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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九章 開戰!

第八百八十九章 開戰!

當聖道皇帝親擬的《滿清非國論》登載於報,急傳南北時,茹喜在乾清宮正殿面對一殿臣子,厲聲連問「如何是好!?」。
諸位軍機所說的塘沽之亂髮生在兩日前,這場亂子說起來還跟北京有關。在北京城已鬧得頭頂冒煙的人急速分化為兩類,一類人無腦去沖砸滿是南蠻商貨的關卡,砸崇文門商關就是他們乾的。另一類人,如洪定和何智之流,卻還留著三分理智,不敢去碰跟內務府和官府有關的產業,而是把主意打到了塘沽。
儘管聖道皇帝這篇社論的調調離北伐還有一段距離,可在茹喜乃至滿清上層看來,卻已接近北伐檄文。而跟著這篇社論來的,則是南洋艦隊和伏波軍增援北洋,即將興兵問罪的消息。
「好好,哀家為護這江山社稷,也豁出去了。」
罡風再起,茹喜幾乎能清晰地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剛入體的魂魄被拍得又朝另一方飛了出去。
種種措施都只是大清一國的應對,茹喜等了半天,沒等到她真正需要的答案,怒視了吳襄好一陣,吳襄才反應過來。
訥親的發言鏗鏘有力,反正這人頭是漢人出。他主張大殺特殺,除了緝拿殺害南蠻之人的兇手,之前起來鬧騰的人也大肆緝拿,殺個血流成河,嚇住南蠻再說。
吳襄也急了,再換了用詞,咳嗽聲更大了。
被大批旗兵追著,何智握拳發下了誓言,洪大哥,我一定會繼承你的遺志!
茹喜繼續逼問道,當年她可是眼睜睜看著李肆帶艦隊自塘沽北上,以區區萬人粉碎了光緒集團的武力,直趨入北京城。她由社論能看出,李肆還無北伐復土之心,可興兵而來,說不定是針對她這個太后的。她這話可不是在問如何保大清,而是在問如何保她自己。
《滿清非國論》是聖道皇帝借滿清國中大亂之勢,置疑滿清政府恪守《英清和平協定》的能力,進而置疑滿清統治北方的大義。這已是在為他日北伐作大義準備,畢竟英清兩國尊卑相約多年,不把這個大義逐步澄清,立馬換上討滿嘴臉,這個轉折太過生硬。
李肆道:「人心既已預演了,軍事也得預演,再說我英華國人性命和產業的損失,也必須找韃清討還!這一戰不為復土,只為索這一債!至於滿人害我華夏的債,不能輕飄飄以復土揭過,謀划復土的同時,還要為滿人定好下場!」
塘沽堆著如山貨物,塘沽還有要自海路逃走的南蠻,朝廷不敢在北京城鬧得太亂,可塘沽亂亂無妨嘛。
將新債老債分開,卻是將滿韃和華夏的債通盤考慮,眾人心胸激蕩,一同長拜。
何智不甘心,去找了他的「導師」洪定。
「快逃吧,官府正在拿人,大家都上了名單。」
「光治民人怕難以交代……」
陳萬策所負責的南北事務總署不僅統籌復土文事,復土之後還要負責北方改造,他堅持磨刀不誤砍柴工,眾人的思想也再度統一了。
茹喜咬牙道「北直隸總督,順天府尹,山西巡撫,一併治罪!由他們往下抓,誰之前鼓噪得最歡,就拿誰的腦袋!」
臣子們顏容枯槁,不敢去提是誰攪起這場亂子的,紛紛建言說,得讓南蠻趕緊看到大清賠罪的誠意,看到大清管治北方的能力。
茹喜再高舉鎮魂寶物,事到如今,就只有先下手為強,把姿態擺出來。
未央宮肆草堂,李肆面對前來緊急請諭的薛雪、陳萬策、謝承澤和蕭勝等人,話語既有譏諷,又有沉重。
接著李蓮英沖入坤寧宮,如天崩地裂末日降臨般哭訴著,茹喜就覺一股無形罡風,由她親手織造推轉起來的罡風,狠狠抽了上來,將她的三魂六魄掃出了軀體,朝著冥冥地府墜落。
茹喜仰頭就癱在軟榻上,驚得太監宮女們又是掐人中,又是捏手足,弄了半天才讓她回過神來。
接著是雪花般的緊急塘報湧進來,以山西太原府和陽曲縣的亂子為開端,一鍋沸油正衝起半天烈焰,正燎燒著整個北方大地。
她幾乎咬碎了牙關,玻璃窗也快被震碎了:「殺!趕緊殺個乾淨!不把那些賤民的腦袋拿來,哀家就拿了他們的腦袋!」
不過是讓這些草頭賤民跳跳,他們居然敢上牆揭瓦了!讓他們反南蠻,他們竟然反到大清棟樑的頭上了!他們怎麼敢!?他們怎麼可以!?
對君臣來說,北方大亂的消息有好有壞,好的是茹喜待國器如玩物,不知死活地翻攪起民心,現在形勢已失去控制,為了不讓滿清江山傾覆于這洶洶民意中,茹喜必定會向英華五體投地,任由處置,斷根行動該再無障礙。壞的是英華在這場亂子中也損失嚴重,尤其是死了不少人,英華國中也將再度掀起反清高潮,要求馬上北伐的壓力越來越大。
儘管國人也付出了代價,可陳萬策本心是極興奮的。滿清以內務府、皇商官商為脊樑所編織起來一張利益大網,維繫著滿人的統治,也攀附著漢奸官僚。北方民間工商力量以及一般民人被這張大網重重壓著,原本後者之間還有若干矛盾,可經由這場亂子,後者開始融合到一起,一同反抗這張大網,山西太原府之亂就是例證。
大清要亡國了么?要因自己翻攪起這一股人心大潮而傾覆了?
「太后,塘沽大亂!」
而一般民人,尤其是底層農人工人,滿清不敢太過觸動,卻是英華異日復土可藉助的有生力量,但這需要清理和轉化深埋其中的邪教道門。
開戰!?
她的百花香油!她的南洋香粉!她的精製混元套!她的御用福壽膏!內務府在南蠻那採辦的年貨里,吃穿用玩的東西還不心痛,可這些或隱秘或奢侈之物,都是南蠻作坊限量供應的,這一批沒了,等下一批至少得半年……
「數萬亂民沖了南蠻設在塘沽的商關,避難的一百多南蠻男女盡皆殞命!」
冷靜下來,茹喜就想到了最重要的事。
而反英最積極的人群在此次亂子中也顯現出來,那就是被鼓動起來的社會渣滓,這些人矇昧無知,毫無底限,正是未來英華復土要整治,要誅心的重點對象。
眾人都道,剛才一番嘴舌來往都白費了?皇帝也再沒耐心了?
十二月上旬,滿清治下那股颳得呼呼正響的罡風驟然一變,道光皇帝倉促登基,然後就跟著太后與宗室重臣「北巡」熱河。接著大批旗兵入北京城,大肆捕殺民人,領到了最高諭令的各地官員也趕緊點齊人馬掃蕩治下,原本轟轟烈烈的民意運動,迎來了屠刀落下的幕布。
通事館是一隻手,天地會是一隻手,工商和文化醫藥等事務交流又是一隻手,現在三手剛鋪開,這場亂子雖會短暫拉住手,可亂子過後,局面明朗,三隻手定能發揮出絕大作用。
「其中還有南蠻塘沽領事官員……」
史貽直嗯咳道:「我英華倡中庸,總得有人唱反調,讓大家繃著一根弦,行事不至於太偏執嘛。」
茹喜魂魄縹緲,一口氣沒提上來,兩眼差點翻白。之前日本長州藩刺殺南蠻兩名通事,南蠻就起了大隊水師,正奔日本去問罪。看南蠻報上消息說,不把日本德川幕府搞下台,不把長州藩連根拔起,怎麼也難消南蠻一國之氣。
「好……好賊子!」
下方跪拜的軍機們相對無語,心說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就是啊!
「現在打也不是不行,以伏波軍為先導,自塘沽直入北京,再從淮北、陝西以及蘇里雅蘇台各遣一軍,三面進擊。滿清正如沸鍋之勢,我軍北上,即便不是一呼百應,城城納降,也能勢如破竹。因此不必動精銳之師,三五萬紅衣加倍數義勇,再糾合蘇里雅蘇台蒙古諸部,足矣!」
「這個……避暑……呃……」
茹喜套著假甲的尖尖手指伸出,抖得像是在彈琴,她的聲音完全變了調,有一種划拉玻璃的噁心感:「找慶復!找高其悼!」
「我大清該怎麼是好!?」
至於知識分子,由此次民意運動可以看出,滿清治下已沒什麼有「脊樑」的知識分子,要麼因開了眼界,不願再接受滿清大義,由此避世乃至投奔英華。即便對英華還有抵觸,也都是選擇年羹堯那一派,跑去寧古塔了。而剩下那些頑冥不靈的守舊派,抱著道學禮教,不足為患。
他看向陳萬策:「陳相是何意見?」
導師定是要自己躲藏起來,一定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殺!那些個暴民,就是想亡我大清啊,殺!塘沽的官,勿論軍政,從同知到守備,殺!」
陳萬策分析了北方人心形勢和力量格局,總結說,守舊派知識分子,加上北方悠久的邪教道門傳統,有可能跟北方受苦農工合流,再加上社會渣滓和野心投機分子,會形成一股強大的破壞力量。此時北伐,這股力量會聚合起來,破壞英華北伐大勢,乃至影響之後的北方改造。所以還需要時間,盡量將這股力量引流。
陳萬策微微一笑,朗聲道:「在下領國中俊傑謀划北事,首論即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現在北方之勢,大家看起來亂,可在下看來,卻是涇渭分明。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留不得,哪些人要誅心革面,再清楚不過!」
十二月十日,身體已疲憊不堪,可心靈卻已升華的何智回到北京,見街上空空蕩蕩,還很是詫異。
張廷玉終究不忍心地發話了,光殺草民怎麼行?怎麼也得拿幾個大員出來祭旗吧,當然,有地位背上這場亂子責任的,要麼是滿臣,要麼是吳襄這樣的「正綠旗人」。
見李肆目望虛空,顯是在計較著利害,蕭勝略有些激動地提了意見。
「喚慶復來,趕緊的!讓他去見陳大人,說什麼條款我們都允了!」
「城門尉老爺?順天府尹都被砍了頭,九門提督慶復不是還要跟南蠻交涉,怕也已下了大獄!」
怎麼會呢?反南蠻的大業正如火如荼呢,在塘沽殺那些南蠻時,看他們恐懼,看他們求饒,真心暢快,南蠻有什麼好怕的呢?
茹喜可顧不得這些,趕緊藉著這梯子下了牆。
「太后在,大清就在,為防萬一,還請太后巡狩熱河!」
「本以為那妖婆能有點起碼的理智,知道麻桿打狼兩頭怕,可沒想到……」
因這消息而生出的錐心之痛扯住了魂魄,茹喜臉色煞白,臉肉抽搐,語不成聲。
一個殺字如鎮魂寶物,將茹喜的魂魄拉了回來,可還沒完全入體,衍璜、吳襄、訥親和張廷玉等一幫軍機大臣又急急趕來,臉色屎黃,像是每人屁股后都綴著一隻馬桶。
接著議到具體部署,茹喜拍板,三大營都動起來,慶復和高其悼在京中鎮亂,衍璜領西山大營去塘沽,訥親領丰台大營去山西鎮亂,同時也防範南蠻入寇。
「太后!太后不好啦,崇文門商關被燒啦,宮裡的年貨也全被搶啦——!」
何智含淚而別,那邊洪定嗚嗚了半天,旗兵掏出破布,他才喊出了聲:「那還有個人,他是東城鬧得最起勁的頭目!還在塘沽殺過南面的人,快抓住他!」
這話出口,眾人都是一陣咳嗽,巡狩?現在是十二月吧……
討論完畢,眾人再看向李肆,李肆也結束了神遊的狀態,吐出兩個字:「開戰!」
於是數千北京民意運動的精英分子直趨塘沽,跟塘沽的民意運動合流,本就煮到沸點的熱油,再加上這股人馬,頓時破開極限,本被嚴密遮護的塘沽商關淹沒在洶洶人潮中。在此避難的塘沽領事,護衛官兵和英華民人一百七十六人殉難。
完了……這是活活把開戰的把柄送到南蠻手上啊……
「十萬人頭謝國罪!」
問到「戰友」,回答讓何智驚惶不已。
謝承澤臉上還浮著悲戚之色,塘沽領事是通事館新生代翹楚,就此殉難,通事館的損失難以彌補,他也搖頭道:「看滿清這亂子,就知太多北人還蒙昧不明,對我英華滿腔怒火,否則也不至於鬧到那妖婆都難收拾的地步。此時北伐,真的是火上澆油,殺戮太重的話,又要牽動國中墨儒仁黨起來跳騰。」
烹走狗的味道太重了,基於顏面,她補充了一句:「哀家是讓他們鼓噪民人遊街的,不是讓他們鼓噪民人燒殺劫掠的!」
洪定也看到了他,可嘴巴被破布堵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就一個勁地點頭。何智淚流滿面,朝中有奸人啊,每到國難時,總有賣國賊,導師就是被這些奸賊害了!
蕭勝哼了一聲:「之前北人自亂,討伐朝廷壓迫北人太甚的是他們,現在叫囂北伐的也是他們,將來北人傷亡多了,要跳出來鬧的還是他們,這閑話生意真是好作啊。」
現在好了,大清這邊捅出的簍子已破了天,先不說天廟醫院和商館被砸無數,北京東城英慈院死了十多南蠻大夫,本已讓她極為憂心,又多出來一百七十六人,還有使臣,就算聖道爺還無意出兵,也難以違逆一國人心。
正在調理一國架構的薛雪率先反對:「伐清重在政治經濟,而非軍事。這兩面現在火候還有不足,就此拿下北方,會有太多問題。」
一定是哪裡出了錯……
就在洪定的家宅外,何智正看到洪定被五花大綁,由一群旗兵拖著向外走,驚得他差點扯斷了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