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第一卷 風起於青萍之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敲打是一門藝術

第一卷 風起於青萍之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敲打是一門藝術

這實際上就是把頭磕在地上了,以黃德谷的身份,無論是對巡檢也好,守備也好,如此落下臉面的賣好,如是他的京中的同僚看見了,非得狠狠的啐他一口不可,這還要不要讀書人的風骨了。讀書人的矜持,那裡去了?
「正是正是!」黃德谷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狀:「什麼平安稅,我聽都不曾聽說過!」心裏卻在想:「回頭等這傢伙一走,立刻叫人就停了這稅,免得在這事情上,被他拿住了把柄!」
也不知道這一夜,黃德谷長吁短嘆了多少次,直到天色微明,他才沉沉睡去,不料,剛剛進入夢鄉的他,卻是被伺候自己的小廝不知道死活的叫醒。他起的身來,正欲大發雷霆,卻被小廝告知,靈山巡檢司餘風求見。一聽這話,他哪裡還有心思計較小廝打攪了他的瞌睡,急忙洗漱一番,然後親自將餘風迎進了后衙。
「余大人莫要取笑老夫了,哪裡什麼不眠之夜,分明是早間涼爽,這人老貪睡,偏身在余大人嘴裏說的如此好聽,慚愧慚愧!」黃德谷訕笑了一下,吶吶說道,一邊請餘風就在這庭院間坐下,一邊有小廝奉上香茶。
「我這是沒看黃曆啊,怎麼惹到這個喪門星了!」黃德谷欲哭無淚,有點氣餒的坐了下來,這餘風來這一趟,分明是敲打他來的,表面上看起來這雙方一團和氣,卻是在石懷仁的事情上,高陞鹽棧的事情上,都對黃德谷施加了不少的壓力,就連他來這裏拜訪的借口,也讓黃德谷憤恨不已,他那麼一句輕飄飄的「市井傳聞」,到了黃德谷這裏,可就是損失的幾百甚至上千兩白銀,更別說,他剛剛臨走的時候的話語,分明是勸告黃德谷和高陞鹽棧撇開關係,那可是每月都是幾百兩的銀子啊!
聞弦而知雅意,餘風這話,黃德谷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這是對上次自己偏袒石懷仁一事情,餘風在表示不滿呢,什麼叫冒充官宦子弟的江湖騙子,這隻差對著黃德谷指名道姓了。
「市井上傳言,最近大人要對安丘的那些商戶,徵收什麼『平安稅』,余某自問也讀了幾年書,哪裡聽說過朝廷有這個法度稅制,當下就狠狠的駁斥了那些無知小民一番,別說沒有這等事情,就算是有,也是大人被蒙蔽了,下面的那些人利用大人的名頭,巧立名目,荼毒百姓,大人你說是不是!」
餘風心裡有數,也不說破,開口說道:「公事上,倒是沒有煩勞貴縣的地方,余某這次,不過是陪著賤內走走親戚而已,不過,日間在這市井間,聽到一些傳聞,對大人的官聲很是不好,怕大人不曾知曉,按捺不住,才來拜見大人!」
談過了這些,兩人下面的談話,就顯得和是融洽了,不著邊際的客套吹捧了對方一通,天南海北的扯了幾句,餘風這才告辭出來,臨走的時候,餘風似乎是不經意的說道:「高陞鹽棧的東家,黃大人可認識?」
而事實上,現在的情形是,擁兵自重的武將,對著朝廷的命令,虛以委蛇,陽奉陰違已經是常態,更有的就是擺明了聽調不聽宣的態度,朝廷要用我,行,拿好處來,沒有好處那就免談了。當然,話說的沒這麼村俗,但是意思就是這個意思。對於這些手裡有兵的武將,朝廷幾乎從來就是安撫,決計是不會動刀子的。當今的皇帝,雖然割起臣子的腦袋,有如刈草,但是仔細,算起來,被砍掉腦袋的,大都是手無寸鐵的文官和那些平亂不力卻打得沒兵了的武將,那些擁兵的兵頭,卻是一個都沒有觸動的。
「余大人什麼時候巡查到本縣的,本官竟然一無所知,實在是怠慢了!你我同在山東為官,彼此之間,要多多扶持,多多扶持啊,本官如此疏忽,余大人莫要往心裏去,中午老夫設宴,一為余大人洗塵,二來也是為余大人賠個不是了。」
說到這個問題,我們還是要來把大明朝的一些常識來溫習一遍,這樣,也許就能從這裏當時的人都耳熟能詳的東西中,找到一些依據,來解釋黃德谷的失態。
「那可真的多謝黃大人了!余某就卻之不恭了!」餘風微微笑了一下,這笑容,在黃德谷眼裡,怎麼看都有一點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余大人這次來本縣,是公幹?若是有什麼需要本縣的地方,還望余大人儘管開口,本衙上下,定全力以赴的配合?」
但是,永樂以後,明代衛所指揮系統發生了一些變化。原來地方上最高軍政長官都指揮使的地位有所下降,成為總兵官下屬。到了崇禎年間,這種情況更是明顯,總兵官是中央派往要害地區鎮守的軍事長官,其下設有副總兵(亦稱副將)、參將、游擊將軍、守備、千總、地總等等。總兵官變成了地方鎮戍統帥后,遇有戰事時,又派中央大員到地方巡撫,事畢復命。
而餘風的身上的靈山守備一職,才是黃德谷真正忌憚的。山東總兵下,有分守參將,有游擊將軍,這一個守備,看起來算不什麼,但是,這鎮守地方的守備卻是有著立營的資格的,也就是說,如果朝廷忌憚那些擁兵自重的兵頭的話,這守備恰恰好夠資格被朝廷忌憚。前不久不是聽說青州附近馬賊猖獗,敢在縣城附近逡巡,那麼,真有「馬賊」潛入縣城,不利於知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對這一種可能,黃德谷絲毫不懷疑。
「還真是多謝余大人提醒!」黃德谷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要不人,釀成大禍還不得知!」黃德谷斂衣為禮,頗有醍醐頓開的樣子。
「早就得聞黃大人勤于王事,惜憐百姓,想必昨日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余某冒昧來訪,唐突了唐突了!」嘴裏說著唐突,餘風卻是沒有一點唐突的樣子,對著黃德谷拱拱手,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黃德谷和黃德谷后衙中的花木。
靈山守備毫無疑問是歸山東總兵官節制的,若是黃德谷在山東,能和那位丘總兵有點交情,這事情,他倒是很容易就擺平,這武將跋扈,也就對著朝廷,真對了上司,對軍中同僚也跋扈,他還要不要做人了?問題是,文官們自恃清高,對待那些武將,大都是對待夜壺的態度,用你的時候,固然很爽,不用的時候,則是遠遠的丟在一邊,這種情況下,他哪裡能找得到說話的人?
不過,既然餘風不提那些對雙方都有點難看的事情,他也樂得裝聾作啞,順著餘風的話頭就問了下去,反正現在還看不出來,餘風有什麼惡意。
「我說就是嘛,大人清廉如水,怎麼會有這種下作行徑,不過,這治理一縣,事物是何等的繁忙,大人疏忽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如果是下面的人受了別人的攛掇,做出了這種事情,大人可不能姑息啊!」
黃德谷似乎微微一愣,答道:「高陞鹽棧的東家?不曾認識!」
「攛掇?余大人何處此言,莫不是還聽到些什麼?」黃德谷問道。
「不認識?呵呵,不認識就好!」看了看黃德谷那裝出來的愕然,餘風笑著出得門去了。
大明的軍事領導體制和指揮體制在平時和戰時差別很大。在地方,平時的軍事領導是都指揮使司,即都司。都司的衛所隸屬五府,聽命于兵部。都司與所在省的布政司、按察司不相統屬。都司下設同知二、僉事四,下設管理、戰備、訓練、屯種等機構,是明代平時地方最高軍事領導機構,負責管理所轄區域內衛、所一切與軍事有關的事務。都司下設衛,衛的長官為都指揮使。衛下設千戶所和百戶所,衛領千戶一般有左、右、前、后、中之分。
「是啊,我還聽說,最近有一些江湖騙子,冒充官宦子弟,勾結公差,魚肉百姓,嗯,我也是聽說而已,沒有查證的,大人聽聽也就算了,若是流言蜚語,大人慧眼如炬,自然不必理會,但是若是真的,大人可要小心點,這些江湖騙子,蠱惑人心的手段千奇百怪,百姓無知,不得不防啊!」餘風一臉的關切,似乎真的是對黃德谷的前程很是在意樣子,活脫脫的一個模範同僚的模樣。
像餘風,本身的巡檢職位,在這等科舉出身的人的眼裡,根本就是雜魚一條,和那些小吏沒有多大區別,黃德谷真正在意的,是餘風身上的軍職。餘風領靈山衛千戶一職,那是世官,不足一曬。在他的上面是靈山衛的指揮使童山,再上面是這山東都指揮使司,層層的壓制下,餘風作為一個軍戶,哪怕是一個軍官,也沒有什麼可擔憂的。
「願聞其詳!」
聽到餘風提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黃德谷有點奇怪,傳聞?什麼傳聞,還是對自己官聲有礙的?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情啊,自己治下的事情,用得著你一個外地官兒來提醒嗎?
一個朝廷的正七品文官,進士出身的一方縣令,怎麼會患得患失一至如此?有人可能就要說了,筆者你這不是太誇張了一點,你前面說大明朝文貴武賤,黃德谷就算是在不堪,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僅僅是這點事情,都嚇得不敢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