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呂四娘趕上這趟亂子
待老人行得遠了，身邊劉松定才道：「幸好有呂夫子遮掩，咱們這一路不至於另作裝扮，省了很多麻煩。」
高舉的雙手垂落下來，接著他換上一副輕鬆神色：「看來你們已經沒時間聽完。」
月黑風高，杭州郊外一處大宅院里，周昆來正淡然地一邊喝著茶，一邊聽部下彙報。得知呂家末子呂毅中剛回到家中，現今人口已經齊全，再無出外的跡象，心中落定一塊大石。
雍正此時是在圓明園理政，五月園中還是清涼舒爽，可雍正就覺如置身火爐，屁股下更坐著一堆燒紅了的木炭。
周昆來剛收到李衛的命令，要他監視石門呂家的動向，他頓時明白李衛是要向呂家下手。呂留良名聲太大，從杭州府到石門縣，一路官員跟呂家平日都有來往，用官面力量肯定靠不住。
其他都不論，雍正覺得這個曾靜，根本就是針對自己一人，而不是大清一國來的。
四娘隨口問道：「什麼急事？」
「抓得好！速速押解到京，朕要親自瞧瞧，此等人面獸心之徒，到底長得何般模樣！」
呂毅中和藹地笑著，四娘點頭應了下來。
「現在南北這說打馬上就打的局面，朕要做什麼都如履薄冰，李肆若真是要，不如真放了手，朕只處置江南文人……」
笑容越來越濃，周昆來還坐回了椅子，黑貓雖然厲害，終究只有幾個人，在幾十名火槍手的圍困下，怎麼也難逃脫。
浙江湖州府的官道上，一行人正殷殷道別。
行動這般雷厲，配合這麼默契，清廷官府中人作不到，江湖黑道人物作不到，只有南面軍情司
這個曾靜，竟然如此血口噴人，把他說成是比桀紂還要暴虐的惡君！什麼霸佔廢太子妃嬪這樣荒唐話也寫上，還敢憑臆想，就說他是篡位的！？證據呢？空口無憑啊！
四娘一行雖然沒拋錨，但出來了這麼久，不遞個消息出去可不行，劉松定跟黃而還開玩笑說，再不聯繫，不定皇帝就要發來大軍，馬踏江南了。
四娘和劉松定對視一眼，都覺有些意外。看在周昆來眼裡，那自是驚惶之色。
還有人反抗，槍聲轟鳴，劃破了沉寂夜空，接著是噗哧悶響聲，開槍那人立時了賬。
嚴鴻逵、車鼎豐、車鼎賁、孫克用幾人，是張熙交代出來的江南「名士」，嚴鴻逵更是呂留良的親傳弟子，據說懂天文地理，國政兵法，是預定立國的首輔，而呂留良的後人里，更有被他們奉為國主的人選。
四娘直入主題：「不要廢話！夜深人靜，還放著十多號人巡守院子，你早就料到我們會來！可你沒搞明白，黑貓到底有多大能耐。就靠這十多號人，就想護住你，真是做夢！現在你不招也沒關係，到時自有甘鳳池跟你對質！」
四娘秀眉頓時挑了起來：「呂留良後人一家！？」
周昆來真的呆住了，四隊黑貓……尋常黑貓可都是單獨一隊出動，而那紅貓，更是傳說中的存在，甘鳳池曾經提到過，說黑貓講求行事狠厲，不留痕迹，而紅貓則是死士，只求辦成事，不考慮能不能活著，是軍情司用來啃硬骨頭的殺手鐧，至今都
四娘莞爾一笑：「好的好的，不會再讓你們為難了，不過……」
一身黑衣的劉松定進了房門，冷聲道：「還不棄械！？」
一個脆亮嗓音響起：「現在清楚了，周昆來，你已是李衛的一條狗。」
「別擔心，我不會為難你們，既然是生意人，正好跟你們談樁生意。」
周昆來還這麼說著，屋外情形又是一變，就聽悶哼聲不斷，一個個人體仆倒在地，再是帶著閩粵口音的冷喝：「棄械抱頭蹲地！」
「他若是插手要人，朕該怎麼回應？」
周昆來輕笑道：「沒錯，我知道你們會來，所以不止放了十來個人守夜，現在……咱們來談談生意。」
臉色轉冷，四娘沉聲道：「下手就得狠厲，此人可不是非常角色。」
想到了最近傳遍江南的查嗣庭案，四娘蹙眉道：「石門就靠著海寧，呂夫子那邊，會不會遭了牽連。」
此人說自己得位不正，你李肆不就是想讓朕在這位子上獃著，好幫你看護北面之土么？不讓朕好生處置此人，朕這位子有什麼鬆動，可是壞了你那痴心妄想！
黃而嘆道：「那周昆來怕是真委身作賊了，竟脫了天地會，轉到浙江行事。」
李衛快意地笑著，心道呂留良……看來是天意要絕你這江南儒宗之名啊！
這話是在問他的立場，周昆來還在狡辯：「我……我當然是英華之人，我替李衛效力，也是要摸得更深。這是我們天地會上面的事，你們軍情司怎麼攪和進來了？」
周昆來咬牙沉默，好半響后，他苦笑道：「這事……說來話長。」
「哈哈哈，竟想不到是
李衛剛從江寧轉督蘇州，他手下的可信之人，一時還難聚齊，正巧周昆來就在杭州，用來抓人不合適，用來監視正好。
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岳鍾琪的奏報驅散了，準確說是奏摺所附的投書原件。
同樣身著黑衣的四娘進了屋，這人這話，都讓周昆來愣住。
熊熊之火在雍正心頭燒著，在岳鍾琪的奏摺上刷刷批完，再給兩江總督李衛急急而就一封諭令。
周昆來從未進過無涯宮，自然不認識四娘，四娘搖頭道：「我是什麼人無所謂，現在要緊的是，你到底是什麼人？」
之前四娘、劉松定和黃而在江寧一番探查，已覺周昆來行事詭異。月中的時候，周昆來更是號稱要出絕密任務，跟天地會脫了聯繫，轉到了浙江。結合李衛轉督浙江一事，周昆來當了李衛爪牙的痕迹再明顯不過。
劉松定急急道：「韃子官府肯定要來查探槍聲，還是把這傢伙抓到合適處再審。」
周昆來乖乖丟開短銃，舉手道：「我的身份，你們上面人應該清楚才對。」
「忙完了事，莫忘來石門一趟，我家那位還想看看她的義女兒。」
剛剛拔出腰間兩柄短銃，門窗便被驟然撞破，幾個黑衣人翻滾入內，不等他槍口指住誰，嘩啦啦一陣響動，十數支短銃的槍口就對準了他。
周昆來還在頑抗：「我真是……」
李衛一面召喚自己的智囊田芳，一面遣人去找浙江巡撫范時繹，要其配合抓人，同時還派出心腹去通知他的暗中力量，此事他得撒開大網，不能有任何閃失。正巧，之前他將那人遣到了浙江，正照
揮退了部下，周昆來陷入沉思。不知由呂家之事想到了什麼，他一聲低嘆，眼神迷離，手還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左腿的膝蓋。
跟呂毅中相處這些時日，學了不少東西，也很欽佩這位慈祥老人的風骨，四娘自是要替他擔憂。
接著他眼瞳清冽，異響，混著腳步聲和壓低了的呼聲，自屋外隱隱傳進。
四娘點頭，周昆來驚聲道：「我正在給李衛辦樁急事，若是抓走了我，李衛馬上就能知道，到時你們怕是出不了杭州府！」
他眯眼道：「這位姑娘是……」
之前周昆來雖屬天地會，卻也跟黑貓合作過，身在黑貓的甘鳳池更是好友，知道這幫人的厲害，現在應在了自己身上，額頭頓時冒汗。
這一聯繫，才知已有大隊進了江南。而四娘轉到杭州，這些人也化整為零，跟到了杭州，只待行動完畢，就護著四娘一同南歸。
周昆來咬牙低語道：「黑貓……」
原本劉松定和黃而覺得周昆來嫌疑已定，四娘就不該繼續留在江南，讓軍情司和天地會接手，準備處置周昆來。可四娘認為，周昆來還連著國中禁衛署的內線，沒有熟知上層的人跟著，就搞不清楚關節，因此說服了兩人，繼續追著周昆來到了浙江。
岳鍾琪奏報已在荊州拿到曾靜，雍正長出一口氣，這人可得好好收拾。即便李肆索要此人，他也絕不答應。
接著他再苦臉道：「四姑奶奶，到了杭州別急著動手，等後面人到齊了再說吧。」
屋外腳步聲不斷，竟是周昆來早就備好的人馬。
正好呂毅中也要回家，這一路就
「那李肆會不會插手？」
諭令中把曾靜張熙案的背景大略說了一下，雍正要李衛「速捕嚴鴻逵、車鼎豐、車鼎賁、孫克用諸人到案，另有浙江石門崇德呂留良一家，這一家尤為要緊，不得走漏一人。」
再度接到岳鍾琪的奏報，已是五月中，雍正心中忐忑。事關南北兩面，那李肆若是反應激烈，要伸手把此案全部攬走，他怕是無力回絕。向岳鍾琪投書的人，畢竟身屬南蠻治下。
裹著黃綾的廷寄匣子到達李衛手上時，已近五月下旬，李衛焚香禮畢，打開匣子，看清了雍正的諭令，兩眼頓時錚亮。
天地會在江南潛伏得深，都是暗中行事，周昆來這一支完全是他自己拔起來，部下甚至不知道之前是在為英華效力，現在周昆來轉投李衛，部下自然也都有事辦事。
槍聲已響，官府肯定要來查探，四娘再無耐心，直接喝問：「老實交代，藏在暗中那人是誰！？」
他對四娘道：「姑娘剛才問我是什麼人，老實說，我現在是個生意人……」
劉松定聳肩道：「呂夫子的父親是晚村先生，在江南名望很高，而且都死了那麼久，該是扯不上關係吧。」
周昆來心弦劇震，四娘冷笑道：「原來你膽子還真是這麼小，我們留的後手也不得不用上了。老實跟你說，此番來找你，除了四隊黑貓，還有兩隊紅貓。你可是享受這番待遇的第一人，應該自覺榮幸才對。」
周昆來只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道：「他要抓石門呂留良後人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