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狗斷腿，關好門
斜躺在軟塌上看書的安九秀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聲。
「可惡的韶鎮！到現在都還在看戲！」
吳崖恨聲說道。
「再說了，只要韶州打贏，廣州也就服帖了。」
「姐姐做得夠多了，瞧我，就是只百無一用的貓兒。」
嚴三娘橫眉怒目，她可滿肚子是氣，佛岡之戰，永安之戰，李肆都不准她參与。後來得知要兩面開戰，她還很是興奮，怎麼也該自己上場了吧，可沒想到，李肆還是不准她參戰，她終於看透自己這男人的本質了，別看平日溫柔體貼，疼她到了骨子裡，其實壓根就看不起女人！
人群中的鄭威也是一臉揚眉吐氣，卻還不怎麼滿足，早前的青浦之戰，他失去了自己的上司，自己的兄弟，這點代價，遠遠不夠償還。
「這仗勝得真沒意思。」
「什麼姿……你這狐媚子！這種話……怎麼說得這麼大聲！」
「我抓著一個游擊！還有口氣，醫護！醫護！」
「哈啊……睡得好飽，還沒打完嗎？狗子哥動作真慢……」
趙漢湘嘀咕了這麼一句，賈昊撓頭，這不必估計，是鐵定。說起來也奇怪，即便是再血腥再殘酷的事情，只要關蒄現身發話，似乎都變得不真實起來，原因不僅跟她那漸漸顯露的艷美容顏有關，還跟她總喜歡用數字來衡量一切的習慣有關。
吳崖到了黃崗山上，得知了張漢晉戰死的消息，眼前一片模糊，一口氣差點沒抽上來。漢字輩這十多人跟他和賈昊情同手足，都是李肆一手帶出來的。張漢晉雖然沉默寡言，心性卻最是隨和，哀痛和憤怒沖刷著胸腔，吳崖咆哮出聲。
可這一戰只打了一天，高其位就萌生了退意。岳鍾琪已然被自己部下全掛了人頭珠簾駭得暈厥過去，其他人報告說，黃崗山起碼有三千強敵，苗兵加夜襲都沒能得手，白日正攻，結果怕是要比芙蓉山還慘。
眾人都感慨出聲，賈昊也下意識地看向北面。
「南邊范總監那不需要支援嗎？聽說廣州的形勢
夜幕消退，黎明時分，槍聲終於消失。
嚴三娘心情漸漸平和下來，是啊，真換了另外一個男人，還會允許自家女人跟她一般自在？自己是不是太奢求了？
鄭威嘆氣，他本想去韶州的。
賈昊恨不得自己去支援，可這裏還不能放鬆警戒。
關蒄醒了，穿著一身睡袍就湊了過來，一頭秀髮亂蓬蓬的，一邊打哈欠一邊抱怨著，安九秀哎呀驚叫著，趕緊把她拉過去梳頭，瞧這兩個傢伙如此沒心沒肺，嚴三娘直翻白眼。
「給漢晉報仇！搜剿清狗！一個都不能放過！」
龐澤盛撐開了笑容，正準備為保住自己的小命努力，吳崖拔出腰間兩柄月雷銃，兩根冰冷槍管粗暴地撞入他的嘴裏，金牙帶著血水頓時塞住他的咽喉。
司衛們一片歡呼，人群中的賈昊抱起胳膊，臉上還是一如往日的淡然。
芙蓉山，李肆面無表情地對傳令兵說著，吳崖把抓到的六百多俘虜一口氣全殺了，加上原本殺死的清兵頭顱，一千四百多顆腦袋串在一起，掛在黃崗山的山壁下，就跟人頭珠簾似的，高其位在黃朗集那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怎麼會輸呢，都是我教出來的弟子。」
退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只好趕緊給滿丕寫信，求來更多援兵。除此之外，就是守住黃朗集，宣示自己沒有失敗，只是「攻擊不力，戰果不彰」。
出了口長氣，李肆心說，先是柏紅姑，再是張漢晉，老天要誰死，難道真是挑著來的么。
「千總游擊算啥？別大驚小怪的！剛才我那一槍，徑直打碎了一個參將的腦袋，就跟拍西瓜一樣。」
見到她們三人來了，眾人都打起招呼，原本臉上的憂慮之色也消去不少。沒過多久，槍炮聲停了，西北一邊寂靜。
安九秀說著自己的理解，嚴三娘撅起了嘴，李肆的心思她也心裡有數，可總是想著自己能做些什麼，而不只是安分地作他的女人。
「清狗有三萬多人呢，挨
但一腔怒火總得有地方發泄，於是對象選擇了白道隆，那傢伙就縮在韶州城裡，沒一點動靜，甚至都不來見上一面，報效點什麼，高其位就罵起了白道隆。
「抓著張朝午啦！」
韶州的戰況她不怎麼擔心，可白城這邊，炮聲就在十來裡外，聽得她那個心癢，就算不能做點什麼，連看都不許，那傢伙簡直就是個惡霸！
身著灰藍制服的司衛一邊在這怪異的平原上巡視，一邊興奮地交談著。偶爾用槍上的刺刀捅捅，看某個東西是否還有氣息。如果忽略草地，他們根本就是踏在一層人體鋪成的地毯上。至少兩三千具屍體躺在這片不大的平原上，鮮血滲入泥土，來年這裏的花草一定會長得特別旺盛。
他還低低嘀咕著。
她義正詞嚴地指責著安九秀，對方卻是低低一嘆。
嚴三娘氣呼呼地訓著那些拐著彎地表達擔心的人。
出發前，關蒄跟他算了這樣一筆賬，當然他是無語看蒼天。
後備隊用的還是綠營鳥槍改裝的燧發槍，雖然沒什麼戰力，可幫著壯壯聲威也行，賈昊一口氣就派出了四翼一千多援兵。
關蒄這麼說著，嚴三娘額頭暴起青筋。
「趕緊去支援總司吧，鄭威去。」
「我帶兩翼去！鄭威留下！」
安九秀卻是心平氣和，招呼著她過去。
「兩邊都在擔心！怎麼？不行嗎！？」
「再帶上兩翼後備隊，讓他們見識見識。」
英德白城，西北面炮聲隆隆，肆草堂里，嚴三娘一身司衛制服裹得緊緊實實，長筒皮靴在地上噠噠踏著，顯得無比焦躁。
鄭威委屈地看了一眼趙漢湘，卻不敢出聲抗議，他現在還只是香港翼的副翼長，怎麼可能爭過趙漢湘。
「若是總司那也這麼沒意思就好了。」
他只能罵兩句，這番大戰是暗戰，湖南江西的各鎮總兵都只是派兵來，沒有親自參戰。廣東更是要作壁上觀，看這一戰的情況再決定如何應對。
這點才是關鍵，眾人都身以為然。
「抓著啦！抓著啦！」
「去找你哥哥吧！如果他能認得出你的話。」
三個美女收拾停當，嚴三娘也換了一身賢淑裙裝，來到白城中心，正見到數百鄉親聚在中心花園裡，朝著西北眺望。
「姐姐啊，我問你個事。」
「姐姐啊，他到底歡喜什麼姿勢呢？」
「咱們還是出去看看吧，不是看打仗哦，是去看看大家，想必有不少人跟嚴姐姐一樣坐立不安呢。」
一隊騎兵疾馳而來，隔得遠遠就高聲叫喊起來。
「現在是什麼時候！怎麼就想這些沒皮沒臉的事！」
嚴三娘醒悟過來，如玉嬌顏頓時紅了個透，心中在想，之前你教我的那些姿勢，他可不怎麼喜歡，他就喜歡……天！怎麼真去想這事了！
認真算算，高其位不得不承認，他這支大軍不僅沒了再進攻的士氣，甚至都沒了再進攻的足夠兵力。快槍、利炮，還有這隱隱怪異的布局，現在冷靜下來，心裏越來越沒底。
「姐姐，這種時候，咱們得先當好他的女人，他不樂意姐姐上戰場，除了愛護之外，恐怕還有這麼層意思吧。」
「三千五百兵，每人帶一百發彈藥，要打死六千清兵，算下來是六十槍打死一個，這個要求很低喔……」
「姐姐，你到底在擔心哪一邊呢？」
千總官服撕得破破爛爛的龐澤盛被帶了上來，他見機不妙，跟著苗兵逃跑，卻沒苗人的腳下功夫，崴了腳躺在山坳里，被司衛們抓住。
黃朗集的營寨里，高其位惱怒不已，岳鍾琪負傷逃回，他念著軍心已經消沉，岳鍾琪背後的年羹堯又是四阿哥門人，早就打過招呼，而且岳鍾琪之敗，估計還跟自己沒能呼應有關，就沒有處置他。
「龐澤盛？那些苗兵，都是你募的？」
廣西提督張朝午領提標撫標六千人自連州而來，企圖「奇襲」白城。據他們所知，李肆主力在韶州，
「還不夠！遠遠不夠！」
雖說腿就長在自己身上，跟著賈昊出去觀戰，李肆遠在韶州，想攔也攔不住。可回想起當年自己在韶州自作主張，帶著羅堂遠搞狙擊暗殺，結果被李肆當著眾人面行軍法，結結實實挨了耳光，嚴三娘還真不敢自己跑出去。到時候落了難堪，都沒處哭訴，只好強壓著焦躁，就在這屋子裡來回踱步。
摘了幾朵野花，賈昊信手編織起來，估計某位姑娘會找自己問東問西，作個花冠送給她正好。扭了幾下，又覺得不妥，嘆了口氣，丟了下去，招呼起眾人來。
安九秀步步緊逼，抱怨嚴三娘還任著司衛的教導總監，跟一幫爺們摸爬滾打，自己卻只能縮在屋子裡給李肆整理文書。
「本想著等他凱旋而回，姐姐能好好慰勞他，可看姐姐心不在這，妹妹就想代勞嘍，先請教下姐姐，到底怎樣他才最歡喜嘛。」
高其位正攻夜襲，手段已經用盡，他的三萬大軍，死了四千多，被俘一千多，再算上傷員，怎麼也損了三分之一，而且精銳盡折。損失這麼大，估計已沒了主動進攻的戰意，李肆可沒想過跟他打持久戰，第三階段行動必須提前。
安九秀捧著下巴，不勝嬌羞地問道。
用上拿手的大寬面橫陣，加上遠近的炮轟，還有馬車拉著炮和兵切斷後路，戰鬥過程及其乏味，結果也差強人意，跑了一千多人，自身死傷一百多人，不少還是飛天炮操作不當，把自己人炸到了。若不是抓住了廣西提督張朝午，賈昊還要給這成績打個不及格。
「大家趕緊收拾，回去好吃午飯！」
張漢晉戰死的預感成真，換了是李肆，他也會想著這般處置，不僅是為張漢晉報仇，清兵的夜襲造成司衛四百多死傷，倍于白日芙蓉山對抗兩萬清軍輪番進攻的傷亡，這損失太大了。吳崖擅自殺俘
揮開這層感傷，李肆再下了命令：「狗提前斷了腿，把門關起來！」
趙漢湘毫不客氣地奪了鄭威的位置，司衛擴編，他就從海軍調到了南營，擔當賈昊的副手。
「南邊啊，總司說，范總監手上還有顧大掌柜、蘇知縣兩支大軍呢，根本不怕。」
白城西北，硝煙升入天際，自高空往下看，地面是密密麻麻的色塊，猩紅點綴其間，幾乎遮蔽了原本的綠意。
卻不想在這裏等他們的，除了司衛北營的一千五百人，還有南營的三個翼一千人。李肆考慮到廣西兵善戰，還將英德本地的預備隊組織起來，武裝了可靠的一千人，當作後備隊。
安九秀悠悠說著，嚴三娘卻是一愣，她只是實誠，不是笨人，這話是在拐著彎地罵自己吧。
龐澤盛還沒來得及咳嗽，吳崖一邊說著一邊扣下了扳機，砰的一聲悶響，一顆人頭爆裂為大小不一的碎片，帶著紅白漿液噴飛而出，斷裂的脖頸還支著半片下巴，冉冉飄著青煙。
三千五百燧發槍兵，十門十二斤炮，三十門飛天炮，平原上迎戰六千綠營兵。打贏可不是賈昊的目標，他要的是全殲。
趙漢湘有些擔心。
「希望英德那邊的奇兵能奏效，能引得李肆撤退，這樣……我就是贏了。」
嚴三娘沒好氣地吼著，屋子裡就她和安九秀兩人，有什麼話還怕別人聽到？關蒄那小傢伙還在睡懶覺，說要練出好的睡覺姿勢，天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麼一場大仗，賈昊說得就像是出來郊遊了一番，大家都轟聲笑了起來。
「告訴吳崖，下不為例，死者已矣，做好後面的事，不讓他們的犧牲白費。」
賈昊這麼說著，趙漢湘皺眉，顧希夷和代理南海知縣的蘇文采，一個就會撥算盤，一個就會寫文章，能各頂上一支大軍？
「這有個千總！不，兩個！」
高其位還這麼期待著。
「徑直說！」
「砍頭！全部！不管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