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蕭勝的忠義
老金說話了，他是「南洋海軍總舵」，兼金鰲號舵長，就跟「南洋海軍副總領」魯漢陝還兼任金鰲號炮長，胡漢山兼任金鰲號船長一樣，人才匱乏，不得不親自上陣。
「自己人！？」
蘇文採的信里喜氣洋洋，他掌管的尚書廳六科人才凋零，現在新會一事可是解了他的大難。
「蕭老大！？」
現在海軍就四艘船，還有幾艘在暹羅建造，之前他們這四艘船就是海上訓練營，成天忙得暈頭轉向，發下制服的時候還沒什麼想法，現在航行在海上，終於有空閑發牢騷了。
魯漢陝接話，兩人相視而笑。
除了這七官長是軍官，水兵、水手、炮手三類人佔著一船人的大頭，他們之下還要細分班次，每班的班長也是軍官。數量多少由船大小定，像是金銀鯉號的炮手就只有兩班，而金銀鰲號卻有四班，據說在建的新船比金銀鰲號還大一圈，估計得有八班炮手。
潮州府惠來縣城，李肆正看著從廣州傳來的書信，除了軍政之事外，新會的事也讓他很關注。對新會圍而不攻，最初只是他興之所至，為自己的新兵和領下民人豎起一個活例，讓他們看清楚忠於滿清的人，骨子裡到底是怎麼一番醜惡面目。
胡漢山小心翼翼地問：「蕭老大，你是來……」
「是福建水師的！」
他李肆的海軍並非滿清的水師，是計劃中要跟歐人抗衡的風帆海軍，自然要走高技術和專業化路線。培養一個合格的帆纜手，至少得半年，而能指揮一船作戰的人才，更是極為珍貴。現在他的四艘船，都還必須靠著雇來的澳門水手，才能讓新訓水手不至於亂了陣腳，兩艘僚船的舵長也是從澳門雇來的商船二副，海軍之路的艱難，由此可見一斑。給這些人才合適的銜級，也屬於「名正言順」的軍心基礎。
胡漢山一邊說一邊順著自己的制服，和陸軍形制一樣，豎領近膝半長立襟襖，一排黃銅扣子一直扣到腰下。衣褲顏色都是深藍，八角帽的帽頂也是深藍。黑帽圈上有一條金黃海紋
胡漢山既興奮又遺憾：「蕭老大，你就駕著一艘船來投，真是沒意思，要是等我們跟施世驃開戰的時候再動作，他那是敗上加敗。」
要是李肆聽到他們的抱怨，準會哀嘆自己好心沒好報，原本他給海軍定下單獨服色，是為了樹立他們有別於陸軍的群體認知，是讓他們去驕傲的，可沒想到這幫人竟然為自己跟陸軍不同服色而自卑起來。
原本部下也有反對之聲，畢竟在腹地留一根釘子太不方便，而且為圍城還得花不少銀子。可李肆覺得值，這就是拿銀子買人心，跟直接給人發銀子相比，這般買來的人心更穩更深。
「幹嘛要帶著白燕子那幫漁民來打仗啊，真是添亂！」
蕭勝微微笑著，還狠狠一巴掌拍上以前老搭檔魯漢陝的肩頭，語帶羡慕地道：「這身衣服，瞅著真順眼！」
胡漢山掏鼻孔，神色不屑。
船以上的編製還沒著落，英華海軍經歷太淺，船以上的編隊戰術，目前還停留在兩船配合的襲擾演練上，暫時以兩船為一個編隊，不設編隊一級指揮機構，而是由資深船長的「長船」領資淺船長的「僚船」。目前金銀鯉號和金銀鰲號各為一個編隊，編隊之上，胡漢山這個海軍頭目得了個不倫不類的「南洋艦隊總領」。
「北面不僅有新會，還有滿清朝廷，新會之事宣揚出去，新會人跟清廷融在一起，那些想透了的讀書人已經開始投效我們。」
本來以李肆的威望，這事不必解釋，徑直按自己想法做就好，可也沒必要平白亂了陸軍部下的人心，所以他對海軍有所期望，最好是……
眾人讀了旗語，不以為意，胡漢山之前那話自然是吹牛皮，可一艘船，就算是洋人的大海船，老金也都不怕。
老金對胡漢山這傢伙的自大搖頭不已。
「咱們現在只有軍職，沒有銜級！」
來人正是蕭勝，還有張應張定梁得廣等人。
想到平輩的張漢皖已經獨領一軍，胡漢山的怨氣頓時化為動力。
這是段宏時的信，對李肆這般處置新會，他是滿篇褒揚。
然後老金攔住了正要法令的胡漢山。
所以李肆沒有直接推進到潮州和澄海之下，而是在坐等援兵，這一仗跟以前不同，若是海路沒有保障，他進逼到城下，很有可能跟著自己圍起來的新會縣城一樣，讓清兵四面而圍。如今的鷹揚軍不是以前的青田司衛，戰力下滑嚴重，他必須要從戰略層面去把握優勢。
魯漢陝開口不離本行，單單從火炮上看，海軍就完全壓倒了陸軍嘛，龍驤軍的獨立炮翼才八門十二斤炮……
「夫君啊，聽孟奎說東面官兵聚了好幾萬，據城死守，不願決戰，可不要輕敵。廣東兵不怕，福建兵確實兇悍，打仗也會動腦子。」
「炮彈不夠！」
「你還真想靠四艘船打敗福建水師啊？它們可有上百條海船！」
老金翻白眼，可話沒說完，金鰲號主桅上，嗚嗚牛角號聲響起，引得眾人都看上去，桅頂上旗幟翻飛，哨望以旗語通報著敵情。
不多時，一艘舢板靠上了金鰲號，幾個人爬上甲板，胡漢山等人兩眼圓瞪，難以置信。
「那是大號烏篷船，又稱大青頭，福建水師很多。」
哨望站得高，用望遠鏡瞧出了對方的旗號，英華海軍的哨望都經過嚴格的培訓，很熟悉福建和廣東水師的旗號和旗語，在桅頂一番旗語通報，胡漢山和魯漢陝都興奮了，一隻跑單幫的？正好當作大戰前的祭旗品！
「新會城北的萬人冢正在重修，有人提議說直接用人骨壘砌成骨牆，大家都覺得很好，但暴骨于光天化日之下，又太逆人倫，只好讓石匠來雕骨牆。」
魯漢陝撅嘴不滿地抱怨，從大嶼山海軍基地出發后，他就一路在抱怨。
老金一邊用望遠鏡觀察一邊介紹道，胡漢山他們自然見過大青頭，可這麼大的還真沒見過，船雖然不長，也就十來丈，可夠寬，剛才就是瞧著正面，感
據守揭陽、潮陽的廣東兵早已嚇破了膽，雖然有兩萬出頭，卻不足為患，可福建陸路提督穆廷栻領一萬出頭的閩省綠營就在潮州，這股清兵敢戰。不僅如此，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的水師匯聚澄海和南澳，加上澄海協，也有萬人之多，借舟船便利，隨時可能威脅李肆所率鷹揚軍的後路。
眾人興奮地對視一眼，蕭勝投過來了！他們這些老司衛，可都知道李肆跟蕭勝的交情，也知道蕭勝是個深懂槍炮和水戰的人才，特別是魯漢陝，他和賈昊跟著蕭勝當年在外海對戰老實人號，對蕭勝的本事可佩服得五體投地。
「天王是讓咱們這一戰立威，讓陸上的小夥子們看看，咱們一艘船就頂他們一個營！」
援兵自然在海上，只是這些援兵一邊趕路，一邊在鬧情緒。
蕭勝搖頭：「我蕭勝做事，自有底線。施軍門對我也有恩，絕不願對他背後插刀，要戰，就跟他堂堂正正地戰！」
「那些壞蛋真是壞！四哥哥最好是引得他們拿衣服來換糧食，最後一個個光屁股晃著，讓大家都看清楚他們不是人！」
蕭勝撇嘴道：「讓你們這些新嫩跟施軍門對陣，我可不放心，所以我來這裏坐鎮，嗯，別擔心你的官位，我不過是客串。」
李肆還沒定下海軍的正式銜級，主要原因是海軍規模太小，銜級低了吧，海軍的軍官多是他的核心骨幹，跟陸軍同輩兄弟差別太大，軍心要受打擊，而且也不適應海軍專業化的需求。高點吧，按陸海對等來算，那麼胡漢山的銜級就該超過賈昊吳崖，這自然不公平。即便再降低一級，按一個軍算，一船就是一營，可金銀鰲號一船才二三百人，陸軍肯定很難接受，手下帶的兵比翼長都少，卻要按營指揮使授銜，憑什麼啊？
三娘的信也將他的心緒從新會引到眼前的戰場，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他屯兵在惠來，逼壓潮陽，吳崖帶著前鋒進到晉寧，逼壓揭陽，之所以沒有繼續高歌猛進，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福建兵的動向。
「一
「現在辨下去，讀書人已經開始在爭論，北面的朝廷到底是不是華夏正朔……」
「為什麼要給我們另定服色？莫非我們真低岸上那些旱鴨子一等！？」
關蒄的信看得李肆莞爾而笑，笑了一會，卻又覺小媳婦心思真毒，這法子不錯，光屁股當然不會，可一身胡亂裹著，猥瑣醜惡，不類常人，又吊著一根金錢鼠尾辮子，再形象不過，嗯，這就傳令給袁鐵板……
「唉唉！趕緊搖旗，招呼那鄭敢當，白燕子的船隊跑偏了不要緊，別把銀鯉號漂沒了！」
「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在那，這爭論可真是刺激，方向也是越來越清楚，不管那護著新會的讀書人怎麼舌綻蓮花，只要有人問：『若是要你吃了家人才能全忠義，你會吃么？』那讀書人就再難辯下去。」
援兵在哪裡呢？
敵船漸漸顯露身形，近到了三四裡外，胡漢山和魯漢陝同時抽了口涼氣，怕倒是不怕，只是這船真不小，雖然不如金銀鰲號，卻比金銀鯉號還大了一些。
可跟陸軍那惹眼的火紅外加純白皮帶比起來，這服色讓海軍官兵心頭有些堵，陸軍還笑話說，天王給他們陸軍用光了硃砂，只好拿染褲子的靛藍來染海軍制服。
「等等……旗號變了！」
海軍現在的軍職也只是臨時的，因為專業太多，軍職跟陸軍有明顯區別。以船為單位，船長、副船長、船司馬、舵長、水手長、炮長和船醫為每艘船的七官長，除了總攬大權的船長外，其他人都分攬一攤事。副船長負責作戰事務的協助，包括航海和參謀兩攤事。船司馬掌管軍法，同時統帶水兵，負責接舷戰和登陸戰。舵長就是航海長，負責船隻導航和把舵，水手長總管水手，負責操作帆纜，炮長就是管炮的，船醫不僅負責船員傷病治療，也管食水。
「天王說了，他們是陸軍，咱們是海軍，不是一家子。」
「如果都是東莞鎮那些破船，別說上百條，上千條我都不怕！怕的只是……」
如今的事態不僅印證了他的話，還超出他
「可不止是那種……」
「不僅是新兵，大多民人都已經想的一樣，真是到了新會人這般處境，學著崖山宋人，力戰而死就好，新會人這般忠義，絕不是真正的忠義，而褒揚他們忠義的那個朝廷到底是何面目，估計很多人心裏都在犯嘀咕。」
「不過十來天，新會城下聚了好幾萬人，估計還會越來越多，全是去看熱鬧的，崖山和新會的舊事連田間鄉人都已經耳熟能詳。修的檯子也都擺上了用場，不少頑冥不靈的讀書人佔著檯子，宣揚新會人忠義，看不過的讀書人上台爭論。先是在吵什麼是忠義，忠義和人倫到底該怎麼權衡，現在已經發展到華夷之辨。」
「這一手做得好！我也帶著白城書院的學生去了新會，就以新會人為例，來講我們所要的華夏忠義，講我們所行的天主大道。」
嚴三娘在信里給他潑冷水，李肆很感慨，還是三娘腦子清醒。
「咱們金鰲號上就有十六門十二斤炮，比他們龍驤軍還多呢。」
肉眼都已經能看到對方的旗幟，一面雙環日輪旗冉冉升起，胡漢山等人皺眉，莫非是那個神通廣大的尚俊，說降了某個清兵軍將？
「一個營哪裡夠！？咱們一船能頂整個龍驤軍！」
「唔，知道四哥會派你們過來，所以我來了。」
魯漢陝一副備受打擊的沮喪模樣，這句話也刺得胡漢山心頭髮慌，四哥兒……天王，是真把他們海軍當船丁看待么？
兩人正在互相提氣，老金卻是嚇個不輕，連聲提醒道。
招呼旗手法令，胡漢山又開始了另一番抱怨，白燕子身上也套了「南洋海軍副總領」之職，從他的船隊里挑出了最看得過去的二三十條大船，水手兵丁總計兩千來人，跟著胡漢山的四艘船一同向東進發，目標是南澳，要引施世驃的福建水師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