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 定西域還得定西域之西
九盞明燈亮起，魏振華呼出一口長氣，用力按住手柄，對上司的追思，對勝利的喜悅，盡皆化作力量，更讓他腦中無比清靈。
「土爾扈特大部還在俄羅斯境內，昔日察合台汗國所遺支脈還在天山南麓和艾烏罕（阿富汗）、烏魯特一帶。本國既收蒙古主脈，對這些蒙古支脈就得有所交代，交代不足，就給了羅剎乃至西域之西那些汗國鼓搗亂子的機會，要給足交代，就得跟羅剎人，跟那些汗國起爭執，乃至刀兵相加。」
年近五十，此時的范晉早沒了青年時代那股銳利如刀的煞氣，更因早早抱了孫子，整個人看起來顯得端正平和多了。
咔噠咔噠聲不斷響起，擋板開開合合，或長或短，以特定的信號，向東面遠處的燈號塔發出訊息。
「燈號樓官王瑜嗎？很遺憾，前線熱氣球失事，他……」
輪台大勝，英華西面棋局就進入了官子階段，這一日，未央宮肆草堂里，西域、烏斯藏乃至西域之西中亞諸汗國的未來命運在皇帝和重臣的早餐討論中一一確定。
范晉搖頭道：「我英華覆滅準噶爾汗國后，西域之西的格局將產生重大變化。俄羅斯在北海和唐努烏梁海受阻，在這個方向勢必會加大壓力。而我們得了西域，也跟西面乃至俄羅斯轄地內諸多部族有了更深的聯繫……」
接著兩人醒悟過來，興奮地大叫出聲，發向後方的燈號也格外流暢。
「拔蘿蔔帶起藤，天山南麓回部勢大，中亞諸汗國更是回教之國，本國對待回部素來強硬，寧夏回亂已讓他們心中惶然，此次輪台大勝后，想必南路軍也很快會在和闐、葉爾羌到
像是有王樓官附身，原本只敢在平日摸摸手柄的魏振華充盈著自信，在燈號訓練營里所學的每一項知識，訓練時教官指導的每一個細節，在腦子裡都那般清晰，他手上的動作如行雲流水，毫無一分阻滯。
「十秒后重複，你來觀測，我來記錄！」
「該投在南北事務上！對滿清皇商晉商的圍剿打壓可以提前進行了，這至少需要上千萬！」
傳令兵要魏振華髮的是跨區訊息，這不是一般燈號兵能幹的，儘管魏振華胸口揣著一團火，恨不得馬上就動手，可軍令如山。
可惜，饅頭片剛送上來，蕭勝、范晉、薛雪和陳萬策等文武重臣就一臉喜色地出現了。包括李肆在內，對大軍在西域獲得全勝從不懷疑，但輪台決戰來得這麼快，勝得這麼利落，還真是出乎意料。
然後他就收到了五天跨越數千里路程而來的急報，一口氣吐出，李肆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暢快得想要仰天大笑，好啊，西北事定！
夕陽已沉，數十裡外另一座燈號塔上，燈號兵眼睛湊在望遠鏡前，凝神注視著西方的燈光信號。
「不客氣了！」
到三月二十日，經軍驛千里加急遞來的詳細戰報抵達東京，各家報紙都套著紅，向國中傳報西域大勝的捷報，而在太湖洞庭東山療養院的一處院宅里，一群人聚在一起，以一個鬢髮皆白，六十齣頭，坐在輪椅
「附號是……乾、坤，是最高等級的跨區急報！」
魏振華呆住了，傳令兵再喊了兩聲，他才清醒過來。王樓官陣亡，按照戰時制度，他就得代理王樓官，因此……
「主號是……兌、震、艮，記好了，兌、震、艮！」
三月六日清晨，飛騎自西安南驛疾奔而出，沿著武西直道的路線，向東南方一日千里而去。武西直道並未完工，但工程是兩點相向而行的，現在還相距大約一半的中段，由省道府道連接起來。
「謝陛下賜早膳！」
資深的燈號兵在觀測，資淺的在記錄。
乾坤，兌、震、艮的信號在一座又一座燈號塔之間傳遞，西域建起的這條燈號通訊線路用的是八卦信號，每三組信號為一節信息，構成一個基本的卦號，再由三個卦號組成一條基本訊息。
「這是明號，唔……我都有些忘了明號，這可是第一次傳遞明號呢。」
肆草堂里，三人相爭，吵個不停，另兩人則沉默地吃著東西，以喀嚓喀嚓之聲相合。李肆終究是領有四海的皇帝，讓御膳房再炸饅頭片也費不了什麼功夫。
「沒錯，果然勝了！」
「原本今年預撥的陸軍預算應該可以減減，轉給陝西，預備北伐所需了。」
眾人愕然，這秀才心也太大了吧？英華既定國策是復漢唐故土，這一戰後也就差不多完活了，周邊諸汗國都是些七零八落的異族，在他們身上花什麼力氣？以此戰威勢凌壓他們，換得恭順之姿就好，有什麼利就讓民間自謀去，國家何苦再大動干戈？
陳萬策、薛雪和蕭
他搖頭道：「大軍可以裁撤，但經費不可削減，定西域之要，猶在定西域之西！」
胤禛掃視眾人，語氣里滿是自信：「如此一來，這一戰不過是定了西域的調子，還說不上完結。要定西域，至少還要好幾年，其間再出一兩次類似銀頂寺的差錯，又要繼續拖下去。北伐這事，絕不是這一兩年能成行的。」
胤禛滿口「本國」，但圍坐的胤禵、弘曆等人卻已是毫不在意，就豎起耳朵聽著。
滾燙的熱氣充盈全身，還將眼眶沖得酸辣不已，魏振華壓下這股淚意，一巴掌拍在搭檔的肩膀上：「開燈！還愣著幹嘛！」
化名艾尹真的愛新覺羅·胤禛拍著沒有知覺的大腿，言辭格外有力。
「我料理過西域事務，要定西域，還得定西域之西！」
李肆點頭道：「西域需要定策百年，甚至可以跟天竺之勢一併來看。此外，這一戰後，烏斯藏的未來也該有個明確說法了，今日召集大朝會，就讓鴻臚寺向班禪和達賴傳去消息，朕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因此，本國要安西域，就得安西域之西，而不管是蒙古支脈，還是回部汗國，糾葛太過繁雜，非是細火慢燉能料理的。唯一能釐清此勢的方法，就是快刀狠刀斬下去！聖道遣吳崖入西域，該不止寄望他得西域，恐怕還要借他這屠夫定西域。」
「我、我沒有跨區發報權……王樓官呢？」
果然，蕭勝和薛陳二人馬上就爭起了預算。這兩三年來，剔除
接著兩人換了崗位，再一次確認記錄無誤。
三月六日兩點左右，經過二十來座燈號塔的接力傳遞，大勝的消息就傳到了西域大都護臨時治所哈密。這段燈號塔都跟軍堡合二為一，是吳崖去年花大力氣建起的新路線。
燈號線按照區域分為西域大都護內部軍事信號，只到哈密，傳遞的是密碼信號，需要藉助事前確定的密碼本解譯，另一種信號是到西安，用於向負責西域戰事後方支援的總帥部陝甘青寧戰區傳遞緊急消息，也是密碼信號。而第三種信號則是要求西安上報東京總帥部的緊急報告，用的就是明號。
「還沒吃早飯吧，喏，這有現成的。」
銅管里的聲音變得低沉了，熱氣球第一次大規模投入實用，因為沒掌握好降落的技巧和時機，出了兩次事故，殉難三人，其中就有王樓官。
塔頂銅管忽然傳出急促人聲，把魏振華嚇了一跳。
高塔上，魏振華和搭檔的血液激蕩起來。
他趕緊攔住侍從，開懷暢飲之前，先得開懷吃飽啊，至於節食減贅肉……管它呢！
而從哈密之後，燈號塔就建在了高峻之處，不再依託堡壘防護，這已是帝國安靖之地。
「那什麼……別拿下去了，再加一份油炸饅頭片！」
「發報！向哈密發報！向西安發報，再轉東京！大勝、大勝！」
「兌、震、艮，好像是
心滿意足地吞下最後一片，李肆抹了抹嘴，看向正打著飽嗝的范晉。見這獨眼秀才也腆著肚子，腰圍明顯比自己粗，李肆心中竊喜，臉上淡淡道：「秀才，你怎麼看？」
兩人推轉燈號，向西面發出了確認收到的燈號，將燈號推回東面時，兩人還在嘀咕著。
「贏了！肯定贏了！」
「準噶爾雖定，加上喀爾喀蒙古諸部，蒙古主脈已入國。這對本國來說，既有收穫，也暗藏危機。危機在哪呢？那就是散於西域之西，乃至羅剎境內的蒙古支脈。他們與國中蒙古有很深關聯，若是處置不好，難說漠北和西域再起禍亂。」
三月十一日，東京未央宮，李肆正捏著肚皮，萬般不舍地揮袖示意侍從撤下豐盛早餐，就留一杯豆漿和一個窩頭。
見四人匆匆而來，肯定各揣著一肚子文章，李肆隨口客氣了一句。
這場勝利比預料提前了至少一年，意味著英華多年放在西域的戰略重心終於可以轉移了，而之前按下來的諸多事務，都可以放手開干，早做準備了。
「謝過陛下！」
穿越甘肅、一直到西安，黎明之時，西安城外的燈號塔上，終於亮起了確認的燈號。數千里路程，大勝的消息由上百座燈號塔，數百名專業燈號兵所搭起的通訊線路一夜飛至。英華在西北多年的投入，今日第一次充分發揮出效能。
「想起來了，是……大勝！」
「大勝么……」
西域之西！？
三月八日下午，飛騎步入漢陽驛站，不到半個時辰，一艘吐著黑煙的帶帆輪船緩緩啟動，向東而行。
「西域砥定，正該如漠北一般，沿軍堡線移民屯墾，這樁事格外要緊，前期工程至少要兩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