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第二卷 天下風雲出我輩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魄文士 倚之干城

第二卷 天下風雲出我輩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魄文士 倚之干城

文士侃侃而談,言語間對如今天下大勢了解得清清楚楚的,更令人瞠目的是,這些事情,都是今年的事情,要知道,這個時代的交通訊息,可遠沒有後世那麼方便,能有這樣渠道的「消息靈通人士」,那可真的不容小覷。
見到餘風點頭,他心中立刻有了選擇,藉著問話的時間,他已經想明白了,無論如何,他必須此時此地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場的,要不然,恐怕以後連表明立場的機會都沒有了。退一步來說,自己反正已經是前程無望了,跟著一個有地盤、有錢有兵的土皇帝一樣的主家,在這亂世間也未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別說,大人在朝鮮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有了這份基業,或者說是退路,進可攻,退可守,也算是處心積慮的老成之舉了。
「這還要大人好生給學生說說那邊的事情了,學生可是兩眼一抹黑,藩國建城,這大人是亘古以來的頭一份,大人的氣魄手段,學生可真的佩服不已了!」
一個有心接納,一個真心投靠,這餘下的事情,就不用換說了,賓主相處得十分的融洽,餘風甚至給出一個軍中參贊的職位給對方,陳敏之也不矯情,直接就受了,眼下,除了一些較為隱私的東西,基本上,餘風的這一大攤子事情,陳敏之都能幫著出出主意,為他籌劃一番。
他都已經落魄成這樣了,難道還怕別人惦記他不成,這對他來說,未必就不是一個機會,抓住了,從此躋身於大人的心腹之列,抓不住,就此潦倒一生或者是死於亂軍中,這也不是不可能的。萬一……萬一大人折騰出什麼局面了,日後他水漲船高,自然是少不了他的榮華富貴。
如是識得幾個字,能夠混上這麼一份差事,倒也不錯,武官們跋扈不錯,但是,真正為自己所用的讀書人,倒是態度不錯。但是有功名的讀書人,還干這差事,那不是前程無望,就是腦子壞掉了。
陳敏之接了過來,很快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邊,越看到後面,他眼中的驚訝之色,就越是明顯。
文官的幕僚,那叫真幕僚,而且,有了進身之階,立馬就能混個出身,若是跟著的主家不錯,沒準還能為他添上幾分助力。武官的幕僚,好吧,與其說是幕僚,不如說是文書,眾所周知,武官識字的可是鳳毛麟角,而且大都是一根筋,喜歡用拳頭說話,所有,這武官的幕僚,委委屈屈的不說,還凈幹些抄寫傳送的事情,和小吏沒有什麼區別。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武官居然也是讀書人出身,而且,談吐也頗為不俗,遠遠不是他心中想象的那種粗鄙模樣。這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很是玄妙,若是一開始對對方的印象好了,就是後來有些不太如意的地方,不用對方開口,他都能為對方找出這樣那樣的借口來,陳敏之看餘風也是如此。也許是遭遇打擊心境大變的緣故,陳敏之甚至覺得,自己的餘生,就算是在這個犄角旮旯渡過,也算不錯了,至少,天下這般形勢,身邊有武夫的刀劍保護,也不至於活的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難道是大人自築的一城?」他話一出口,卻是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自築一城,那是何等的手筆,需要的又是怎麼樣的銀錢,自家大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游擊將軍,怎麼可能。
他雖然參贊軍機,但是,對於自己身份定位確實相當的準確,他就是一個幕僚幫閑的,對於主家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東西,他絕對不會去刺探打聽,從這一點來說,他倒是很有一些「職業道德」。但是,手下的這些東西,還似乎讓他感到有些如坐針氈了。
「哪裡什麼世外桃源之說,後人假託晉人作的一些臆測而已!」餘風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陳敏之有些才學不錯,但是始終少不了那麼幾分書生意氣。
「還是大人所處的這登州之地好啊,大亂過後必有大治,遼賊這一亂,只要再不多大的亂子,朝廷這幾年之內至少不會將眼光多關注這裏,大人在這裏,儼然世外桃源一般了!」
「這新城是何處?」陳敏之已經在腦子裡思索了兩遍,確定山東的州府縣,沒有一個叫這等名字的,而自己主家居然在那邊駐紮兵丁,自然是要提出來問一問的。
「難怪大人對南邊的事情如此關心!」他苦笑了一下,原來大人對這海防游擊和海賊劉香早就有過交道。
陳敏之腦子壞掉了嗎?很顯然不是的,只不過,他這次得罪的人,塊頭實在是太大了一些,就連定國公府都不好出面為他說話,好在總算徐元良平日里和他有些淵源,又愛憐其才,這才給了他一紙書信,為他指引了這麼一個避身之所,要不然,恐怕天下之大,他除了揚帆海外,還真的無處可去了。
是一腳踏上餘風這隻賊船,還是立刻尋個借口脫身而去?他腦子裡還真的那麼一瞬間有過這個念頭,不過,旋即他就明白了,眼下這情形,對方連如此機密之事都讓自己知曉了,又豈會讓自己輕輕鬆鬆脫身而去,這可不比利用手中職權販賣些私鹽賺點銀錢。
陳敏之點評了一會時局,話頭又回到餘風的身上,一隻兵馬,放羊一樣的丟在這地方,實在是詭異的很,他也只能用朝廷不暇關注這等理由來解釋了。
一個讀書人,寄身在一個武夫的門下,基本來說,這個讀書人的前程,就到此為止了。同樣是做幕僚,做文官的幕僚和武官的幕僚,可是有著天壤之別。
「和鄭家一直有著生意上的往來,至於這海賊劉香,也就是近些時日有些牽扯,山高水長的,我不去找他的晦氣,他倒是找上我了!」餘風笑吟吟的說道:「官兵殺賊,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陳敏之如此識情識趣,餘風自然大喜過望,人家說栽得梧桐樹,才能引得金鳳凰,這陳敏之是不是金鳳凰,有待商榷,至少一個大尾巴孔雀是算得上的,他自己也沒有妄自菲薄到認為自己是一顆能引來金鳳凰的梧桐樹,念及與此,他對於徐元良的還真的是有幾分感激了,恨不得再修書一封,八百里加急給對方,你那裡還有沒有啥用不上的人,全都弄我這裏來吧,我這不嫌多。
「何止是南邊,北邊更亂,咱大明朝這幾年,就根本沒消停過!」文士對著餘風說道;「就拿今年來說吧,這正月間,流賊李自成攻陷上蔡,下汜水、滎陽、固始,連洪承疇都坐不住了,朝廷一紙命令就將他拎了出來剿賊,元宵那日,張獻忠火燒中都,攻佔鳳陽,連當今天子都下了罪己詔,夠亂了吧,陝西的羅汝才也因為李張二賊,氣焰大盛,據說,陝西那邊,也是亂的不成樣子了!」
「不是在大明,是在海的對面」,餘風的惡趣味總算是完了,當然,這其中未必沒有一些顯擺的意思,做出這等局面,不人前顯擺,豈不是如同錦衣夜行,雖然這顯擺的對象是自己的大半個手下,檔次實在不是太高,但是也聊勝於無了。
對於餘風,他原本不抱什麼指望,山東海邊的一處小小武官,又能有什麼出息,只盼對方能看在徐公子的面子上,能夠安置自己,那就不錯了,至於日後是如何,他卻是沒有想那麼許多的,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託庇在一個芝麻綠豆大的武官門下,想那麼些有用嗎?
「大海對面,那是朝鮮了,那可是大明的藩國!」還是讀書人有見識,雖然陳敏之一直在江南繁華之地,但是居然也毫不躊躇的說出大海對面的所在是何處。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卻是讓餘風很不待見,至於嗎?這點事情,就大驚失色。
餘風不是不知道,這地方武將,勾結藩國,甚至在藩國自築城池,駐紮兵馬,肯定是大犯忌諱的事情,這不是也沒人管嗎?但是,他卻不知道,在陳敏之的眼裡,這餘風這等行徑,真的就可以算的上是反心昭昭了,那一瞬間,他甚至想到,餘風給他看這個東西的意思,是不是要他做個抉擇。
「這上面說的銅礦,也是在新城?」在餘風看來,陳敏之也就是稍一沉吟,就接著問道,他絲毫沒有想到,就在這短短的沉吟間,這讀書人的腦子裡,竟然轉了那麼多的念頭。
「這南邊居然會亂成這個樣子?」在餘風的身邊,一個文士模樣的人也袖手笑著,似乎對餘風的話感到幾分好笑。
「你看看這個!」餘風將手裡的報告遞了過去,他覺得,這陳敏之對有些東西,也要接觸下了,畢竟那麼多人放在那邊,對於這個事情,普通的士卒或者能毫無察覺,但是,對於站在他身邊,總瞰全局的陳敏之來說,是很容易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的,與其等他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不如大方一點,示之以人,也算是表露自己一番看重他的意思。
餘風笑而不語,賣關子似的看著他。他卻是一位餘風考校自己,微微一凝神,有些不肯定的猜測道:「莫非是大人剿滅了某處響馬的山寨,重新經營的?」
這文士叫陳敏之,來自南京。是的,當初他求見餘風的時候,餘風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有著功名的讀書人,居然來投靠自己這個小小的軍頭,簡直是比老母雞下了個鴨蛋還要讓人吃驚。他棄文從武,不知道有多少說他腦子壞掉了,市井間讀書人對他的風評,他也有過耳聞,無非是落魄秀才明珠暗投,簡直是有辱斯文之類的話語,隨著他地位權勢漸重,這些話慢慢少了,但是,這並不代表那些人心中就沒有想法。
餘風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這是餘風來到大明朝之後,真正結識面對的第一個讀書人,眼光,胸襟,對時局的把握都是這個時代的精英人物的做派,更別說這陳敏之一直遊走在南京的官場權貴中間,頗有點高級清客的味道,對於官場中的那些魑魅魍魎的心計,爾虞我詐的手段,也是有著一定的了解,有了這麼一個人物在身邊,餘風頓時感到很多的事情,原本看來繁複無比的,經過他一提醒點撥,頓時就有一種能夠撥雲見日的感覺。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陳敏之,現在就是他的一個高級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