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翻翻我的小賬本
「咱們跟李肆打交道的時候，他還只是李半縣呢。我看得准，他歷來講規矩，要銀子，肯定是有的。」
還有人用力太猛，居然將牆面的絨幕都扯了下來，頓時滿屋子被金光罩住，這些商人掌柜幾乎全軟在了地上，好多好多……好多的黃金，一塊塊碼成檯子砌成牆，這地下根本就是一座金庫！
那掌柜魂不附體，還以為是要被處理了。他們商人消息靈通，知道四阿哥要來廣東處置工商事，這三江票行的存續已經成了問題，趕緊將匯票帶來英德提現。想著李三江做生意素來講信譽，而且銀子也不多，應該是能拿得到手的，可沒想到李肆這麼兇狠，徑直把他給綁了！？
于韓兩人對視一眼，心有戚戚。三江票行的存銀還是其次，有多少取多少就好，畢竟這匯票不是前朝的寶鈔，而是實打實的多少銀子多少票。但三江投資……要強自撤銀，李肆這邊的諸多產業，估計會難以周轉。佛山和東莞的不少產業，都是靠三江投資的銀子在維持，這點他們很清楚，因為他們的堂號在那些產業里也有份子。
「早說了，銀子有的是，只是你這般不信我們，以後南洋公司也沒你的份！叫什麼名字？讓我記下來！」
見嚴三娘還有些魂不守舍，關蒄不解。
關蒄拍著檯子，那人趕緊縮了縮脖子。
韓於二掌柜這時候才清醒過來，對視一眼，然後同時看向顧希夷。
「姐姐啊，咱們的安全都要靠你呢，來，教教我竹樁拳！」
銀子，穩住了。三江票行本部銀庫的出銀數目只比正常水平多出了兩成，三江投資也只有十來萬兩銀子提前取現，而還在賬面上的南洋公司，卻已經有了二三十萬兩銀子的預先份子錢，只等這幾日事情有了眉目，就直接從三江票行劃過去。
他們同聲問道。
關蒄趕緊安慰著嚴三娘，大小兩個姑娘抱在一起，又如往常那般嬉鬧開了。
關蒄翻著白果眼，她嘩啦啦翻了一下小賬本，說出了讓那人差點暈厥的機密，「江西惠慈行，做瓷器的是吧，上月你們過太平關的貨流估值六萬多兩銀子，每趟軋賬平均是……二十天，那麼算下來
嚴三娘心說，就怕老天有時候非要降下曲折。像她當初沒能衝破心防，徑直在浛洸碼頭上直接對那小賊說不走了，回了福建，卻遭了那樣的難，現在想想，還真是后怕呢。
「是啊，這不是胡掰么？朝廷對南洋貿易歷來嚴管，現在還有風聲說要禁了出海，你們家總司難道是皇上，說啥就是啥？」
說話的是顧希夷，青田公司商關部的主事，三江票行的總掌柜，這兩三年來，手掌間銀流來往越來越粗壯，涉及的領域也越來越精深，讓這個三十多歲的青年言語沉凝，氣度過人。他站到了大廳深處的一處檯子上，背面是被厚重絨幕遮著的牆。
接著的話讓那掌柜更是毛骨悚然，「你要賴皮，那咱們三江船行和青浦貨站也不管你們的貨了，船上的丟岸上，貨站的丟到庫房外，那貨錢咱們也不收了，自己挨家收去。」
關蒄這話甜甜說來，卻是激得下面不少人氣得牙痒痒。
嗓音雖然細細的，可威懾力卻是十足，所有商人都微微變色，這才是真正的威脅……
有人徑直戳穿了顧希夷吹出的大泡泡。
關蒄捂著小嘴，像是闖了禍一般地看向顧希夷，然後噔噔朝台下走去，之前聽這聲音就覺得奇怪，現在跟這光澤一湊，難道這檯子，居然也全是黃金！？
可眾人哪裡捨得，一個個蜂擁上前，將檯子上的絨幕扯開，然後盡皆愣住，真是黃金！
「怎麼著也要把匯票兌現了！」
顧希夷開口，喧鬧聲也漸漸停止。當然，大家也更關心眼下這般局勢，李三江究竟對他們商人有什麼交代。
顧希夷還想鎮住場面，可牽挂銀子的商人掌柜們終究不想聽虛的，最後鼓雜訊匯在一起，成了一個聲音：「讓李三江出來！」
「我四哥哥在幫你們護著銀子商貨，你們卻急著跳騰，還不會算賬，真是又愚笨又沒臉皮！」
關蒄努力讓自己扮得威嚴些，可她剛才隨口道來的賬目，還有手上那小賬
于掌柜趕緊跟上，這可不是違心之語。
于掌柜捻著鬍子說道，兩年前，這韓於二人還跟著春暉堂的陳通泰一起見識了浛洸鈔關的變遷，就在不遠處的江面上，陳通泰的湖南船還差點被炮轟了。後來他們的堂號都跟著李肆一路發財，現在已然躋身湖南頭等商號之列，而那個春暉堂的陳通泰，很早就在韶州城的大街廁所里通泰了。
這是三江票行的本部銀庫，建築第一層的寬敞大廳里，正擠滿了手持匯票，叫嚷著提銀的人。
「還是虧了！」
可接著他就再沒動作，關蒄那一拍失了手，罩著檯子的絨布被扯了下來，一陣金光閃亮，頓時讓他，連帶台下所有人商人眼睛全花了。
「還以為真是在演戲……」
終究還是有不放心的商人掌柜，即便是再回到之前帶銀子做生意的麻煩時代，也不願趟這渾水。
金子……黃澄澄的金子，在場可都是老生意人了，這光澤，一眼就看出是金子。
「別啰唆！還銀子！三江票行的兩萬銀子不說，三江投資的一萬兩銀子趕緊還來，那月利不要了！補貼給你們家總司當牢飯錢！」
可關鍵是……
「你們要把匯票換成銀子，這沒什麼，可要提前撤三江投資的銀本，最好先看看咱們的合約是怎麼寫的，不但要扣除之前給的月利，還要收一成的違約金，這一點可要算清楚哦。」
「各位少安毋躁，銀子，有的是，請各位到這裏來，只是給大家通報一件大事。」
「希望李三江有震得住場子的手段。」
接著顧希夷的話讓所有人呆住，于韓二人也張著嘴巴，半天沒有合上，這……是哪跟哪啊？
「我們總司正式宣布，組建南洋公司！」
「我四哥哥說了，這幾天確實有點小麻煩。如果在這幾天里跟他搗蛋的人，他會牢牢記著。誰要毀約提前支取三江投資的銀子，以後就再沒他的肉吃！哼哼！」
關蒄這些話，卻是沒什麼威脅，聽起來李肆也沒有發出什麼嚴令，把提前支銀的人列為敵人，更不打算抵賴，只是一切都照章辦事。
嚴三娘心疼不
英德浛洸，連江北岸，一座灰撲撲如巨石山的建築俯視江面，還有一圈稜角參差的石牆護在外面，兩三丈高的石牆上，扛著火槍的兵丁正警惕地巡視著四周。
于掌柜也在對眾人解釋，然後韓於二人對視，心說李三江果然是到了危急關頭，連平日縮在身後執掌數百萬銀流的天才小女子，都不得不顯了真身。
關蒄又看向眾人，甜甜笑著，可在眾人眼裡，那編貝般的細齒，卻像是一把把剔骨小刀。
小姑娘板起一張小臉說道：「真是奇怪了，你們的銀子，你們的貨流，甚至你們做生意的來往，都靠我們在幫著，要威脅我們，也得看到底誰捏著誰的尾巴！」
「我是關蒄，幫我四哥哥管賬玩，四哥哥嘛，就是你們嘴裏的李三江。」
「只是五六天？」
「他們說謊了，不僅有銀子，還有這麼多金子……」
「他肯定是不會輸，就是怕老天有時候……」
「只要等上五六天，你們關心的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五六天，你們就要舍了幾千兩銀子，這可是實打實的。而五六天後，情況再壞，三江票行也還在。我覺得你們與其擔心自己的銀子，不如擔心未來南洋公司分包，你們要被排除在外。」
清麗的嗓音驟然響起，喧鬧聲戛然而止，這是哪家小姑娘？
「風聞四阿哥到了廣州，可你們都沒想過，李肆身後，也有位阿哥么？」
大批司衛蜂擁而來，將這些骨頭都酥了的商人掌柜從金子上拖開，同時搜檢著他們的身體，不少人還抱著金磚在啃，然後點頭道：「真是金子！」
夥計禮貌地將一個該是掌柜的客人勸走，而那掌柜下到地下一層的「貴賓區」時，卻被兩個司衛夾著繼續朝下走。
得了顧希夷一個眼神，韓掌柜又開口了。
「難道四哥哥還會輸嗎？」
「所以說你們就
有人戰戰兢兢說著，生怕這小姑娘又翻小賬本。
還有人更是冷嘲熱諷起來，自然是心急，之前貪利，將大把銀子都塞了過來，現在頭頂都快生煙了。
一個纖弱身影揮開身上的斗篷，徑直站上了檯子，噔噔的腳步聲就像是輕盈的鼓點，帶著怪異的清亮迴音，敲在所有人的心口上。顧希夷恭謹地朝這個眉目深邃的秀麗少女行禮，然後站到了一邊，讓眾人既訝異又凜然。這個面容酷似胡女的小姑娘，地位比三江票行的總掌柜還高？
「不是說你們啊……只要照著規矩來，我們可是絕不賴皮！」
世事變遷，當三江票行驟然面臨危局時，于韓二人更多是好奇，想看看李肆到底能出什麼牌，當然也是在想著能盡量出點力。和其他商號不同，他們跟李肆的關係，不僅商貨銀流融在了一起，甚至人都融在了一起，三江商行的不少掌柜夥計，都在南面的李庄商學就讀。
有不客氣的掌柜終於打斷了顧希夷，然後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
「南洋公司將承攬南洋所有商貨往來，玉石、香料、象牙、檀木、銅鉛錫、稻米等等，無所不包，而各類商貨，都需要在座諸位分包，銷往海內各地。總司議定，分包權只給願意鼎力支持我們的商友，分包項目以及相關例銀如下……」
這一番話盪開，有不少準備咬牙認了損失也要提取本金的人變了主意，商人，總是要投機的，情況都還不明，怎麼捨得就此折本？
顧希夷的演技差了太多，扯起嗓子高喊：「會議結束！司衛！趕緊把人請走！」
眾人都有些心動，聽起來李肆像是自信滿滿的樣子呢，真要有大麻煩，也不會就這麼隨口說說，而該是找各種辦法不讓他們提銀子。
關蒄輕輕鬆鬆說著，台下卻有不少人抽口涼氣，管賬……玩？咱們也想管管幾百萬兩銀子玩呢。
關蒄又生氣了，這次不但又翻起了小賬本，還再拍了檯子，嚇得那人趕緊縮到了角落裡。
韓掌柜朝四下低語著，這點內幕，也是時候對外透露了。
人一個個被請下來，這地下三層也是個寬闊大廳，還有通風的管道，絲毫不覺氣悶，牆
接著嚴三娘又鬱悶不已，連關蒄都大展身手了，自己這件「秘密武器」，卻是要家裡蹲。
韓掌柜溫言勸著這個神色驚惶的掌柜。
「六千兩？請到貴賓服務區……」
「那個什麼南洋公司，除了包貨，還能不能參份子？」
「哎呀！不好！」
「既然是照規矩……咱們寧可舍了那利錢也行，只要取回本錢就好。」
到了地下二層，才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這裏已經聚起了好幾十號人，甚至還發現了湖南隆興堂的韓掌柜和聚盛行的于掌柜，這兩個堂號跟三江票行的關係可不淺，不，該說是跟李肆的關係都不淺，還是三江商會的核心成員，怎麼也被綁了？
「誰管你這個？給你多少銀子就得還多少！沒跟你們要更多利錢就算好了的！你家定這什麼規矩，能大得過天理？能大得過朝廷！？小心我聯著其他人一起把你家男人告到死！」
「剛才我下來的時候，聽說廣州已經打起來了，李肆為保貨站，正跟四阿哥的兵暗戰。而廣州一省的官老爺，可都在為李肆遮掩。」
「顧掌柜，是在做夢么？你們總司眼見就要入獄，三江票行也要倒了，還在畫這種不著邊際的大餅？」
之前那最發急的商人怒了，乾脆不認賬，引得不少商人掌柜也喧鬧起來，小姑娘，好欺負嘛。
「這麼大的人了，還賴皮……唉……」
「看來李三江真不在，不然也不會讓他的女人出來說話了。」
顧希夷壓根不理會眾人那怪異神色，開始念起了清單，每包攬一項商貨，要交一定數量的包銀，同時每年還得收取例銀，雖然數目不少，但跟這些項目相比，像是玉石、香料等等南洋產物，貨利遠遠超過這點費用。
「馮掌柜啊，別擔心，三江票行是要給咱們這些大戶一個交代，現在正在聚人呢。」
夜晚，英德李庄，關蒄、顧希夷和一幫掌柜終於完成了統計工作，然後同時笑出了聲。
「別小瞧了這小姑娘，她可是青田公司、三江票行、三江投資，甚至三江商會真正的總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