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從天國到地獄
翼鳴老道怪異地一笑：「所以就需要藉助你的力量，唔，不止是你活著的時候……」
雍正之前以數十條罪狀處置了十四，剝去親王位，圈禁在家。而老九則一直磨磨蹭蹭，以各種理由推脫，就停在大同府，怎麼也不願去西寧護送桑結嘉措。由此也招來大禍，被一擼到底，連黃帶子都被剝了，拘押在大同府監牢里。
「皇上在避我了，他圈了十四，發落了老九，開始要自己親手掌握形勢了。呵呵，不錯，就是這樣，才是我茹喜看中的皇上……」
翼鳴雖然不是很明白這番時勢，卻有他的堅持：「不管格局轉好還是轉壞，動蕩總會越來越烈，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動蕩中安然。像鄧小田這種人，不論事理根底，只想著富人不仁，窮人有理，滿腦子『均平』，這種人滿天下皆是。不管你願不願，日後這種人必然會越來越跳騰。」
暫時猜不透這變局，李肆聳肩，就先讓下面人跟他們周旋一番吧，先解決自己的「後患」要緊。
李肆心中正在感嘆：「這到底是我自找的，還是老天註定的？」
「時勢激蕩，一般民人多是難以承受的，對他們而言，生死事不變，他們需要從生死事里尋得安慰。老道敢言，我天主教不起，未來通道信佛之人也會更多。可道佛間夾雜著多少密門詭道，你能分清？英華跟西洋人來往越來越密，公教一類的洋人教派，你又能禁多久？」
茹喜安
翼鳴老道嘆氣：「英華國政格局，雖然也照顧窮苦人，但只求一個底限。相對而言，富貴人更有機會，三十年後，這格局會如何演化，你該是想過。」
「不，我們無罪，我們還是貞潔的，老天棄了我們，我們只能相互……」
雍正歷來都通過她跟李肆直接聯繫，而現在不跟她通氣就另派人去南面，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雍正不願跟李肆再有非正式的來往，而她茹喜的價值……
茹喜皺眉：「是上疏求罷西兵、停捐納、親骨肉的那個孫嘉淦？」
李肆點頭：「若是照著現在的情形，三十年後，窮人不過脫貧，富人握一國財富，貧富相差更為懸殊，變亂的苗子十倍於今。可時勢在變，這是個器物領勢的時代……」
心念轉動，她隨口問著：「知道是派誰去了嗎？」
「除此之外，我天主教還將華夏祖宗之靈融入教義，天國其實是心之族譜，脫于現實宗族譜系，而地獄不過是無根之靈的聚所。鄧小田贖罪，只是所有華夏之人心底深處所願，那就是回歸血脈懷抱，不願靈魂成為無根飄萍，最終泯然虛無，這跟歐人教會的威逼利誘可非一路貨色。」
來刑部大牢看看鄧小田案的進展，本是無心之舉，卻在這裏撞見了拿鄧小田當試驗品的
「孫嘉淦」這個名字，沒有引起李肆太大注意，陳萬策和左未生這兩人從年羹堯處，一明一暗而來，似乎蘊著某種變局。
想得多了，李肆開始擔心盤金鈴，這番神棍事業，可不能讓她繼續再鼓搗下去了。
「不過皇上，現在要跟李肆動手，你力量還差得太多。就靠你是不行的，你終究還得靠著我。我不能動，也沒必要動……」
「什麼！？」
「小李子，有話快說！」
李肆皺眉：「是被你那天國地獄，上天之氣祖宗之靈給嚇住，才被迫悔過的吧。他悔不悔過，有什麼打緊，法司自然會拿到他的悔過書。而你這天國地獄……我沒記錯的話，最早我們說起天主教，可並沒這東西。」
翼鳴老道說，勿論中外，不管古今，人們總是對冥冥上天有一分敬畏，從而將自己不可知的生死事寄托在上天之處。華夏之人雖沒有像歐人那般，有一個終極神明全盤代言上天，但所謂上天有眼，所謂報應不爽，也都在從各個側面勾勒這個神明的輪廓。
小李子在外
李肆的擔憂，翼鳴老道很清楚，他接著道：「我跟徐靈胎等人閉關研究過西洋人諸教，特別深究過歐羅巴的教廷史。你放心，那種事在我天主教絕不會出現。因為羅馬公教提的是人有原罪，贖罪權在塵世，在他人，在教會手中。我們天主教提的是人本無罪，凡塵為罪，贖罪權在自己。教會之人，不過是接引人認清此罪，這有根本的區別。由此也不會讓教會握有羅馬教廷之權，更不會與世俗帝王之權抵觸。」
「與其如此，不如我天主教來擔起這一職。而要握住生死事，要敬天，就得畏天。無論道佛，無論中外，終究有天國，終究有地獄。」
紫禁城，儲秀宮某進院子深處，低低呻吟剛剛從激烈節奏中消退，床榻上，兩具瑩白胴體交纏，被汗水浸得泛起一層暈光。
茹喜赫然起身，姣好身軀盡皆暴露在空氣里，也恍若未覺。
「姐姐，我們不該這樣的，我們是罪人！」
社會生產力一直就是這個水平的話，資本不能開闢新的疆土，窮人大多還是被按在土地上，這格局自然很危險。但如果蒸汽機以及其他工業時代的要素成熟后，時勢就變了，窮人漸漸被吸聚到工業社會裡，他們的力量就比分散在土地里要強得太多。同時市民階層更為壯大，將替代農民成為社會根基，那時將是另一番格局。
李肆再起決斷，夜長夢多
他一直不願讓天主教成為一個正式的教門，但事實證明，一旦有了需求，一旦有了方向，天主教就迅猛成長起來，還因為他的點撥，不斷吸取外教精粹，開始有了自己的生命。現在它正踏出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獲得宗教的終極力量：靈魂裁決。以天國為利，以地獄為懼。
震驚只持續了片刻，一半化作凄苦，隨著身上的汗水漸漸消去，一半卻化作透悟的堅毅。
她懶懶揚聲道：「這些事，以後你少跟蘇總管打探了，之後咱們就乖乖縮著過日子。」
她眼中轉著精光，低低自語道。
她惱怒地叱喝著，小李子本不姓李，可出於某種心理，茹喜不僅讓他改姓李，還取了個「李五」的名字。
情報部門並非無所不能，儘管探知到了這三人的動向，卻漏掉了另外三個人。耶穌紀元1718年，聖道和雍正紀元的元年，十一月初，六位滿清大員，抱著各色心思，進到了英華治下。
小李子道：「主子明察秋毫……」
就在這個時候，翰林院的孫嘉淦跳出來上了這麼一本，自然惹得雍正大怒，本要殺了這傢伙，雍正之前的師傅朱軾求情，才免了死罪。
小李子不過十五六歲，早早去了勢，嗓音就跟女人沒太大區別。
「主子，蘇總管那邊說，萬歲爺徑直派了人去南面……」
因此將華夏的歷史，華夏的血脈延續，華夏的祖宗之信融進去，吸取各教追索這位神明的
刑部大牢，鄧小田在牢房角落裡痛哭流涕，翼鳴老道發出釋然的長嘆，悄然離去。一出牢房，迎面就撞上李肆，正抱著胳膊，捏著下巴，一臉深沉地看著老道。
翼鳴老道這一通解釋，李肆臉色漸漸緩和，也想起了前世那些歷史。沒錯，社會越是動蕩，民人越是要尋求心理慰籍。就說清末之時，義和團為何能興起，不也是社會變化猛烈，中外文化直接交鋒，民人才紛紛轉向迷信，求得心中安穩么。
這時李肆腦子裡轉的就是一件事，天主教到底會成什麼樣子？
茹喜笑了：「皇上也學會了人盡其用，禍水外推……」
另一處靜室里，老道說：「不必擔心了，鄧小田悔過，自認犯有深重罪孽，只求速死，早早投胎，待著再世為人。」
正要交代出巡事宜，禁衛署報說，北面有了異動，還不止一個。
靜室里再一番低語，李肆出門時，格桑頓珠等侍衛訝異不已，他們在李肆臉上看到了絕少能見的迷惑和忐忑。
聽到這，李肆低低嘆氣：「老道，洋人之教，開始也是受難者面目，後來才成為猙獰妖魔。」
再抱住了軟癱如泥的茹安，茹喜道：「咱們姐妹，就坐看風雲起吧，皇上總是還需要我的，他沒直接對我出手，只是這般冷著，就說明他還不敢完全丟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