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目錄

第七百九十七章 你且栽樹,我等著乘涼

第七百九十七章 你且栽樹,我等著乘涼

而接下來又是滿清的安排,遼東乃滿清禁地,年羹堯要這麼搞,滿清自不能容他,可英華卻又暗中支持,這般壓力,恐怕又會讓滿清生變,這不符合英華緩圖北方的方針,那麼怎麼辦呢?
陳潤道出這話,眾人都搖頭了,覺得陳潤雖精外事,卻不怎麼熟悉滿清。對滿清來說,關外就是根,根沒了,不管是滿州還是大清,就徹底倒了。你暗中鼓動家賊刨根,再跟滿清說,既已如此了,你也趕緊來一併刨吧,晚了就沒了,你說人家能不跳腳?能聽你的?
李肆沒親自開口,宋既等人出面支持,他們已經看到了,此策跟羅剎人相關。
李肆心說,陳潤哪裡是不懂滿清,他根本是懂得精熟!他很清楚滿清的心理底線。在自己前世里,滿清被沙俄接連以《璦琿條約》和《北京條約》割占庫頁島和黑龍江以北的六十多萬平方公里土地,也沒見滿清上層哭喊說滿人和大清就此絕了根的。
那麼具體怎麼爭呢,大家心裏都有了底,那就是商貨之利。極北之地雖苦寒,卻還是有毛皮,有礦產,有牲畜。單單說毛皮,僅僅只是滿清就能有偌大市場,更不用說英華,富貴人家不惜千金,只求一領狐裘。
好辦,這幾年下來,英清貿易往來,已經培養出了一個買辦利益集團。由買辦利益集團施展戰略忽悠技能,說服滿清也墾殖關外!山西、河南、直隸等省人口繁衍,早已地稠人密,推動滿清治下的漢人也朝關外去,甚至英華資本都可以插手助力,大家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陳潤年不過而立,弱冠時就給政事堂諸公講寰宇格局,「華夏九服」新說還是由他而始,而後他更是著書立言,宣稱商貨為軟,武力為硬,兩力極處方是華夏邊疆,這不僅迎合血氣方剛的英華人心,也是軍隊和工商的心聲。國中「王道社」無數,無一不以陳潤為宗師。
陳潤再道:「臣以為,這倒是好事,關外本是滿清禁地,多是野女真,由年左領著漢人墾殖關外,待人口繁衍,商貨興盛時,也是瓜熟蒂落,我英華伸手可摘之日。」
當然,包括李肆在內,在場眾人都故意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由年左和滿清辦事,漢人在關外墾殖的代價自會無比高昂,其間不知會伴隨著多少血腥,說是白骨累累也不為過。而這個代價英華怎麼也付不起,現在有年左和滿清背著,即便想到,故作姿態地哀嘆之餘,心中卻是慶幸不已。
「難道漠北方向,也要學東面這般,有了幾十萬漢人在當地紮根,才謀取北面?」
因此這一策用力太直接,局勢變得太快,滿清真有可能崩掉,到時北面大亂,英華不得不出手,可就亂了先布局于外的原則。
推動漢人墾殖關外,這是打底,有了這個底子,才能跟羅剎人相爭。羅剎人幾十年前就到了外興安嶺,跟滿清在雅克薩打了好一陣后才暫時停下來。如果能在關外堆上幾十萬漢人,這底子可比羅剎人雄厚得多,要向北跟羅剎人相爭,就有了堅實的基礎。
陳潤一笑:「滿清明禁鴉片,各地督撫和東西兩面軍方卻暗設煙關,自己販運,由上還追到太妃和各位王公宗室,誰還在意什麼根基?在意的都是眼前各自的利!」
聽到這話,眾人都暗自冷笑,年羹堯和左未生這對走鋼絲的傢伙總是不甘心啊,昔日年羹堯的幕僚,如今已是戶部尚書的胡期恆搖頭嘆道:「亮工野望之心太熾,竟要融關外苦寒之地啊……」
眾人都叫一聲好,年左既然嘔心瀝血地去關外開荒,這事咱們英華不僅不阻,甚至還要幫一把,至於他們立的什麼旗號,那根本就無所謂,反正漢人在,大義就在,到時舉起大義,還怕遼東飛了不成?
「臣有通盤謀划,不僅可定朝鮮、日本之局,還可解年羹堯之擾,由此而上,也可遏制羅剎在極北之東的勢力,甚至滿清歸路,臣也有思慮……」
但他卻沒說服眾人,大家都覺得滿清還沒到上層完全腐掉的地步,那位恂親王背後就站著還一心為滿人著想的勢力,而那個茹喜的心思也難定,乾隆皇帝身邊還團結著不少以大清為正朔的漢臣,近些年滿清也在搞滿州復興,滿人認同。
陳潤退下,范晉再次提到漠北,額濟納河和居延堡大勝,使得漠北局面大開,此時若不趁勢而進,那這一場勝利就得不到最大的收益。
陳潤的盤算是一環接一環,既然英華容年羹堯圖謀遼東,那正好也就容他操控朝鮮,充當韓國和華夏故土之間的緩衝帶。
「秀才,你剛從交趾回來,該是還沒來得及看到薛雪和張漢皖的呈報……」
只要關外有了漢人,再有厚利,以漢人為本,驅策當地土著,靠英華民間早已熟悉的武裝商隊模式北進,羅剎人不僅別想再如李肆前世那般,一路南下到黑龍江,說不定會丟掉西伯利亞東面。
陳潤起了個高調,越發緊張了,開頭還有些結結巴巴,到後來才順暢起來,而眾人也越聽越入神。
英華破開了滿清的異族壓迫,找回了華夷大義,但卻棄了儒家道統。而年羹堯的謀主左未生暗中豎起來的旗號就吸引了既不想去英華,也不願再服事滿清的腐儒。因此年羹堯所在的山東就成了「道統復興」的聖地,原本孔廟就在那嘛。當然,不管是英華還是滿清,在大多數人的眼裡,這些人都是腦殼有包。
看著上司謝承澤微微搖頭,陳潤遺憾地嘆了口氣,他這一策也只是漫天開價,現在受阻,只好拿出中庸一些的方案。
朝鮮和日本之事還是小格局,這番處置也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基本就是這幾年的實務操作總結,沒有太新的東西。接著陳潤單獨說到年羹堯,大家的興緻頓時高了起來。
同樣熟悉這兩人的陳萬策搖頭道:「這也不是他一人之心,便是咱們國中,都有人為其出聲,更有腐儒投到他門下,指望尋回舊日儒家禮教的道統。」
這的確是一個一攬子解決方案,把東北亞事務一網打盡,準確地說,這是遵循英華利益最大化,成本最小化的原則,重新安排東北亞的政治格局。
於是他來了個語驚四座,連李肆都眯起眼睛,心說好大的口氣,這是要給一攬子解決方案啊。不過這思路倒是很符合李肆自己的路子,那就是把相關因素都拉進來一併攪和。
果然,陳潤就談到了遏制羅剎人的策略。
陳潤這一策全面而縝密,又都是借力而為,即便是湯右曾陳萬策等人都覺得是良策,畢竟不需要英華親力親為,甚至都不必花多少錢,李肆首肯之後,就由通事館聯合各部去謀划細節了。
通事館放眼寰宇,人才輩出。謝八尺不必再說,西行三賢都是通事館特邀的客座參事。副知事汪由敦因倡「聖恩牧澤」,以華夏天道取代過往的聖賢禮教,折服諸國,被稱呼為「汪外聖」,在交趾、廣南、暹羅等國獲得了大成功,也立起了英華「外聖」一派,吸引了大批講求中庸,信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士子,甚至被國中英儒派引為自己在外事上的鐵杆盟友。
「與此同時,我們依舊可以推動滿清墾殖關外,以滿清現有的格局來看,他們想坐穩宋遼之勢的北遼,也必須在關外另開局面。」
自東面遏制羅剎人的方略就此成熟,總結而言,就是推動年左自立,讓這一對做開國夢的傢伙替英華開荒,同時推動滿清墾殖關外。有了人就好辦事,而人還是漢人,以後怎麼都是華夏的一份子。
「寧古塔本是滿清流遣之地,而盛京和吉林之地才是滿清更在意的龍興之地。現在年羹堯拓殖之勢漸成,若是讓滿清棄寧古塔守盛京和吉林,他們肯定是樂意的。」
「臣仔細查過遼東地形,特別注意到寧古塔副都統轄地的海參崴,此處是天然良港,終年不凍,若是與滿清、年左相商,讓其在寧古塔開荒,有此良港,與英華和朝日貿易,當能事半功倍。」
「我英華從外事和貿易上入手,需要的僅僅只是嘴皮功夫,外加一些民爵而已……」
說韓國和日本,陳潤認為,這兩國應該是,而且只能是英華在東北亞的忠實走狗。既是忠狗,不僅要用,也要給甜頭,在這方面王道主義就不適合了,相反,外聖派的路子更有用。讓其國體漸漸趨近英華,穩國富民,鑄下長遠的認同之心。
陳潤的中庸方案還是遭到以湯右曾為首的英儒派反對,他們依舊擔心滿清會反應過激,促生大變。
一個神經病無所謂,糾合起眾多神經病為其謀利的人就是大麻煩,年左二人,現在就是朝鮮、韓國、滿清和英華四方的麻煩。
但也正因為外聖派跟英儒派太親近,因此對更多熱血男兒來說,通事館朝鮮日本通事陳潤所立的「外王派」才是外事真理。
「臣負責朝日之事已有兩年多,年羹堯的動向非常清楚。近來他和左未生埋首於後路之事,開始暗中移民到遼東,尤其是奉天和吉林兩地,兩年來移入至少萬戶山東農人。」
還只是一身緋袍的陳潤進了置政廳,面對滿座紫袍重臣,以及首座的皇帝,免不了有些緊張。這跟宣講他的王道主義不同,而是具體的實踐,涉及國策運作,皇帝和執政們是否採納,他心中還是沒底。
但說到韓國,陳潤認為,不能讓韓國與滿清接壤。滿清之地乃華夏故土,兩方相接,局勢衍化難以預料,忠狗雖忠,卻不能讓它跳到床上去撒歡,因此,維持舊朝鮮符合英華現階段利益,等什麼時候英華立在鴨綠江邊,那時才是放開韓國嚼子的時候。
李肆心情極好,喚著范晉的昵稱,示意秘書遞上相關資料,厚厚一疊,正是之前李克載百般求李香玉而不得的絕密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