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 吉林血債，剩勇對躁狂
哈達哈臉色轉為猙獰，眼中更閃著森冷之光，如擇人而噬的野獸。
整個六月，遼東之勢激蕩，關內大地卻漸漸沉寂下來，聖道皇帝坐鎮北京，不知道在忙什麼，也許是在頭痛寢殿設在紫禁城何處，又該招多少新的妃嬪，將紫禁城後宮填滿這回事吧，至於英華國中滅滿人一族的叫囂，就由那些留在關內的滿人受了，誰讓他們自以為能靠著請降輸誠活命呢。
茹喜兩眼圓睜，喉頭更咯咯作響，喘了好一陣，才咆哮道：「推出去，斬了！」
哈達哈的咆哮聲如凌厲寒風，隨著滿兵湧入城中，彌散到整座城市，不多時，凄聲大作，黑煙升騰，柳條邊牆外最繁華城市之一的吉林城，正一步步向地獄淪落。
衍璜恨聲道：「這盛京是不是你鄂爾泰的私家之地！？」
判決一下，高晉、兆惠以及已回到盛京商議軍務的阿桂、班弟等人一併跪拜，齊聲道：「太后恕罪！刀下留人！」
「大軍只收拾回來兩成不到，城中民人雖多，卻無火器，彈藥更是不足，區區小城，毫無可守之憑……」
他想的就是把自己和這吉林城賣出個好價碼，但怕的就是官吏士紳所說的，滿人要下重手收拾他，在親信跟哈達哈談判期間，他是坐立難安。
茹喜馬上清醒了，五虎將嘛，這五人手裡握著的四五萬武衛軍，是滿人最後一支能戰的大軍了，就靠著這底氣，這幫愣小子居然也敢頂撞她，置疑她，要從她刀下搶人！？
「還有你哈達哈，你好啊你，你可以一意決萬人生死了，你是真英雄，你簡直就是我滿人的項羽啊！」
年富口裡安撫解釋，心中卻道：「能讓我得了容身之地，就算是沒了十萬生靈，也值了。」
當然，在國人看來，被打臉最重的就是皇帝了，皇帝在各種場合都講中庸持正，明裡暗裡都談過沒必要絕滿人一族，遼東紅衣沒大動，似乎也是在等滿人能乖乖請降，別再垂死掙扎，現在可好
「還當自己是漢人呢，還乞骨骸，呸！」
「滿人正懼英華紅衣，與我們言和也只是想安後路，爾等所慮是杞人憂天，只要獻城請降，就能消災解難，最多大家咬緊牙關，多做些奉獻……」
武衛軍出盛京時，茹喜還在南門外親送大軍，之前滿人的不和，似乎已煙消雲散。而目送大軍西去的茹喜，一張還掛著淚痕的臉頰陰沉下來，嘴裏低低道：「都別回來了！少了你們這些禍害，哀家才能真正握住滿人的命運。」
鄂爾泰臉色灰白，顫顫摘下頂戴，嘆道：「奴才……請乞骨骸……」
「至於你，你爹稱帝的時候，還費了老大一通口舌，洗清他的漢軍旗人身份，你若是識趣，再當回漢軍旗人也無不可……」
七月中，消息經由逃到興龍府的難民傳出，再由海參崴傳回內地，舉國震驚。
要活命，就只能拼，你們漢人就沒這覺悟……
年富本心自是不敢打，而且也沒本錢打了，這半月來就在吉林城收容了三千來敗兵，火槍都沒剩幾桿，城中民人雖多，可那是民人，根本不頂事。哈達哈帶的兵不多，六七千人，可都是新勝之軍，還有火炮，真打起來，他又只有跑路的份。
鄂爾泰消了一身差遣，可爵勛等事都還未動，盛京滿人都覺得，這已是最後處置。而針對聖道皇帝征伐遼東的詔書，茹喜對五虎將的訓示也讓他們安了心。
他們這些滿人剛到盛京，雖身份頗高，可人地不熟，非但往日在北京城的嬌貴日子沒了，留守盛京的滿人沒伺候好，還覺故意寒磣，正一肚子是氣。而追根溯源，手握重兵的鄂爾泰就是罪魁，鄂爾泰提的什麼重編八旗，不僅狠狠得罪了掛著各旗都統的宗室重臣，還得罪了下面那些人人身上掛著這佐領那參領的滿人。滿人旗籍就意味著主奴之分，重編八
年富如遭雷擊，目呲欲裂，下意識地就要抽手，哈達哈的手就如鐵鉗一般緊握不放。
還有人理智地分析著滿人此來的目的，甚至開著玩笑：「別擔心再被滿人徵發上陣，他們可不敢用咱們漢人，呵呵。」
「我、我……」
心腹親信強調現實困難，吉林城根本守不住。
「哈達哈乃悍將，這股武衛軍能以少多對，在薩爾滸城死戰不退，絕非我們能力敵的！」
茹喜再幽幽道：「鄂中堂，你終究是五朝宿老，擎天忠臣，你願怎的，哀家都允你。」
這一番話先是陛下，再是偽燕，陛下得皇帝還要恭喜，滑稽不已，可年富卻也是大喜，決然道：「出城請降！」
這決定一公布，文官士紳痛哭流涕地道：「陛下這一出城，十萬生靈就要沒了！」
皇帝看來是真臉痛了，七月下旬，皇帝在紫禁城頒布《遼東兵事詔》，下令全面進軍遼東，「宜將剩勇追窮寇」！
他深深一嘆，攤開一張白紙，鎮定地磨墨提筆，寫下「國有妖孽，亡國，族有邪魔，亡族，滿人之亡，妖魔並起……」
哈達哈的確是笑顏逐開，甚至還下馬親熱地扶起跪拜在地的年富，跟年富手握手時，臉上猶自笑著，就對側旁部下道：「進城！殺！一個不留！」
七月三日，年富一身皇帝袞冕，出了吉林城，鄭重其事地向哈達哈獻城。這倒非他故意作派，而是覺得讓哈達哈領一個逼降皇帝的大功，哈達哈定會「滿心歡悅」，更善待他年富以及隨身親信。
現在滿人被趕出關內，回到遼東，野蠻非人嘴臉終於纖毫必現，非但沒有悔罪請降，還又對漢人大開殺戒。就連國中那些還存著仁恕之心的人，也都覺得被重重扇了一耳光，你對一群吃人本性不改的禽獸談仁恕，你腦子是燒糊了？
茹喜老於心計，自不好再硬著下刀，可投向鄂爾泰的目光卻怨毒
儘管死難者是大燕治下子民，但終究是漢人，而且所謂的大燕，在英華國民看來，也是鍋中的肉，用不了多久就要歸入英華。
面對年富的使者時，哈達哈卻顯得格外寬容。
再想到有人報說鄂爾泰另向道光小皇帝獻過書，茹喜就覺心頭那個火一股股地直衝腦仁，逆賊！逆賊就在眼前！還捏著最大一股武力，隨時都可行周公之舉！
她蹙眉為難，一邊允祿、衍璜等宗室，慶復、訥親等重臣都驚得無以復加，聽太后這意思，鄂爾泰和哈達哈捅出了這天大窟窿，竟然可以沒事！？
「降者免死！你們的偽皇帝，不，該是叫偽、偽皇帝，如果識趣，我大清不計前嫌，還可重用！」
七月三日，哈達哈屠吉林城，一城數萬軍民，僅僅逃出三五千人，事後統計，起碼有四五萬人喪生於滿兵屠刀之下。
親信一臉喜色地道：「恭喜陛下，哈達哈大人說，可得吉林將軍，仍領吉林城，只要奉獻糧草，征伐偽燕即可。」
吉林城中，年富正彷徨不決。
「我是旗人！我真是旗人！」
現在他們正指著太後跟聖道皇帝繼續周旋，謀一個出路，太后也壓下了重新編旗一事，他們對鄂爾泰的一肚子氣還能忍著。
心中沸騰，臉上卻平靜了，茹喜幽幽一嘆，像是在高晉阿桂等人身上得了台階，放輕了語氣：「哀家也知你們忠義，可做事怎麼就這麼不過腦子呢？鄂中堂，你說這個事……怎麼處置呢？」
兩人領了頭，其他從北京城退出來的宗室重臣頓時一擁而上，將鄂爾泰罵了個狗血淋頭，栽了一身足以挫骨揚灰的罪名。
茹喜越想越覺得沒錯，這鄂爾泰是在康熙時就崛起了的，雍正時主政湖廣，折衝南北，與
「鄂中堂，鄂爾泰，看你乾的好事！」
茹喜態度堅決，全力支持他們的軍事安排，讓五虎將在失去了鄂爾泰的全盤統籌下，也沒覺有太多掣肘，人人意氣風發，對戰事充滿了信心。
接著茹喜再指向叩拜在地的哈達哈，言語更極盡諷責。
「殺光漢人！一個不留！」
二十三日夜，盛京城中，鄂爾泰住宅，正在書房中整理文書的鄂爾泰忽然聽到庭院大亂，腳步聲如潮，間夾著「討伐滿賊」的呼喝。
這是吉林城中官吏士紳之言，他們聽到風聲，說年富考慮跟滿人言和，都是堅決反對。
正寫到這，屋門轟地被人踹開，一群兵丁沖了進來，兜頭亂刀剁下，白紙上頓時染作一片猩紅，也將那些黑字淹沒。
鄂爾泰無言以對，只是叩首請罪，哈達哈卻不服地道：「不敢承太后之言，唯願我滿人都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茹喜用套著綉甲的手指狠狠指住鄂爾泰，似乎想變作尖刀，直接捅穿鄂爾泰的胸膛。
更多人，尤其是同盟會和英華軍人，更覺得被重重打臉了，軍民用力打跑了滿人，可不但沒讓滿人學乖，反而變本加厲起來，他們這場勝利還有什麼意義？
「早前太祖立燕，給滿人身後捅了一刀，已是朝死里得罪了，如今我們勢弱，滿人還會善待我們！？這絕無可能！」
可哈達哈接著搞了一場屠城，太后的謀划眼見已全盤落空，這麼大罪孽，太后竟不敢下狠手治罪，這鄂爾泰……好大威風！
年富面無人色，渾身哆嗦不定，心中已全然冰結，連悔恨之意都生不起來。
鄂爾泰的頭顱離頸而下，咕嚕嚕滾到了門邊，已失神採的雙眼直直望向夜空，今夜月色……好美。
哈達哈鄙夷地道，漢人隨便殺，年富卻不能殺，至少他是沒資格殺，弄回盛京去
高起高澄感激涕零地道：「願為太后赴湯蹈火！」
慶復吐著唾沫，尖聲罵道，兆惠、班弟、高晉以及哈達哈都氣得渾身發抖，正想起身抗辯，卻聽阿桂低聲道：「莫辜負了鄂大人的苦心……」
年富嘶聲喊著，聽起來比城中正亡于刀下的受害者還凄慘似的。
茹喜哎呀一聲，無奈地道：「鄂中堂終究是我滿人擎天一柱，我們滿人都還要靠著你呢，這事……」
七月二日，武衛軍右翼總統哈達哈兵臨吉林城下時，見著城頭燕軍官兵惶恐難安，心中是這麼想的。
訥親揚聲道：「鄂爾泰！你豈止有過！你才是罪魁！」
鄂爾泰一愣，沒過腦子地道：「哈達哈之罪，奴才也有過，但憑太后處置！」
「打！打到底！存族是打出來的，不是談出來的，百萬滿人，就靠你們這些好兒郎了，哀家宮中的首飾，都拿去軍中，充作薪賞！」
「大英得中原，滿人被趕了出來，對咱們漢人，他們已是恨之入骨！我們雖非大英，卻也舉著漢人大義，陛下，滿人絕降不得！」
就在英華一國再度沸騰之時，盛京奉天宮殿，茹喜的臉頰也似一鍋沸油，怒氣已點燃了她臉上的白粉。
奉天宮殿，茹喜再接見一老一少，竟是高起高澄父子，略作寬慰后，茹喜陰森森地道：「我們滿人里又出了大奸賊！可哀家已無人可信，也無兵可用了，就得靠你們這對忠肝義膽的父子來匡扶正義。」
辛辛苦苦熬著，終於熬到親信回來了，他趕緊屏退左右，急聲問：「如何？」
七月二十二日，兆惠領武衛軍中軍出盛京，馳援遼陽，被降了五級，戴罪立功的哈達哈也統率武衛軍右翼出征，加上阿桂的前翼和高晉的左翼，四萬兵馬齊聚遼陽，加上兩萬五千朝鮮兵，要與英華遼東軍決一雌雄。
「薩爾滸城之仇，我哈達哈不敢忘，滿人也不敢忘，年……陛下，你怕還不知道，我們武衛軍的口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