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四哥對四爺：忠誠與背叛
之後的情形有些怪異，王陶二人並沒如尋常遭難夫妻那樣，徑直相擁求慰，見陶富滿眼哀苦地王思蓮搖著頭，似乎在分辯什麼，而王思蓮則是眼眸如刀，就在陶富身上刻著，彷彿要挖出他的心來看看一般。
戰鬥很快結束，陶富則跪在了地上，任由自己被牢牢捆綁，馬鷂子的刀就擱在王思蓮的脖子上。趁著一片混亂，馬鷂子等人將王陶二人押入了馬車，同時帶走了自己人的屍體。
安金枝很彷徨，這不是生意場上的事，這些時日來，和李肆的合作，給他帶來了豐厚的財利，連帶在廣東商界的地位也更進一籌，可李肆眼下一頭撞上了一堵荊棘鐵牆，他可不認為李肆有安然頂住的實力。
胤禛咬牙說著，這已經不止是官商勾結之事，聽馬鷂子對王思蓮自刎的描述，他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起少時師傅顧八代所述的一些情形，那都是……七十年前的事了。
馬鷂子惱怒地叫著，後面幾人從背上布囊里摸出了幾具短弩，弓弦嘣嘣彈動，兩個司衛踉蹌後退，然後被湧上來的人群淹沒。
王思蓮心中一震，近日的風聲她可是清楚，可臉上卻不動聲色：「欽差呀——哪個欽差？」
「看看能不能把十秀貼到四阿哥身邊去……」
常賚抹著額頭的血，再度沖在了人群前，小侍女一把推開了王思蓮，攔在他前面，高喊著夫人快走。
「不——！我沒有——我沒有！」
「趕緊布置！絕不可走脫了他！」
來不及了
「你是個硬漢子，我們不逼你，可你女人的身子，卻是軟得很……」
已是深夜，城門早閉。安九秀如尋常人那般，賄賂了門丁，從太平門縋出廣州城，整個人如燃火一般地奔向青浦貨站，卻沒找到李肆，一顆心頓時如碎了似的，是已經遭了毒手，還是真有要事？
正圍著司衛砍殺的那幫人都是一愣，然後又多出了兩具朝下翻滾的屍體。這些負責要員安保的司衛沒帶火銃，只有腰刀和刺刀各一把，即使如此，兩人依然在十多人的圍攻下堅持了好一陣子。
李衛出聲警告，馬鷂子怏怏不樂地將手從王思蓮身上挪開。這女人年過三十，他本沒什麼興趣，可之前在青浦貨站和南海縣典史署兜了一圈，只覺被什麼東西嚇著了，然後在百花樓又死了九個手下，心中的羞惱再難按捺，若不是有李衛這話，他真要提槍上馬，在這女人身上補回面子。
「你們該慶幸，王爺是信佛的。」
當胤禛見了現場時，只覺一股冰涼惡寒從腳底直衝頭頂。
見那小小人兒的軀體在牆上撞出一抹血痕，王思蓮嘶聲哀呼，被衝上來的兵丁摁倒在地。
馬鷂子冷冷笑著，在她刀下的王思蓮使勁搖起頭來，陶富的目光開始閃爍。
安九秀驚得魂魄皆散，也趕緊衝下樓去，策馬急追，可李肆去得急，一時哪能趕上
再想到自己還有幾個女兒，安金枝的一顆心才終於平定下來。
但再不看好，他的十多萬兩銀子還在三江票行和三江投資，而他生意的命根子，也已經跟李肆水乳交融。所以當管小玉上門來找安九秀，告知四阿哥要親自動手抓李肆時，他一點也沒猶豫，點頭讓安九秀走了。
這時候繼續深想，卻是越來越后怕啊。
陶富如野獸一般嚎叫出聲，沖向他妻子的屍體，周圍兵丁涌過來想摁住他，卻被他搶過一柄刀，接著刀鋒揮灑著血光，身中十數刀的陶富也倒在了血泊中。
帶著隨身侍女，還有李肆分派的兩個司衛，王思蓮就準備下樓，陶富還在百花樓旁邊的酒鋪等她。剛踏住樓梯，一大群人咚咚直衝而上。
「那個四阿哥，就在廣州城裡啊！」
有那麼一刻，她還真想這麼幹了，因為她看到，幾騎人馬靠近了李肆，嘀咕一陣后，李肆撥轉碼頭，帶隊直奔東面。
「思蓮！」
胤禛磨著牙，一副恨不得將他們吃了的怒樣。
許久之後，李衛鬆了口氣，出門稟報，馬鷂子則是哈哈一笑。手腿被反綁，嘴也被堵住的王思蓮雙眼就直直盯住陶富，眼瞳里不是驚恐、哀憐，而是憤怒的火芒。
「王百花！？你的事犯了，跟我們走一趟！」
話音剛落，她輪起腰刀，猛然倒劈在咽喉上，用力之大，所有人都清晰地聽到刀鋒斬骨的喀喇脆響。直到這女子帶著嵌在脖子上的腰
兵丁鏗鏗拔刀，王思蓮一絲不顧，就盯住了陶富。
「媽的，窩囊廢！閃開！」
為首之人一臉暴戾地嚷著，正是馬鷂子，在青浦貨站和南海典史署連連碰灰，心緒正壞到極點。
胤禛嗯了一聲，他有些倦了，並不是身體疲累，而是窩火。堂堂皇子，居然不得不行這偷雞摸狗之事。同時還在後悔，在青浦貨站的時候，李肆就在那樓里，為何他就不敢徑直進去拿了……
一聲巨響，白煙升起，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兵丁從前胸到後背炸開兩朵血花，這是李肆發給要員們的隨身火銃，這段時間還刻意提醒了要始終彈藥上膛。
「別動了，王爺可不喜此類污穢。」
「這是一個邪魔！」
旗人地界的一處宅院里，李衛和馬鷂子等人在審問王陶二人。就聽叮鐺聲不斷，那是從兩人身上搜下的貼身兵刃。
戴鐸搖頭：「也不指望問出什麼，他們的價值，還是引出李肆。」
王寡婦在廣州城已經掙出名號，給自己取了個王思蓮的名字，已近黃昏，李肆發了回鄉令，但瞅著離欽差到廣東還有段時間，她依舊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事務，這會是在給手下掌柜交代賬目。
安家宅院里，一個大胖子也在撥著佛珠，油光水滑的腦門正泌著大顆汗珠。
接著是陶富的呼喊，他聽得槍響，趕緊沖了上來，然後就被眼前這一幕驚得咆哮出聲，轟轟兩聲巨響，他
「我怎麼也不能再跟你這豬狗不如之人同活，陶富，你被我休了！」
最後一刻，陶富還在低低細語。
「這李肆真能蠱惑人心！」
刀鋒斜斬而下，當面劈入侍女的臉頰，那估計也就關蒄般年紀的丫頭立時就沒了聲息。常賚用力太猛，這刀嵌入骨里，第一下還沒撥動，帶著纖弱的軀體晃了幾晃，他惱怒地罵了聲「晦氣」，一腳踹在屍體上，才將刀掙了出來。
接著就不是審問，而是威逼，陶富還緊咬著牙關，可眼睛馬上瞪圓了，馬鷂子的刀尖在王思蓮的背上拉開了一條大口子，痛得她渾身都在抽搐。
粗粗審過，李衛向胤禛作了通報，「那陶富早前只是李肆的親從，到廣州后就一直代典史事，問不出什麼根底，那女人也只作雜貨生意，不知李肆和官員有什麼具體關聯。」
胤禛一隻手掩住口鼻，另一隻手則撥著佛珠，此等邪魔魂靈，可不值得他超度，他是在安自己的心。
她調門拉高，常賚嗆啷拔刀：「這娘們在告警，動手！」
「我……沒有……」
司衛趕緊攔在了王思蓮身前，而王思蓮見多了場面，卻是不驚不慌，淡淡問道：「你們哪個衙門的？」
轟……
問遍了人，都沒答案，就連在這裏負責安保的司衛都找不到李肆。安九秀在青浦貨站主樓李肆的那間辦公室里，輾轉反側了一夜。
王思蓮該是哀莫之心大於死，神
李衛的話還微微顫著，眼前這一幕他不知該如何描述，女人是個商賈，男人是個憨漢，就為一個李肆，居然有如此血性，殉節？殉道？
甩著袖子，胤禛說道：「你們處置妥當，絕不可再出之前的差錯！更不可妄傷性命！」
戴鐸諂媚地笑著，然後一隻水杯砸在了腦袋上。
「何等罪孽！你們這般嗜血，不怕被佛祖報應！」
馬鷂子覺得不對勁，下令將兩人再綁上手腳，靠近王思蓮的一個兵丁忽然捂檔悶哼，嗆的一聲，他的腰刀被王思蓮搶拔而出。
「此間事了，你們每人都得念上三天往生咒，我更要齋戒沐浴，誦經悔過！」
「上天憐恤我們，才降下四哥兒救難，你就為護我，為護你這點幸福，出賣了四哥兒！」
胤禛身邊那個叫常賚的年輕隨從也和馬鷂子一般心燥，徑直就叫道：「欽差衙門！」
「咱們怕的是主子的責罰……」
得知這一趟捕人，雍王府的隨從死了兩個，將軍府親兵死了八個，百花樓的人死了五個，平日吃齋念佛的胤禛大發雷霆。
「陶富！你知道我這名字的意思嗎？」
清晨，安九秀終於見到了李肆帶著一行人從青浦碼頭過來，幾乎快崩潰的她，恨不得將玻璃窗砸碎，徑直從這六七丈高處跳下。
馬鷂子給陶富和王思蓮鬆了綁，既然陶富合作，就給點甜頭，四阿哥，慈悲為懷嘛。
他剛踏前一步，就被一個司衛一腳踹在胸口，咚咚滾了下去，另一個司衛一邊拔刀一邊喊著：「從后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