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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服務一條龍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服務一條龍

總而言之一句話,交趾人的工商事務,必須由英華全盤把控。
陳興華皺眉:「這一點……似乎有些太難,讓交趾獻出工商之權,自身又怎麼能穩住?」
薛雪呵呵一笑:「所以啊,以史為鑒!前明東林黨踞東南,工商繁茂,但東林黨又以理儒之說,抑皇權向工商伸手,這難道不是個現成的範例嗎?」
薛雪想到了什麼,捏著下巴沉思起來,眾人不敢擾他,沒有追問,繼續自己討論起來。
陳興華道:「現今交趾的讀書人,大部分來自我華夏後裔,是家學傳統,這類人雖在交趾積有家業,卻終究不及本地人之勢。所以都只是居於朝堂和地方官府,為鄭主或者安南王辦事而已,無力自己發聲。」
賈昊黑著臉低吼道:「其他什麼事都無所謂,就這條……不行!」
基於這個目標,各方負責人就開始談各自的規劃,當然,各方也就開始爭奪起自己的主導權。
賈昊說,那就得在交趾長駐有力之軍,壓制世族,通事天地會都上,軍隊也上,幾面下力來穩住交趾。
眾人沉默,片刻后,馮靜堯一拍大腿,激動得佔了起來:「正是如此!若非薛先生提點,咱們還真是忽略了儒士一樁!」
但陳興華卻在擔憂實際操作:「交趾儒士,根基雖廣,卻還無這般能耐,可以擔起一國之任。否則也不會讓交趾歷代都出鄭主這樣的人,而交趾各朝更迭,也多是世族以權臣身份篡位而立。」
大略確定了,那就是穩定交趾現狀,三十年不變。
「萬幸有我這個半吊子讀書人在場,否則今日之議,就難找到方向了,諸位看過我老師的《明亡百年祭》一書嗎?」
眾人眨眼,心說薛夫子,咱們是在談處置交趾,怎麼一下子扯到前明敗亡之因上去了?
段國師的書誰敢不看?但對這幫前程不是在軍就是在商,甚至是在殺人放火一類勾當上的人來說,也就是買來看看封皮,然後供起來,顯示自己是「道黨」一員。
黃爾道,那就簡單了,咱們扶持起另一個什麼主,通事握國王,天地會握大族,不聽話就暗中砍了再換。
馮靜堯沉聲道:「剛才陳主事講了,越人對我華夏之人始終心懷警惕,到時我英華工商要在交趾買田置產,總少不了齷齪事。而我們扶持儒士這一番路子,也難保一些有識見之人窺破,不管是掩人耳目,還是轉移視線,替罪羊,必須一直有!高平莫家用了,鄭杠用了,還得再找!」
眾人都熱烈地看住了賈昊,賈昊咬牙道:「我要做的事,該不會還包括納越女為妻妾吧?」
薛雪卻是有了全盤謀划,他自信地道:「所以才說要扶持他們嘛,況且咱們英華手裡可有大牌。」
幾個人激動地討論著讓安南王出錢,在交趾廣興儒學,「教唆」儒黨人士多來交趾講學,幫交趾設計更嚴密的官僚制度制衡安南王,讓儒士官僚享受廣泛的特權,比照滿清治下,讓交趾變成小一號,並且不剃髮的滿清等等,聽得賈昊和黃爾對視一眼,對文人滿肚子壞水這個結論有了更深認識。
啪的一聲,是薛雪在拍巴掌,他臉上浮起自得的笑容,看來是有了算計。
陳興華再搖頭,安南世族,近於隋唐門閥,砍一人不怎麼頂用,就如鄭家,有清化族業撐腰才能崛起。養起了又一個什麼主,不定一二十年後又生波瀾,到時英華還得出兵,成了英華國政的牽累。
薛雪道:「都督啊,你可是重任在肩啊。」
陳興華也苦笑:「這幾樁事,怕是相互抵觸,難穩交趾。」
馮靜堯也笑了:「是啊,都督還要做很多事呢,特別是要向越人傳播,我華越親善的印象。要知道,軍民相處得如何,對這一國如何看待我英華,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他在殿里來回踱步,嘴裏也滔滔不絕:「把交趾的理學儒士扶起來,讓他們既能幫著安南王掌握國政,又能將工商之事跟交趾一國的根基割開!讓他們去當東林黨,我們英華工商,對其施以小利,推著他們去瓦解世族,掠食工商之利,同時又借理儒穩住農耕之業,兩全其美!」
接著是向懷良認為該以工商層面把持交趾國政,在他看來,官家要穩交趾煤糧三十年,就必須確保三個條件,第一,交趾人不能阻礙英華工商進入,甚至必須確保,英華工商在交趾擁有特權,否則難以謀到大利。第二,交趾人自己不能興工商,否則又是漲地價又是漲人工,工商在交趾的利益會越來越薄,工商不願在交趾投銀錢,煤糧自然就穩不住。此外,交趾人甚至不能握貿易之權,官家讓工商進交趾,為的是迴流英華,若是英華工商在交趾謀利,然後往其他地方擴散,不僅有損英華本國利益,還會影響官家的南洋布局,那一部分是由南洋公司把控。
薛雪再道:「聽說都督救下了鄭家之女,將此女推開,似乎不妥啊……」
薛雪搖頭:「老師此書,是在分析前明敗亡之因,其中講到了前明理儒與皇權的表裡不一……」
方針定了下來,各項細節就好梳理了,到了賈昊這裏,他有些迷惑。他在這裏地位最高,但卻發覺此事自己就是個閑漢,軍隊在交趾的任務,似乎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不過是在交趾留駐一些人馬,保持一定規模的存在而已。
眾人愣了好一陣才醒過來,紛紛點頭,這真是好買賣。讓交趾國出一個東林黨,為英華服務,還真只能是讀透了史書的人才能想得出來的妙招。
眾人聳肩,小謝賊兮兮地道:「在一般人眼裡,代表官家,代表英華的可是都督你,你也是在交趾地位最高之人,所以呢……」
就聽「替罪羊」一詞說來毫無勉強,就知道馮靜堯此人,根底就是權謀之心,否則也不會被委以重任,先是在昌江看管旗人,再被李肆提拔起來,負責殖民事務。
黃爾卻搖頭道:「依著這樣的處置,安南王是翻騰不起什麼風浪了,可高平莫家,還有潛逃在外的鄭杠怎麼辦?」
賈昊皺眉:「這怎麼是範例?前明內起闖王,外有韃虜,怎麼能套在交趾……」
大牌?眾人疑惑,直到薛雪說出「孔尚任」一名,這才恍然,接著又都紛紛笑出了聲。
話沒說完,他有些明白了,但還沒想透,薛雪點頭:「把交趾比作明國,而只想要掠財擄人的韃虜,以及降叛不定,就想著天下權柄的闖王,並作一處,換作我英華呢?」
馮靜堯笑得有些猙獰:「高平莫家,可以用來當作儒士還未掌住國政前的過渡,他若是安分,自有好去處,他若是起了異樣心思,正好是個替罪羊。至於鄭杠,清剿、圍捕,但只是剪除他的羽翼,不讓他有實際危害,這個人卻不能真抓到,他可是咱們操弄交趾國政的另一隻替罪羊。天地會若有必須要行的暗中之事,就推到他身上去。」
一邊記錄的汪由敦本來有些不是滋味,因為他其實是個儒黨,可聽著聽著,也來了興趣,鼓起膽子也提了小意見,包括向交趾廉價輸出理儒書籍,教唆交趾儒士遏制英華賢黨道黨思想在民間的傳播等等,也獲得了馮靜堯的讚許。
「不,不止是兩全!有儒士分權,安南王就難以興風作浪!穩到三十年乃至更久之後,時勢變更,人心變幻,即便再難擋工商之勢,理學儒士還能成我英華的替罪羊,那時將他們丟掉,轉扶工商,又能再穩三五十年……」
陳興華搖頭,說安南王雖佔大義,但一直都沒把住實權,必須得通過世族來管理國政。鄭主沒了,他就得靠其他人,只在安南王身上下功夫,難保不出其他什麼主。
薛雪接著道:「一面壓,一面也要疏。那些不屑於理儒的人才,就把他們吸到英華來,讓他們在這個大舞台上舒展身手,就如以前唐時用夷人一般,讓他們漸漸以英華為根。待得交趾人心變亂,理儒再也綳不住的時候,就讓他們或者他們的後輩來出面收拾殘局。到得那時,交趾怕也就是我英華的囊中之物,推都推不開了。」
薛雪苦笑,只好略過前因,直接講後果:「剛才說到,安南王必須藉助他人才能掌握國政,但這股力量,不能是我英華。還說到官家要交趾成礦業稻田之國,因此就不能讓他們興工商,接著再說到,工商之事要操於我英華之手,對吧……」
薛雪一聲問,讓眾人驚醒了,他道:「交趾與我華夏有一樁不同,他們雖尊儒,對地方把控卻遠不及華夏。你們剛才說到,交趾一國還類于隋唐門閥,那麼……像我華夏那種讀書人,他們就沒什麼力量嗎?」
眾人凜然點頭,這份傳說中只有一份孤本的《交趾密議》,就此誕生。這份密約,算是英華對外殖民的初試水,因為交趾特殊國情,策略涵蓋了政治、工商和文化等等各方面,完全是一條龍的一條龍服務,也由此奠定了英華殖民技術的高起點。
小謝說,既然鄭主被驅走了,那麼安南國王就是重點,只要把穩安南國王,穩定三十年,易如反掌。所以,這事就得由直接跟安南王接觸的通事來掌總。
這次搖頭的是向懷良,他說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只是在交趾外圍和上層下功夫,深不到內里。這樣的形勢,工商可沒信心在交趾置產辦業。
所以薛雪這一問,問得眾人無比慚愧,連賈昊都摸起了鼻子。
眾人點頭,這樣設計下來,路線就無比清晰了。
薛雪介面道:「這是自然,大家莫要忘了。今日之議是絕密,待會大家都還要在會議記錄上籤認保密之約,官家是不知道有今日這一議的。日後交趾有變,我們也都是替罪羊!」
陳興華也有些激動了:「孔聖之後入交趾講學授徒,交趾儒士,怕是要激動得瘋掉。」
眾人有些不解,或者說對這赤裸裸的權謀手段有些抵觸,將交趾「明化」,基本就是陽謀,而馮靜堯老是提替罪羊,這是陰謀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