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北方有佳人，一笑能傾城
對李肆來說，以文制武是常理，更是前世所處時代的規則。但那時候的文武之分，跟現在的文武之分卻並不相同。而且李肆所掌的軍權，也非傳統意義上的軍權。
范晉此時以文官身份任樞密副使，正是為壓制這種顧慮而作的安撫。他出言反駁道，英華武人，已非舊日武人，英華之軍，性質也跟舊日之軍不同，要說到學問，英華武人以後都會從學堂里出來，可未必比文人差。
偏殿寢房裡，康熙正斜靠軟榻，撫胸閉目，臉色青白，雖有宮揉胸拍背，一口氣還是沒順過來。
康熙犯病的時候，魏珠就著人去找葉天士了，現在大半個時辰過去，還沒見人影。魏珠也急得額頭冒汗，正要親自去查問，一個太監急急衝進來，在屋外園子里惶急地叩首稟報道：「葉天士已不見人影，屋裡物品雜亂，炕上還有餘溫，該是……」
魏珠急聲道：「萬歲爺又被氣犯了心病，想吃紅茶，只吃得進你泡的，還不快去！」
偏殿一側，總管太監魏珠對一個匆匆趕到的宮女低聲叱道：「怎的現在才到！？萬歲爺喚了好半響了！」
那太監話音直傳內屋，就聽屋子裡咣當一聲脆響，接著是桌椅翻倒的雜聲，再是小晴惶急地叫喚著：「皇上！萬歲爺——！」
自然是問工商，主管工商總署的知事彭先仲很明確地說，工商總會反對北進。原本湖南雲貴江西，乃至半個福建納入治下，工商總會在廣東的本地核心工商就被分薄了話語權，在沒有調理出新的工商權制前，英華治下繼續擴展，對工商而言，並非好事。
彭先仲大道理說得
第三把火是……皇帝親自掌軍。
范晉更是拉出了一面大旗：「且不論滿清，今世蠻夷環伺四周。我華夏雖有聖賢道教化，然忘戰者必危！強軍謀國利，王道也！于內與民懷仁而治，于外枕戈待旦，凌敵以霸王之威，這就是我英華內聖外王之道！」
這不是廢話么，軍權歷來都是直握在皇帝手裡的，歷代文臣更是不敢讓軍權旁落。
喝下小晴泡好的紅茶，康熙不耐煩地問：「葉天士呢？怎麼還沒到！？」
李肆哦了一聲，心道準是吳崖那小子帶頭在鬧騰。前幾日召見他們時，那小子在南洋曬得一身發黑，眼神里滿是戾氣，讓他進黃埔講武學堂補習一下，還滿臉的委屈，當真是個刺頭。
「蕭將軍也寫好了平定江南策，前幾日本想上呈的，可聽陛下的訓誡，又拿了回去修改，陛下看……」
可意外往往來自內部，眼見天色已晚，李肆就準備宣布散會，范晉躊躇再三，終於朝李肆開了口。
李肆總結道：「我英華非寰宇獨國，內外相別，軍乃國之鐵臂，只用於外。外事由朕獨掌，所以這軍，也只能由朕獨裁。于內之治，當如古時，隨朕還相權時交出。」
接著范晉這話讓李肆皺了眉頭，事情比他預想的還要複雜，蕭勝也都按捺不住了？
不止新舊儒，連湯右曾史
這番前景也不是李肆所願，還不止如此，從英華國政基礎上考慮，他也不想現在北進。至少要等到廣東新政成熟，外圍各省也從舊治併入到新治下，有了足夠的消化能力，再去吞食地盤。而江南之地，他還另有一番料理之策，怎麼也得三五年才能見效。
文臣也本就一直擠不進軍事，之前的天王府軍令廳換個招牌，就成了樞密院，這一把火燒得很是順暢。
李肆這神叨叨一句，還是沒能撫平人心，你這皇帝雖然很是大能，但還沒大能到一語就讓北面滿清大地震的地步吧。
就在李肆心中嘀咕不定的同時，北京，帽兒衚衕，東嶽帝君廟裡，自號「鄔先生」的薛雪正朝身邊軍情處的人吩咐不停。
問誰？
小晴一邊張羅著茶水，一邊心中罵著。萬歲爺這些年下來，東征西討，安定了天下，還廣施仁德，人人都稱聖。天底下怎麼還會有造反的人呢？造反就造反吧，現在更是蹬鼻子瞪眼，當起皇帝來了。那什麼李肆，一個鄉野小子，還配當皇帝？真是可笑，他以為他也姓愛新覺羅呀……
不管是新儒舊儒，還是心腹嫡系，這一刻都團結在了一起，朝堂呼聲就此顯現。大家都覺得，英華治下，不該只有現在這般疆域，怎麼也得跟滿清划江而治，才有一國正朔的氣象。
算算他稱帝已有半月，消息怎麼也該傳到了北面，不知北面康熙是個什麼反應，就在稱帝的同時，他
小晴急急而來，就見書案上擺著幾份奏摺，眼角正掃到「李肆」、「亂賊」、「絕明」、「稱帝」等等字眼，心中也是狂跳。
但他這心聲卻是不能直接說，只能將工商總會扯出來背黑鍋，在這個時刻，文武之臣都是一個立場，他的盟友只有工商。
魏珠當時就覺那天際處的巨獸猛然撲到，啃噬住了他整個心口，該是什麼？該是跑掉了？為什麼跑？葉天士為什麼在這時候要跑，就在李肆驟然稱帝，氣得萬歲爺犯病的時候跑？難道是……
魏珠膝蓋一軟，整個人跪了下去，魂魄似乎也透出了頭頂，難道是……葉天士，早早就下了毒！？
看著朝臣們一臉狐疑的神色，李肆微微笑道：「北方有佳人，一笑能傾城。」
可聽清了具體的制度設計，朝臣們卻覺憋悶不已，以前他們可以透過皇權來把握軍權，現在不行了。軍權是皇帝手中之物，文臣不能碰。
那小晴眼角含淚地奔進去，魏珠唉聲嘆氣地自語：「南蠻子可真是不安生，當真是要把咱萬歲爺活生生氣死么……」
這把火的實質是，文武分途，各不相干。英朝設樞密院掌軍事，雖會設文人副使，但樞密院屬官都將是武人。一旦處於戰時，另設總帥部，由皇帝親領總帥，分設大都督或者都督負責戰區指揮，統領各軍。
這時候康熙才終於緩過一口氣，哆嗦著嗓子罵道：「好……好你個李肆！好你個惡賊！」
接著范晉對軍製作了詳盡解釋，文臣們這才恍悟，原來皇帝只直掌羽林鷹揚等軍，地方衛
宮女惶恐應道：「小晴知錯，現在萬歲爺……」
不，還不止工商，見著眾人面露不忿之色，或高聲或低語著「惡商無義」、「吝商誤國」、「奸商賣國」，李肆覺得也不能把這黑鍋全栽到工商身上，只好再扯出一個盟友。
薛雪這邊忙成一團，西面暢春園澹寧居，太監宮女也是忙亂不堪。
李肆沒說話，就平靜地看住這幫朝臣，對他們的想法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待眾人拜起后，他才緩緩開口道：「這國非朕一人所有，也非爾等所有，此事不能光聽朕和你們的意見，還得問問其他人。」
對自己失算的懊惱，對李肆行事的憤怒，夾在一起沖入心口，又讓他犯了心病。
「若朕所料不差，北面滿清，年內當有大變，我英華該靜觀其變，再隨需應變……嗯咳，隨機應變！」
就如他最初對打天下的規劃一般，得土太急，就得靠舊勢力治理，得土越多，舊勢力沉澱越重，到時候從地方到朝堂全是舊日皇權時代的讀書人，他這英華還談什麼轉型。
英華一朝雖仰仗工商，實質卻是以武起家，武功顯赫。拔高武人地位，文人早有心理準備。但從制度上分立文武，把軍權完全從文人手裡奪走，頓覺難以接受。
這總帥部，聽起來像是臨時而設，可英華與滿清對峙，還不知未來要花多少年才能盡復華夏故土，所謂「臨時」，其實就是常設。
在這殿上，彭先仲當然只說面上的話。之前李肆巡視青浦工商總會時，早就明白其中關節。工商總會最怕的還是英華得江南，江南豪
范晉說到這，下面的朝臣對視一番，都有了默契，紛紛出列拜道：「陛下當弔民伐罪，北進中原，復我華夏！此乃上順天意、下應民心之大義！」
最初施世驃、滿保從福建發來八百里加急，他還不相信，可接著江西湖南方面也傳來急報，他終於是信了。
這內聖外王一扯出來，大家也再沒話說了，原本英華就是打出來的天下。即便李肆擺出一副以文制武的格局，看范晉搖身一變成了文臣，而黃埔講武學堂第二期也已經開了，招了大批童生，竟是轉文為武，就知道那格局也不是文臣能擠得進去的。
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是沒底。李肆在北面的一番布置，也只是本著一個概率而去的，不可能有十足十的把握。
「去通知葉神醫，該動手了，甘鳳池，你親自去，務必辦好。」
「陛下，諸軍將士求戰心切，不少人正準備上書求北進，北面之事，是否該有個章程？」
「咱們也收拾停當，這兩日就要見分曉，可不能久呆。」
說話間朝南面看去，沉沉夜色，天際像是伏著一頭蓄勢待起的噬人巨獸，魏珠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趕緊跟著小晴而去。
知道那李肆是要稱帝的，卻沒想到這傢伙幹得這麼決絕！直接讓朱明當場還了天命，然後搞個什麼與民相約，去拿了天命。孔尚任去廣東，竟是送給了那李肆一架入雲之梯，李肆之英，已與他康熙之清，在這華夏南北分立。
那些個南蠻子，真是忘恩負義，禽獸不如！
「把這信不著痕迹地傳進雍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