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計劃之中
盤石玉很憤怒，羽林軍三個月千里大轉戰，錯過了長沙會戰，只撈著了追擊潰敗清軍以及攻佔岳州的任務。雖說這十來天截住了數萬潰軍，卻是沒打一場像模像樣的戰鬥。現在兵臨岳州城下，羽林軍官兵上下都滿心盼著清兵能負隅頑抗，好讓他們盡興屠城。
開玩笑，康熙皇帝領著數十萬大軍而來，就在這長沙城外被打得落花流水，長沙人可是將戰事一幕幕看在眼裡，尤其是七月二十，英華軍那天崩地裂的炮擊，還有那萬人大陣，都讓長沙人如痴如呆，魂魄散了半截。
見他神情恍惚，范晉提醒了一聲，倒讓李肆想起了之前的一樁計劃。
「羽林軍急進，將清廷正調度南下的各路援兵也打散了。現在揚威將軍巴渾岱還守著岳州不退，但賈昊報說，三天之內，岳州必然得手。」
接下來會是怎樣一番局面呢……
笑聲戛然而止，連正哼哼的盤石玉都咬牙不再發聲。
他赫然起身，加重了語氣：「十年前你我就已是大家嚴重的鐵杆八爺黨了，不是你裝傻，早就跟著馬齊、揆敘等人一起遭了發落！巴渾岱，現在可是生死關頭，一旦老頭崩了，你跟還是不跟！？」
鄂倫岱招呼著自己的親隨，一路絕塵而去。
盤石玉恨不得一拳打扁這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繼續出言擠對著他。
賈昊接著道：「可游弈軍卻死了兩千人，活下來的一千人，有一半也殘了。」
「十鞭子算什麼啊！？你敢讓我衝上去戰
見賈昊還一臉冷冷臭臉，盤石玉氣得快瘋了。
長沙城內，湖南巡撫衙門，年羹堯曾經穩坐於此，一口氣殺數十官員的正堂里，范晉的彙報聲悠悠飄著，始終進不到李肆的心底。
賈昊看向岳州城，嘆道：「鷹揚軍、虎賁軍，除開輔助的內衛，全軍死傷都在三分之一，十個營指揮，三個戰死。四十個翼長，十二個戰死……」
「對上官不敬，拉下去抽十鞭子！」
「出城！一路向北！馬沒死光，絕不停下！」
不理會盤石玉高豎的中指，賈昊繼續道：「還有更壯闊的戰場等著我們呢，急什麼？就算是要戰死，難道不想像祖逖那樣，中流擊楫，死在北征的戰場上？」
「賈昊！賈狗子！」
「王堂合又沒死掉，就跟劉澄一樣。」
賈昊卻是這麼說著，他眼中也閃著難耐的慾望之光，那是殺戮，那是宣洩。長沙會戰，鷹揚軍、虎賁軍和已經傷亡慘重得取消了番號的游弈軍，外加湖南廣西內衛，死傷近萬，將十六七萬清軍正面擊敗，那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壯烈戰場，居然沒有羽林軍，沒有他賈昊的存在！盤石玉不甘，他賈昊就一點也不在乎？
康熙調度二十萬大軍，已是半國能戰之軍，卻被英華軍打得稀巴爛，軍將死傷慘重。各地綠營標鎮協，旗營統參佐，也該是亂得一盤散沙，沒有一年半載，可喘不過這口氣。
李肆是被這個問題引得思緒飄浮，心不在焉。
「
八月初二，岳州城，城東炮聲隆隆，城西殺聲衝天，羽林軍正自水陸兩面圍攻岳州。城中揚威將軍行轅，巴渾岱正和發配軍前效力鄂倫岱默默相看。
因此盤金鈴和徐靈胎在長沙徵募人手，籌建英慈院長沙分院和天主教長沙天廟，以及舉辦長沙會戰死難者祭禮等事，沒遇上一絲阻力，除了李肆。
岳州城外，羽林軍連瑤營指揮使盤石玉暴跳如雷，唾沫星子噴了賈昊一臉。
盤石玉安靜了，好半響，白城營指揮使彭世涵吞著唾沫，兩眼放光地說：「那會是啥時候！？」
至於康熙，李肆覺得多半沒什麼病。那康麻子頑強著呢，臉皮越厚，抗打擊能力越強，什麼中風，估計也是不好意思繼續清醒著面對這股局勢，乾脆裝病，儘早回北京為要。
鄂倫岱還想說什麼，城外炮聲更加猛烈，他怒哼一聲，恨鐵不成鋼地道：「好，你做你的忠臣，我去做我的顧命大臣！」
鄂倫岱低笑：「先是裝的，到武昌時，得了殘兵數目，就成真的了。別不相信，就只有少數一等蝦能貼在老頭身邊，這麼大的事，他們總得把消息傳給外面可靠的人。」
賈昊搖頭：「這一戰已經結束了，沒必要繼續流血，韃子願意走就讓他們走，我們只要佔
堂中沉寂，許久，巴渾岱艱難地將眼神挪到天花板，低低說了聲：「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現在城還沒被全圍上……」
「算上清廷後續調度來的綠營，此戰清軍總兵力高達二十萬！在長沙被打死接近四萬，抓了兩萬，崩潰之後，羽林軍又各處堵截，打死近萬，抓了四萬，清軍凈損失十一萬。」
現在羽林軍在岳州城下聚攏，自水陸兩面圍攻，賈昊相信，如果把他換成吳崖，估計那傢伙會將岳州城圍得蒼蠅都飛不出來。然後用俘虜的人頭堆成高坡，一路殺進城裡，所有留辮子的人頭都會落地，不分男女……
巴渾岱點頭：「我知道，那是裝的，皇上……總要留點顏面。」
可他是一軍統制，他是賈昊，不是吳崖。
大戰結束后，在長沙呆了十多天，坐看追擊行動收尾，將北面戰事交給賈昊負責，祭奠完會戰死難者，李肆的工作也就算告一段落。范晉等人忙著統計自身損傷和戰果，興奮的心潮還沒退卻，李肆卻是沒太大感覺了。
賈昊依舊板著一張酷臉，揮手發落了盤石玉。
「你已經進了天刑社了吧，那不就已經是死人了么……」
「天地會更得了不確定的傳言，康熙中風，已不能理事，現在停在九江府，內外事都由方苞和趙弘燦通傳。」
眾人都呵呵笑了，盤石玉也捂著屁股，轉著眼珠，開始尋思，該怎麼找個台階，讓自己不丟面子地給賈昊道個歉。
「天王
「韃子上千馬隊出了北門！為什麼放他們走！？為什麼不封住北門！？」
鄂倫岱咬牙道：「連訥爾蘇都在尋思，是南還是北，岳州算什麼？現在是天下到底歸誰的大事！」
沒等他去衡州，他要找的人就自己來了長沙，此時長沙已在英華軍控制之下，即便城中各界人士心思各異，卻沒人敢吱半點聲。只要穿著紅衣的英華官兵在城中亮相，不管是心系「大清」的「忠義之士」，還是小偷盜賊，或者是坑蒙拐騙之徒，都如耗子見貓，一個個低頭垂目，戰戰兢兢，不敢正面以對。
「蠢貨！」
鄂倫岱目光暴起精芒，怒視著他：「老頭那般模樣，還能說什麼清醒話！？他說李肆，你也跟！？」
賈昊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們不會等得太久。一年前，你會想到自己站在岳州城下嗎？」
這是比梧州血戰更慘烈的一戰，眾人都摘下了頭盔，低頭哀悼，盤石玉卻叫道：「所以我們羽林軍才要在韃子身上報仇，加倍地報！」
羽林軍欲求不滿，鷹揚軍虎賁軍大戰之後，心中正空蕩蕩的，一片茫然，李肆內心卻平靜無比。這本就是計劃中的事，戰場上的激昂消散后，也就沒了太大感覺。本來也想高興的，為什麼總覺得提不起精神來呢？
可不但清兵鬥志羸弱，這岳州城只被兩面夾擊，城中守軍早早就有了潰敗棄城的跡象。軍統制賈昊還刻意留出清兵北逃之路，
鄂倫岱說話了，聲音彷彿自天邊傳來，深幽不著力：「老頭中風了……」
皮鞭在盤石玉的屁股上啪啪抽著，夾雜著賈昊這般言語，眾人都是一笑。白城營甲翼翼長劉澄是擲彈兵頭目，上陣從來都是先登，每次出戰都要念叨一句記得挖出自己的屍體，卻總是死不了。而王堂合么，這是他第二次被人當作必死，卻又活了下來。
他很在乎，他滿肚子是氣！在領受了截擊清軍敗兵的任務后，他毅然將全軍解散為翼一級的小部隊，大肆出擊，將潰敗的七八萬清兵截下來大半，捕獲參領游擊四品以上文武官員數百人。若不是康熙跑得快，還真有可能咬上護住康熙，建制依舊齊全的兩三萬大軍。
一年前，英華還縮在廣東一省，正為爭奪出氣的空間而浴血拚殺呢。
這凄厲呼喊似乎撓上了鄂倫岱的後頸，讓正上馬的他打了個哆嗦。轉頭看了看城中方向，他吐了口唾沫，再罵了聲蠢貨。
直到鄂倫岱遠去良久，巴渾岱才軟進椅子里，雙手捂臉，淚水從指縫裡溢出，「老天啊，你怎麼忍心讓我大清，讓皇上，受這苦難啊——！」
巴渾岱額頭冒汗：「皇上自有諭旨，皇上說是誰就是誰……」
他俯低身子，鼻尖幾乎都湊到了巴渾岱臉上：「不止是我，也包括你。」
巴渾岱已經有所領悟，卻神色恍惚地搖頭道：「不管皇上如何，我都得守住岳州，其他的事，我一概無心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