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第一卷 風起於青萍之末

第九章 崢嶸初露 眾人改觀

第一卷 風起於青萍之末

第九章 崢嶸初露 眾人改觀

「姐夫,姐夫,你沒事吧!」趙登跑到餘風的面前,關切的問道。他老被父親在他耳邊說餘風如何如何的好,雖然是自家姐夫,但是小孩子好勝心強,心裏多少總有點不服氣的,每次他父親說起餘風,免不得在心裏嘀咕幾句,「姐夫再好,也不過是個讀書人,這讀書識字,也就不說了,這上陣殺敵,總不會比我強吧,咱家可是世世代代的軍戶!」
回過頭來,看看場中橫七豎八的屍體,觸目驚心的鮮血,餘風只覺得肚腹間一陣翻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直到將早上吃的那點東西,都吐得乾乾淨淨,這才覺得胸間舒暢了些,猛然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扭過頭來,卻是趙貴。
據說是靈山衛裏面,也就是每個千戶手裡有幾十個能打仗的兵,指揮使手裡有兩百多個兵,十幾個親兵,這就是定額五千六百兵的衛所實際上的士兵了。而且,按照他們的述說,現在的大明朝,幾乎所有的衛所都是這樣子,那些武將,除了自己的親兵,其他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像趙家村裡的這樣的軍戶來湊數的。
崇禎五年,遼將孔有德率領著一萬多人在登州作亂,攻城奪寨,裹挾民眾,叛軍迅速擴大到十萬餘人,現在整個山東都變成了一個大戰區的模樣,各處的兵馬紛紛彙集登州平叛,各處的衙門也是對地方上嚴密監控,生怕有民亂髮生,自從崇禎二年以來,山東各處大亂大亂不斷,這些官員實在是不能大意,也不敢大意,其實他們何嘗不知道,有些地方的民亂,和這孔有德的作亂,毫無關係,都是那些軍紀渙散的朝廷軍兵的胡作非為激發起來的。既然嚴密監控,而且到處響馬,叛軍,土匪橫行,百姓們也輕易不敢離開所聚居的地方,大路小路都是人煙稀少,餘風他們走的這個小路,除了剛剛遇見的那四個倒霉蛋之外就再也沒有看見別的什麼人。
但是經過剛才的事情,大家對餘風的態度已經是大變,以前餘風問點什麼,只有趙登趙萊才會主動回答,問道趙貴頭上了,趙貴雖然也會回答,有點忌諱的東西,還是有點猶豫,但是,現在餘風有意無意的問題,大家也都是有問必答,沒有人再會質疑什麼,忌諱什麼了。
也就是說,現在趙家村的軍戶實際上就是地主的佃農,種地的農民,所以不要說什麼訓練和練兵了。
餘風卻是雙臂一陣酸軟,剛剛這兩刺,已經用盡了他全身所有的精氣神,所謂的一鼓作氣,再而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他抽動了一下手裡的竹矛,居然無力將竹矛沖對方體內拔出來。
「我沒事,怎麼樣,怕不怕!」餘風笑著問道。
餘風身後的趙貴他們,也反應過來了,眼見餘風刺死了那兩個領頭的,後面的鹽丁鬥志全無,他們豈會不知道這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一個個精神大振的拿起手裡的竹矛,齊齊吶喊一聲,朝著那幾個鹽丁追去。
能打仗的兵不是沒有,不過,那是專門的戰兵,和他們這些軍戶可沒有什麼關係,這些戰兵都是招募來的,操練和打仗才是他們的本分,不似軍戶們還要種田,戰鬥力自然就要高上不少了。
餘風這才是知道為什麼趙家村是衛所所轄的軍戶,怎麼平日裏面連最基本的軍事訓練都沒有,而軍戶們手裡連把像樣的兵器也是找不到了。大明的財政稅賦,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都是在衛所的田地裏面收取,軍戶的負擔都是極重,而且軍戶不能脫籍,世世代代都要承受這苦處。
一方是鬥志全無,一方是精神大振,這結局自然是可想而知,只聽得竹矛刺入人體的聲響噗嗤不絕,等到餘風緩過勁來,看到場中的情形時候,眾人已經刺死了一個,眾人眼裡都閃爍著一些莫名的興奮之意,正團團圍著剩下那一個,緩緩的逼上去,剩下的那個傢伙眼見逃脫無望,丟下了兵刃,正跪在地上向著諸人求饒。方才那種得意非凡,好像是猛獸捕獵獵物的神情已經是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是恐懼和驚惶,涕淚交流的在那裡求饒哭告:「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啊!」
這緊緊跟在後面拿著鐵尺的傢伙,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根本沒有意識到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當他前面的人倒了下去,他才赫然發現,一截血淋淋的竹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是我,余先生!」趙貴見到餘風一驚一乍,急忙說道,軍營里的士兵殺賊時心神受到激蕩,敵我不分的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看到餘風雖一臉的疲倦,卻不像是迷失了心神的樣子,他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餘風手誅兩人之後,他看著餘風的眼神有點變了,如果說以前他的眼神是敬重的話,那麼,他現在的眼神就是敬畏了。誰說百無一處是書生的,這書生殺起人來,比他們這些軍戶狠多了。
就算是後來去請餘風,在他心裏,也不過是覺得自家的買賣,多個斷文識字的人照看,總不會吃虧,說到底,在他的心目中,這次去靈山賣私鹽,也就是把餘風當做一個賬房先生或者是擋箭牌之類的用。但是,這一場搏殺下來,小傢伙算是徹底的服氣了,敢情,自家姐夫還是文武雙全的啊!
餘風眼裡露出一絲惻然,這兩世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殺人,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的手裡,即便是他早有所準備,還是感到有點不忍。
不過,這四個鹽丁,明顯的一愣,顯然,對於餘風兩刺刺死了他們兩人這個事實,有點接受不了,但是,這個當口,哪裡還有讓他們繼續發愣的時候,剛剛被砍去了一截竹竿的趙登,已經躥了出來,擋在餘風的面前,手裡的長矛朝著那幾人刺去。
「噗嗤」一聲悶響,竹尖刺入身體的聲音,在寂靜的林子里,顯得格外的刺耳,他張大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嗆出來,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趙貴心裏一凜,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點點頭,領命而去。
不過,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很快就醒悟過來,現在可不是在這裏優柔寡斷的時候,他用力抽回竹矛,看也不看那鹽丁胸口噴涌而出的鮮血和還在不斷抽搐的身子,手中的竹竿一顫抖,又朝著下一個目標襲去。
眾鹽丁怪叫一聲,撒腿就跑,餘風的悍勇,顯然已經將他們心裏的那絲勇氣,嚇得無影無蹤了,這些地痞無賴,叫他們欺壓良善,作威作福,那是一等一的好手,真要是這樣面對面的浴血搏殺,卻是上不得檯面,眼前最兇悍的兩人,都死在這個鹽梟頭目手下,他身後還有十幾個同樣面目陰沉的鹽販子,此時不跑,難道自己也想把性命丟在這裏不成。
掩埋了鹽丁的屍首,眾人再次上路,不同的是,大車的鹽包下面,多了幾把鋼刀鐵尺,而那些竹竿的前端,暗紅的顏色代替了白茬茬的斷口。而眾人的間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了,大家悶頭悶腦的趕路,沒人願意多說話。
眾人齊齊稱是,紛紛說道,這遼將手下可沒有軍戶一說,那一萬多人作亂,那就實實在在的是一萬多戰兵,如果是調集山東本地的衛所兵,怕是十萬兵都不夠人家打的。
不過,戰兵們能打仗是不錯,禍害起老百姓來,也是一等一的拿手,由於他們往往不是本鄉本土的,所有,燒殺搶掠那是肆無忌憚,要是上面的將領有意放縱的話,那這些戰兵禍害起地方來,簡直比土匪還要厲害,起碼土匪大都只是要財,但是,這些兵們還要命,戰兵出動往往都是為了剿匪平賊,那麼,用來換賞賜的軍功,可是要實打實的首級來換的,哪裡有那麼多的賊人首級,那麼,殺良冒功也就很理所當然了。
餘風想起自家捐的軍資,不禁問道:「這朝廷圍剿孔有德,用的也是這些戰兵吧!」
「剛剛開始有點怕,不過,後來就不怕了!」趙登倒是一本正經的回答:「姐夫都不怕,我當然不怕了!」
沒多時,幾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然後,戛然而止。
衝出來的鹽丁一共四人,這兩個是沖在最前面的,按照現在的這形勢,只要後面的兩個人,有著豐富的臨陣經驗,立刻反應過來,衝到前面,刀劍齊下,未免不能將拽著竹矛拔不出來的餘風砍成肉醬。
「留不得他的性命!」餘風抹去嘴邊的污漬,想了想:「去看看竹竿,讓竹竿上沒有見血的兄弟動手!」
「那一個怎麼處置!?」趙貴問道。這態度,卻是已經把餘風真真正正的當做首領了。
大概百年前就開始,衛所的軍官開始瞞報衛所戶口,把屬下的軍戶變成民戶,只是這些民戶不在官府的名冊上,這些軍戶轉變的民戶還是耕種從前的田地,只不過交糧交錢的對象變成了軍官們,比如說千戶,比如說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