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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 北伐!傾國北伐!

第九百二十六章 北伐!傾國北伐!

「臣但守軍令而已,不敢居尺寸之功。只求陛下知臣一心報國,允臣入北伐大軍!」
二月二十一日,東京未央宮演武殿外廳無比嘈雜,文武官員正圍著戰略演示桌大吵特吵。內廳里,端坐龍椅的李肆,拈著鬍鬚,眯眼盯著下方正忐忑不安的張廣泗,心中正在罵娘。
聽李肆說到當年雍正事,眾人眼前一亮,有些明白皇帝的心思了。
大家都點頭,保守派強調的是困難,激進派強調的是目標,其實並沒有本質分歧。
眾人各表意見后,李肆沉吟許久,才緩緩道:「如今之勢,是準備不足,才不能大舉北伐……」
「軍費……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這是張廣泗的真心話,殺白道隆是態度,北伐才能得真正戰功。
李肆和重臣們的謀算歸結起來,其實就是推著滿人學蒙古人,讓茹喜當元順帝,自己乖乖跑路。
李肆握拳,作了最終宣告:「北伐!傾一國之力,北伐!」
鄭永道:「何須大動干戈!?用伏波軍直擊北京,熟門熟路。」
話音在殿中飄揚,一股異樣的恍惚感在李肆心中升起,真的走到這一步了?真的要一統華夏了?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啊。
理性消散后,這般宏偉之業,壓在心中二十多年的大願已到手中,即將變為現實,情感如潮,瞬間壓碎了對困難的顧忌。
張廣泗心頭正七上八下,當日熱血上頭,一口氣殺了白道隆半族,就只有躲在船艙里的婦孺倖免,現在已是追悔莫及,聖道皇帝是何許人也?自己心中那點小算盤能瞞過他?
張廣泗怔住,頃刻間,額頭滿是密汗。
顯然沒吵完,李肆一聲喝,文武官員一擁而入,七嘴八舌地繼續著。
「等不及要看滿清末日了!」
「張廣泗,你替朕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朕該如何賞你?」
不光武官反對急打大打,計司使梅瑴成也是保守派:「兩院還沒改選出來,軍費沒有著落,穩定北方所費更是大頭,現在還不知出處。」
只看白道隆之事,李肆倒還有幾分欣慰。白道隆送上門來,他還真不好下狠手。處置滿人的方針就他和薛雪、陳萬策以及范晉蕭勝等人心中有底,那就是舉族拔掉。
可白道隆來投,就有礙這樁大計了。收的話,其他滿人就有了僥倖之心,紛紛南投。而處置掉……直白說,現在的李肆已有愛惜羽毛之心,對這個有老交情,這些年都充當著南北相通橋樑的傢伙,他還真有些下不了手。
梅瑴成還被銀錢糾纏著,可被同僚們灼熱的心語包裹,他也自暴自棄地放開了心胸。
現在文武兩方在吵的是北伐到底該大打還是小打,是急打還是緩打。
武官和少數文官是保守派,激進派則是大多數文官。
這話出口,大策即定,群臣沉默片刻,再紛紛響應。
眼下英華陸軍精銳大半都在西方和北方,也就幾個師布防在西安、武昌和揚州這條線上,其他都是零零碎碎以營為單位撤回內地休整的西域大軍,北伐是佔地奪城,這點兵力遠遠不夠。
還有許多因素要推著英華大打急打,北庭都護于漢翼急報說,漠北車臣汗部和土謝圖汗部正蠢蠢欲動,想趁南北大戰之機侵吞科爾沁等部領地。滿人不可留,蒙古人不僅得留,還得維持各部均勢,任那兩部蒙古壯大絕非好事。
李肆卻冷哼道:「可朕又該如何罰你呢?我英華武人但求純粹,而你……捫心自問,你下令開槍時,只是想著軍令?」
說到十多年前的舊事,眾人心緒悠悠,皇帝倒是很坦蕩啊,那時雍正準備動手,顯露了太多形跡,可皇帝依舊自信滿滿地說雍正不敢大動干戈,結果呢,在江西被打個措手不及,還丟掉了不少府縣。
他猛然起身,揚聲道:「當年雍正南侵時,是誰挺身而出,護住了我們這一國?是千千萬萬的國人!今日北伐,我相信,國人們依舊會群起響應,為華夏一統出力!」
李肆對張廣泗這個人沒什麼好感,前世位面里,此人也是滿清大將,驕橫跋扈,乾隆時大小金川之亂,他與訥親因戰敗被乾隆一併誅殺。在這個位面里,他雖跟岳鍾琪一同南投,可脾性卻還是那樣,白道隆一事就可以看出這個人有多恣意。
說起來他又被歷史大潮給逼宮了,當年在青浦被部下逼得紅袍加身,現在則是被時勢逼得提前北伐……李肆暗嘆,自己怕是太自大了,總以為能將歷史盡握于手。
出乎意料的是,總帥部的武官們紛紛表示,只能緩打或者小打,這也是基於國中軍事現實。
不是在吵要不要北伐,李肆暗自罵娘的也就是這事,殺了白道隆是一樁,茹喜在北方攪起風雲是一樁,北方已亂成一團,北伐勢在必行。
今日已不止是皇帝,整個朝堂都自信過頭了,將滿清,將那茹喜當作瓮中之鱉,以為可以隨意揉捏,還在慢吞吞地作準備,卻沒想到茹喜竟然一跳而起。
謝承澤道:「陳潤等人已被禁在北京,天地會傳來消息說,滯留于北方的國人處境也頗危險,若是緩打小打,國人傷損太重,有礙他日南北相融。」
後世史料的說法跟茹喜與滿清上層的揣測一致,都大談特談聖道皇帝運籌帷幄,一切都盡在掌握,北方亂相都是計劃之中的舉措,包括誅殺白道隆。所謂反應遲鈍,不過是聖道早有預謀。
桂真道:「急調幾支禁衛六師這樣的精銳,分幾路出擊,復北方足矣!不必勞動大軍?」
徐靈胎也急急覲見,陳述北方民人正以天廟為旗幟紛紛自起,若是不儘早大舉北進,掌握地方,北方天廟勢力就要變了性質,與往日那些邪魔教派合流。河南聞香教起事,據說就與天廟有關。
「絕妙!這未嘗不是南北相融之始!」
張廣泗喜憂交加,深深叩首拜謝。
文武官員在吵什麼?
范晉道:「西域各軍還未回撤到位,最好先進兵河南,同時在塘沽擺一支偏師,不求入北京,只求牽制清軍,為之後大軍北上作準備。」
現在好了,張廣泗代自己出手了,李肆認他這樁功勞。
不止兵力,之前軍備重點先後是北海、唐努烏梁海和西域,資源全都壓到西北去了。北伐用兵的準備還不足,難以支撐長期大規模戰事。其中一個細節就很明顯,目前國中軍用馱馬,八成都在西北。
薛雪道:「北方亂相已顯,南北經濟來往大受影響,若不儘早穩定北方,受苦的不僅是北人,我們英華也牽連甚重。」
待張廣泗離開,李肆朝外廳喝道:「吵完了沒?」
當然,這也跟相關的準備工作有關,反清聲潮的鋪墊,以及兩院改選對滿清已是極大刺激,白道隆被殺,更是無比明確的信號,茹喜若是不振作而起,那就是麻木不仁,坐以待斃了。
陳萬策憂慮更重:「茹喜妖婆在北方撒開了一整套手腕,已推著地方府縣紛紛自力而起,拖得越久,安定北方所費的力氣越大,還不知要出多少亂子。」
軍事帳外,經濟賬更頭痛,不管是軍費,還是穩定乃至改造北方的支出,都準備著在這兩年內分步解決,現在時勢壓到了面前,已不是倉促間能解決的問題。
蕭勝道:「斷絕漕運,封鎖塘沽,兩月內滿清必然自潰,那時再穩穩進兵,北方手到擒來。」
李肆下了裁定,就算再恣意,英華的戰爭機器已強過個人意志,張廣泗在英華未嘗沒有另一番表現,丟去新建的武昌陸軍學院沉澱一下心性也好。
「有困難,迎著困難上!」
「陛下說得極是!我英華草創時的斬荊披棘之勇怎能丟掉!」
「朕知你心,賞你一個封號將軍,但不取你的心性,你且去武昌陸軍學院好好磨磨。」
今日面君,張廣泗真拿不準皇帝是不是要治自己恣意妄為之罪,聽到這話,他如釋重負,幾乎要五體投地。
陳潤及總領館人等被圍在北京,茹喜在乾清宮動員滿漢,北方大地已星火燎原,聖道二十四年二月,風雲變幻,南面東京的反應似乎無比遲鈍,到下旬都還沒什麼動靜。
倒不是說一定要屠刀相向,可以給個別滿人出力自新的機會,但不能容滿人一族入國,就算是學石祿旗人挖礦贖罪也不行。感情因素之外,這也是考慮到北方文化和經濟需要全盤重造,留滿人一族在國中,是個極大變數。
話語漸漸激昂,大家的心神終於從具體事務中拔了出來,醒悟英華即將一腳踹開最後一道門戶,驅逐韃虜,一統華夏。
果然,李肆目中閃起精芒:「準備不足,困難很大,那我們該做的是解決困難!而且……我們不是孤軍作戰!北伐之事,不光是我這個皇帝,你們這些官員,以及軍隊的事。」
關外局勢更顯急迫,年羹堯以大毅力硬啃羅剎人,用意自然是解決掉後顧之憂,在南北大戰時可以向西拓展,成就他的一番功業。
李肆再道:「當年我們進取南洋,我也犯過錯,不知雍正起了大決心,要與我們決死一戰,那時情形,與今日相較,頗有相通之處。」
到底是舉族驅趕到西伯利亞去,還是怎麼著,這還不是關鍵。英華立國大義是天人之倫,讓他李肆和英華政府沾上民族清算這層因果顯然不合適,所以才會推著兩院以民意頂缸。而將這樁大義以民意丟出來,也是恐嚇滿人,絕了他們南投英華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