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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七章 大觀園之患

第八百六十七章 大觀園之患

李克曦吐吐舌頭:「早知父皇在,女兒就不搶這風頭了。」
「你們可是武道盟的九段高手啊,別辱沒了我娘的真傳,使勁地打!」
四個姑娘在那邊打人,兩個姑娘在這邊鬥嘴,看客們鼓掌叫好,李肆卻是想要吐血。自己這大女兒為啥嫁不出去?小時古靈精怪搗蛋,大了又把她娘那一套江湖作派也傳承下來了,唉……
「嘿嘿……太后……」
「格……格……」
李克曦冷哼道:「沈叔叔,真要護著你這客人,就讓他照剛才我說的辦!噢,對了……」
「李公子,你這是作什麼?」
李肆動容了,南北聯手,逼良為娼!?還在這大觀園裡!?
「喲噢……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小嘴挺有味的,嗯?狀元娘?哈哈……我李繼恩真是有福了,狀元娘的面子我一定給,再加一百兩,由狀元娘陪著我共度春宵如何!?」
李肆原本不準備露面的,可剛才李香玉跟沈復仰之間那淡淡的敵意,讓他忽然意識到,李香玉不是埋在學院里教書,就是忙著辦大案子。如今她是國中訟師會的會董之一,歷來主張女權,絕不會無故跑到這多是女戲子,近於風月場所的大觀園來休閑,來這裏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女兒李克曦則是她抓來的一面擋箭牌。
廳中只剩李肆和李香玉,李肆才悠悠道:「小香玉,老實坦白,拉上克曦這張狗皮,到這大觀園來,是要賣什麼膏藥?」
女兒家總是心軟一些,四個武道盟九段高手,嚴三娘詠春拳傳人一陣海扁,那李繼恩也不知折了幾根肋骨,躺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氣,姑娘們就停了手。
舞姬被嚇住了,連連擺手,那李繼恩又朝兩個李姑娘爬過來,見他轉瞬就變了狗奴才嘴臉,李克曦憎惡地道:「滾!別再髒了地板!」
沉寂僅僅持續了片刻,一人有些狼狽的出聲,正是巨閥沈復仰趕來了。
李繼恩爆發了:「沈復仰!你把我請過來,就是這般糟踐我的!?我乾爹可是李蓮英!你糟踐我,就是糟踐我乾爹,糟踐我乾爹,就是糟踐當今太后!別說太后不高興,我乾爹一句話,你就別想在北面攬生意!你自個掂量著辦!」
李克曦乖順地退下了,走時還朝李香玉遞過來同情的眼色,彷彿她們二人的密謀已被父親識破。
李香玉和李克曦被氣笑了,原來是這麼大來頭的人物啊,周圍看客們也都吃吃笑個不停。
這姑娘捏起一枚錢幣,指頭一彈,叮的一聲拋在那李繼恩的腳下,卻是一枚鎳幣,民間俗稱白銅錢,有一文、五文和十文之分,看大小就是眼下已經當作雞零狗碎的一文錢。
李香玉已離開皇宮六七年了,昔日的小丫頭已長成清麗佳人,跟李肆間隱隱有了一股疏離感。李肆直覺地感應到,這疏離感不僅源自於時間,還含著一股惱意,似乎對他所為有什麼不滿。
李克曦慘叫一聲,一手捂額頭,一手抱住老爹胳膊,撒嬌道:「父皇就知數落女兒,那小韃子太可氣了!若是娘親年輕時在這,怕一腳就踹碎了他的心窩子!女兒這已是夠溫柔的了。」
「大……大小姐!?」
他再如狗一般爬向舞台,朝台上還獃著的舞姬蓬蓬叩頭,邊叩邊喊:「小娘子恕罪恕罪!我狗韃子不知禮數,得罪了小娘子,該死該死!」
「哦呵呵……李蓮英……」
其他人倒是沒認出這姑娘的來歷,大廳角落裡,剛帶著保安急急趕來的飛天藝坊常務管事卻呆住了,看看這姑娘,再看看角落裡的李肆,轉轉眼珠,朝保安搖搖手,示意先別露面。
李繼恩呆住,也不知道是被這姑娘的話嚇住,還是被這姑娘的絕麗風情攝住。
李克曦白皙手掌一搓,興奮地道:「好!沈叔還是懂道理的,姑娘們,先扁一頓出氣!叫這狗韃子嘴賤!」
「作什麼?這是花樓,我當然只能作花樓該作的事了。沈東家,這姑娘是誰啊?」
銀鈴般的脆喝聲中,席上四個同樣男裝的姑娘縱身撲出,粉拳繡腿一出,那李繼恩身邊的幾個下人當場仆地,接著李繼恩就被四個姑娘圍住,蓬蓬啪啪一陣悶響,還依稀聽到了骨裂之聲,包括沈復仰在內,周圍眾人看得瞠目結舌。
再看看一邊的沈復仰,李香玉輕哼道:「今日是我跟大公主在,才能治這狗韃子,若是我們不在,沈董,你怕是花錢就能消災,說不定還準備花錢逞了這廝的惡欲吧?」
李香玉,聖道二十一年,開放女子入科舉,這位小女子一舉奪魁,拿到了明法科狀元,英華無數高才男兒熱淚橫流,也因她的橫空出世,反對女子入科舉的聲浪才節節攀升,使得朝廷不得不退步,將女子入科舉的範圍限定住。即便英華已有盛唐風範,可男權主義的根基依舊不容反動派動搖。
沉默片刻后,李香玉道:「陛下既有所問,小女子怎敢不答?小女子直言,來大觀園,是查探南北賊人聯手,逼良為娼一事……」
李肆對女兒歷來都很寵溺,這一撒嬌就再擺不住正臉,無奈地道:「有你香玉姐這個狀元娘,還何必你出手,好好的鬥法戲,就被你給壞了!」
「貴妃那紅雷女俠的名頭有傳人了!」
沈復仰回頭看過來,低聲道:「李公子,先面上認個錯吧,後面的事好商量……」
他再對兩個李姑娘道:「沈某處事不當,招來這禍患,還望依法論處……」
非但眾人倒抽涼氣,為這李繼恩所受的教育感到悲哀,就連正喝茶清火的李肆也噴了茶,嘿,自己什麼時候弄來了個干孫兒?還有,茹喜那妖婆就是這麼攀污自己的?
再想到李香玉與皇室的交情,眾人目光立時就直了,莫非這就是那位俗稱小魔女,多年都嫁不出去的大公主?心裏這麼想,眼裡越看越像,真別說,活脫脫就是年輕時的嚴貴妃嘛!
聽著那李繼恩慘叫聲不絕於耳,李香玉朝李克曦白了一眼:「剛才還說以法論處呢,你這就先違法了,這是傷人罪啊。」
李繼恩咧嘴道:「是是,大公主總是憐惜奴才的,終究是一家李嘛……」
那人涼帽遮住半邊臉頰,李香玉沒看清,暗道收拾了一個狂妄自大的狗韃子不夠,又跳出來一個什麼人物?正要招呼隨從趕人,卻見李克曦兩眼發了直,臉色也一下白了。
見他乖乖撿起那兩枚白銅錢,還一臉爛笑,彷彿受了天大的恩惠,李香玉再道:「這事可沒完!剛才你非禮女子,滋擾人身,還得查你是不是非法入境,你就等著律司的公告吧!」
李克曦柳眉倒豎,幾乎快咆哮了:「姑奶奶我可沒你這個韃子干侄兒,再給我打!」
「你現在還只是滋擾他人,輕罪而已,若是再動手,那就是劫掠他人,非法禁錮,加上你這清人身份,罪加三等!我英華國法森嚴,你真想試試!?」
「我家主人有請二位姑娘一敘……喏,就在那邊。」
他試探著喚了一聲,周圍有腦子靈醒的人也變了色,大小姐?沈復仰又不是誰的家僕,能讓他自居僕人身份的,這一國還能有誰?
噗嗤……
這邊李肆既是頭痛,又是好笑。之前他之所以趕緊縮手,並非是為李香玉。小香玉當了他三年肆草堂文辦,自不會對她有所顧忌。要命的就是李香玉身邊這姑娘,正是他大女兒李克曦。這公主跟李香玉是鐵杆閨蜜,閑了就會去金陵,跟在金陵女子學院任教的李香玉廝混,也不知這兩丫頭怎麼有心跑來大觀園玩樂,可李肆卻不好意思跟女兒當面撞上。
李繼恩拉住沈復仰好奇地問,他這種人也不是毫無眼色,見這姑娘氣宇非凡,口氣吞天,也感覺對方來頭不小。但他賊心高熾,對這姑娘又懷上了垂涎之意。
沈復仰李繼恩消失,大廳里讚頌聲不絕,片刻后更起了如潮掌聲。
大廳之外,一間適合私人相會的小廳里,李肆嘣的一聲給了大女兒一個暴栗:「小女俠,你能啊,你娘指派的師姐們是衛護你的安全,不是當你的爪牙當眾毆人,作威作福的!」
嘴裏這麼說,心中卻道,北面的生意當然不會因這一場恩怨斷絕,但肯定也會有大損失,要挽回這損失,還得找通事館和南北事務署出面,這個人情欠下來,西院都要受牽連,真是何苦來哉。
李繼恩如蒙大赦,正朝外爬,李香玉卻不放過他:「地上的錢撿起來,這是買你響頭的!」
沈復仰正滿腹苦水,下人急急找到他說了個大概,他也看到了李香玉,先不說這位狀元娘他得罪不起,今日之事鐵定會登上報紙,到時面對輿論洶洶討伐,他還不知該怎麼收場呢。早知這李繼恩如此不堪,就不該帶他來大觀園。
那自稱是李繼恩的瓜皮帽馬上就轉移了目標,身邊下人提示了李香玉的身份,他卻另有理解,女子什麼時候能得狀元了?那肯定是青樓的花號嘛。看這狀元娘,即便一身男裝,那清麗姿容也沒掩住半分,讓吃慣了葷腥的花花公子慾念高漲,張嘴就來。
李繼恩一呆,身子劇烈顫抖起來,不知道是疼痛還是畏懼。接著一幕令人瞠目的場景出現,他手足並用,刷刷爬了幾下,似乎剛才那一頓暴揍絲毫沒傷到他。
此時顯然再不好獃在這裏,李克曦和李香玉慰問了台上的舞姬后,招呼著隨從就要離開。剛轉出大廳,卻被一人攔住。
「我這一文錢,買你給我香玉姐叩一刻鐘的響頭!」
沈復仰拱手苦笑:「狀元娘誤會了,沈某在外或有行止不當之處,在內卻是絕不敢褻辱國法的。」
因為太過吃驚,李克曦話都抖不利索。
李克曦就覺噁心之感直衝咽喉,她還真第一次見到這麼賤,這麼會順竿子往上爬的人,一個勁地甩著手,還對那四個隨侍姑娘道:「等會你們可得用香皂搓十遍手,別髒了身子。」
李克曦撇嘴道:「這狗韃子給臉不要臉,還講什麼律法!?再說了,有香玉姐你這麼個狀元訟師在,有罪也能辯成無罪的嘛。」
李香玉直視著他,兩人目光間隱有雷電來往,接著李香玉點頭道:「希望如此……」
沈復仰看看李繼恩,看看兩個李姑娘,再看看人群中已在拿筆記著什麼,肯定是報紙快筆的傢伙,嘿喲一聲跺腳道:「李公子,你這不是死罪,我沈復仰能保你命,你就自求多福吧。」
白皙面頰瞬間布滿憤怒的紅暈,李香玉咬著銀牙,彎月眉抖直了,恨聲道:「念著你是沈復仰的客人,還給你留一絲情面,你要自找罪受,就別怪我不客氣!」
姑娘面色淡然,語氣卻含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凜然:「你此時不賣,便是香玉姐不忍心,姑奶奶我也要你後悔生在這人世!」
李繼恩幾乎成豬頭的臉頰上還浮著不甘,猶自賭咒發誓地道:「我是太后的干孫兒!太後跟聖道爺的關係,你們難道不清楚?我就等於是聖道爺的干孫兒!你們完了!」
見兩姑娘再沒他話,沈復仰才朝下人點頭,扶起那已軟癱成爛泥的李繼恩匆匆離開。
李香玉再白一眼:「你啊,別誣陷我是那種肆意操弄國法的惡德訟師!」
他再看向李香玉,眨眨眼:「李文書,好久不見。」
叮的一聲,她再拋過來一文錢,「再朝那台上的姑娘磕頭賠罪,讓人家點頭才行,否則香玉姐也要為她討還公道。」
男裝麗人貌雖柔弱,如一碰就碎的玉瓷,可櫻桃小口一張,吐出來的話語卻跟刀片似的,語氣也格外強厲。
聽到還有牢獄之災,李繼恩一下軟在地上。
周圍一圈人呼吸都放輕了,再看沈復仰和李繼恩,特別是那瓜皮帽李繼恩,目光已滿含憐憫。看你跋扈,看你放肆,大公主放了話,你是怎麼也逃不掉了。
旁邊看得清楚,聽得明白的人群里頓時響起一片嗡嗡之聲,「狀元娘」的低呼此起彼伏。
李肆沒好氣地道:「到樓上去等著,等會跟爹一起回宮!爹還有事跟你香玉姐談。」
沒等李香玉回應,又一人自她身邊站起,依舊是男裝,比李香玉高出半頭,柳眉鳳目,英姿颯爽,跟李香玉竟是梅蘭相綻,各有攝人風情。
這位狀元娘挺身而出,大家都不著急了,都準備看一出好戲。
「狗韃子!你那話沒錯,可還少了一句,金銀最大,還得是我英華的金銀。喏,就是這個……」
就見他蓬蓬如雞啄米一般叩頭,嘴裏喊著:「奴才狗眼不識泰山,奴才這就叩頭!」
李香玉經歷過不少大陣仗,顏色倒還如常,李克曦很少出外,今日露了一大臉,粉面通紅,抱拳四面作揖,很是興奮。其他倒沒什麼,大家贊她如娘親這話讓她非常高興。
「大公主雷霆霹靂,整治狗韃子,人心大快啊!」
這話道出了身份,可那李繼恩沒聽清楚,旁邊沈復仰怕這傢伙再吐什麼驚人之語,連小命都保不住,趕緊護住他,低聲勸道:「李公子,這是大公主……」
那李繼恩該是在北面從小泡在蜜罐里,壓根不知天高地厚,猶自腆著臉道:「狀元小娘子要怎的不客氣啊?國法?這世道不就是金銀最大么?天大地大,金銀最大,這不是你們南人掛在嘴邊的話么?這就是你們的國法吧,我守的就是這法啊,三百兩金子不夠,五百兩!」
那人揚頭,露出一張高原紅的臉頰,嘿嘿一笑:「大公主,連我格桑頓珠的名字都記不得了啊。」
兩個李姑娘如乖乖女一般,跟著格桑頓珠去了,李克曦更是一臉沮喪,絲毫再無剛才那氣宇軒昂的女俠氣度,嘴裏就一個勁地念道:「完了完了,要被禁足了。」
兩枚小小的白銅錢躺在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一點也不起眼,可在那李繼恩眼裡,卻如刀子一般徑直割著他的臉皮。
李克曦捏著拳頭,兩眼放光地叫著,看她這模樣,若不是有這麼多外人,估計她也撲上去圍毆了。
順著李繼恩這話,他轉視李香玉身邊那姑娘,頓時就覺一對鋼針扎入左右太陽穴,頭蓋骨似乎都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