還只是地方官府的稅,陸路水路的兵關、鹽關等等關口還要盤剝,九十到一百兩是長沙的價,他們常德、永順的價要更高。」
一張諂笑面孔湊了過來,陶富這麼想著。
「十六,別在李大人面前放肆!」
「該放狗了。」
他揉著額頭,也有了抱怨:「不是欠著太平關監督一份人情,又想著正好能帶你歷練一下事務,大過年的,我才不想來跑這一趟。」
「咱們賣的東西貨輕價重,靠著父祖輩的打點,一路也跟各州縣的關口有了規矩,過關銀子沒有大的起落。到東西轉手,還能有個兩三成的賺頭,可這靠的是浛洸關能穩,如今……」
「難不成是蔣贊帶來的江湖高手!?」
陶富很不友善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從現在起,洪大就代替他,成了浛洸廠的關牙。
浛洸廠署館里,蔣贊淡淡說著。
蔣贊無奈地搖頭:「看事不要就看著枝節。我要的是銀子和私薄,交不出來,就讓那些書吏賠光家產,管他們後面是誰?後面是八爺也得掏銀子出來,這可是朝廷的銀子!」
「不是還有位李半縣嗎?怎麼沒來呢,是不是瞧不起我蔣某人?」
那年輕人乖順地哦了一聲,轉了話題:「那……大哥你該注意一下,不定那些傢伙會施出什麼下作手段。」
「四哥兒交代,把你的本事拿出來,放開手腕對付那個委員。你能壓多少銀子下去,有一半都是你的,聽清楚了么,洪大?」
蔣贊呵呵輕笑:「這不是有你嗎,那個李肆就別去管了,你去查查這裏的巡檢,哦,還有牙人,看他們肥了多少,這半年他們可是吃足了。咱們這一趟也不能白來,夠了監督要的銀子,多的就是咱們自己的。」
陶富一字不漏地轉達了李肆的命令,那人不迭地彎腰點頭。
蔣贊叱喝了一聲,話里卻並無惱意。
彭家雖然受李肆恩惠,度過了之前的難關,彭先仲更是成了彭家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可在商言商,李肆如果跨不過浛洸這道檻,他和彭家的態勢就會有所改變,直白說,李肆的玻璃產業,很有可能就以此為限了。
李朱綬給蔣贊洗塵,還帶了李肆拜託的一項任務,就是試探蔣贊的態度。浛洸廠的事務跟李朱綬無關,可李朱綬卻能從地方安靖的角度入手。
「這位是……」
「小彭說得沒錯,這事就不必提了,還是來說說馬燈的事吧,你們是想只進水晶琉璃罩,然後在當地自己造嗎?」
蔣贊輕聲訓斥,隨著他的招手,一個身影從陰暗角落裡走出來,頓時讓在座諸人抽了口涼氣。
那個雄偉年輕人也不過二十齣頭,語氣很有些陰森。
浛洸碼頭,陶富看著迎上來的人,出了一口長氣。他已經在這當了兩個多月牙人,負責的工作就是上傳下達,將商人的情況傳給李肆,再將李肆的決定傳給書吏。可即便是這樣簡單的工作,對這個性子率直,字也認不了幾個的漢子來說,應付起來也很是吃力。現在李肆讓他把工作交卸給其他人,他是十二萬分的輕鬆。
「那是不成器的外侄,可上不了什麼檯面,就不讓他來摻和了。」
「蔣贊很堅決,他根本不在意會有什麼風波,沒有一點讓步的餘地,李朱綬在這事上不能深入,也只得作罷。」
「四哥兒怎麼不把這傢伙給解決掉呢……」
出頭說話的是根基在長沙、衡州和郴州的琉璃商人,另兩位根基在常德和永順。這三位在這半年裡承銷了玻璃品的七成,彭家把他們請過來,也有商議由他們分勻湖南市場的用意,而這要看李肆怎麼想。
這不僅是陶富的疑惑,還是很多人,包括關鳳生等人的疑惑。這個洪大,就是當初引廣州兵到李庄的牙人,本來很多人都說要好好整治這傢伙,可李肆卻說,這麼太便宜他了。
「這你們不用擔心,四哥兒可是罩得住的,我代彭家說話,給你們的價不會變!」
「聽說他可是英德一霸,縱容手下恃強凌弱,欺行霸市,李知縣,就沒好好約束一下嗎?」
劉興純回來跟李肆說起這人時,臉上也還盪著驚攝的餘波。
「可算是交代了這份差事,真是想死……」
蔣贊二十七八歲,眉目沉凝,就算是開玩笑,也帶著三分迫人氣勢,和他一比,已經有了李青天美譽的李朱綬,氣場就差了一線。
「李朱綬不值得擔心,充其量也就是來探我口風的。」
他不是不可以找另外的商人去攻其他市場,比如江西,可廣州商人在韶州勢力很盛,他就得直面廣州商人的壓力,廣州安合堂派來商業間諜還只是第一步,以後還不定有什麼招。而這樣的壓力,背後沒有一片市場做根基,很難化解。
年輕人應了一聲,嘿嘿笑著離開了。
話題很快就轉到了李肆目前的麻煩上,湖南人擔心浛洸關變故,會讓出貨價變高,陪客的彭先仲拍著胸脯,大包大攬。
蔣贊是不一般的委員,李朱綬也是不一般的知縣,論品級,李朱綬還高上半級,是正五品,蔣贊還只是從五品。李朱綬這麼開口,蔣贊也沒有深究。
李庄聽濤樓,李肆招待了三位湖南琉璃商人,談到目前最暢銷的疊紋水晶琉璃盞,聽他們說湖南賣價是九十到一百兩銀子,李肆開玩笑說他們太黑,給彭家定的出貨價也就二十兩銀子。
劉興純很無奈,李肆嗯了一聲,那麼接下來……
還好,李肆對此早有謀划,看著彭先仲和三位湖南商人臉上各異的表情,其實都掩著一股共同的氣息:貪婪。李肆心說,這貪婪原本會把你們帶到不同的方向,可跟我李肆勾搭上了,踏上的可是一條不歸路。
李肆這話出口,彭先仲四人兩眼頓時亮了。
所以,洪大就成了李肆「開疆拓土」的急先鋒,李肆那李半縣名號里的惡霸屬性,大半都是這傢伙帶著一幫游手地棍搞出來的。
「還是摸著刀槍的好,如果能一槍崩了這傢伙更好。」
「四哥兒明鑒,不以四五倍價賣,我們實在是沒有活路。」
往遠的說,玻璃品還只是李肆的試水,這項產業在此時的滿清很不敏感,皇商官商還關注不到,如果在這方面都沖不破天花板,他以資本吸聚力量的努力就再沒什麼希望。
「什麼狗屁委員,還不得把你弄得死死的?」
洪大摩挲著手掌,一副大幹一場的興奮架勢,早前那畏縮怯懦的面容不復存在,滿覆著油光水滑的貪婪之色。
商人們點頭釋然,李肆瞅了一眼彭先仲,面色沒變,心裏卻說,這小子原本是個嫩娃,現在臉皮也被銀子磨得出了一層厚繭。這話名義上是相信他李肆的能力,可暗地裡卻在施壓。彭家必須走浛洸向湖南分貨,搞不定浛洸,多出來的稅,那就得要他李肆來擔。
李肆皺眉,這蔣贊莫非也是個黑白道都混的狠人?
銀子還只是小事,原本李肆還只是個小莊主的時候,雙方的合作是平等的。可後面李肆勢力膨脹,將沒有委員在任的浛洸也壓制住,彭家漸漸居於李肆的羽翼下,由此也喪失了多項主動權,包括彭家的轉售價,以及湖南那邊合作夥伴的選擇等等,李肆都有決定權。李肆也必須要到這些權利,不然他難以協調自己應對廣州琉璃商的行動。
「那倒沒看出來,就是雄壯,很年輕,眼神跟蔣贊很像,都是那種狠厲之人。」
另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從角落裡發出,隱隱在席間盪起低沉迴音,不僅中氣十足,還帶著一股隱隱風雷般的震顫。
「你啊……你還是多讀點書吧,就算考不到秀才,也去考個武舉,別成天把心思放在這些細務上。」
李肆並沒注意劉興純的小小心思,對這麼個小人物也沒多在意,接著問到了蔣贊的態度。
「身高足有六尺!銅鈴大眼,滿臉麻子,滿屋人都嚇住了。」
正是有李肆在,他這個掛著知府銜的知縣,才可以悠然磨著時間,等著這一任結束,好爬上府道一級。
李朱綬嘴裏所稱的「外侄」,當然只是乾的。這段日子,他跟李肆的合作親密無間,李肆要擴張,他不僅全力配合,還從各個層面主動幫忙。比如英德之西的牙人,還有英德段的連江船幫,那都是李朱綬出手,幫著李肆收納下來。為的當然不是報恩,李肆越擴張,他日子越舒服,楊春之亂丟下的麻煩事,全賴李肆伸手。比如大群的流民礦徒,沒李肆收容,給他們找活計干,他可成天要面對如山的匪案。
李肆抱著胳膊說。
李朱綬訝異。
聽濤樓的酒席正到酣熱時,浛洸也有一場酒席剛剛開桌,李朱綬作東,帶著鎮標中軍周寧和當地的一干豪紳,給屈尊來到英德的蔣贊洗塵,算是小地主的浛洸巡檢司巡檢劉興純也敬陪末座。
「讓四哥兒放心,我洪大做事,那是穩穩噹噹的。」
「蔣某內人族弟,說起來真巧,也跟李大人同姓,此番是隨蔣某出外歷練。十六,你在徐州還不是一霸?地方的事,不知者可不要隨意置喙,還不過來向李大人賠罪?」
劉興純一邊說還一邊打量李肆,然後暗自搖頭,兩人不是一個路數。就氣質而言,那人的壓迫感還比李肆更盛,可李肆給人的感覺是如海一般,有時候會捲起衝天風暴,可大多數時候卻是平靜清澈,甚至能看到水面下的魚群,那是一種……異樣的純粹。
「調一隊韶州捕快,讓我把這個李半縣查清楚!那些書吏背後該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