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千戶又如何？

有人這麼一叫，已有不少人鼓噪起來，這些讀書人素來吃軟不吃硬，方才好不容易安撫下來，這時候聽到錦衣衛大隊人馬來了，立即又變得憤慨起來。

事到如今，錦衣衛是絕不能帶兵入國子監的，一旦如此，勢必會幹柴遇到烈火。

柳乘風看著他們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這些讀書人一個個眼高於頂，讓他們聽自己一個校尉說話，他們的面子能擱不下嗎？可是方才自己震懾住了他們，又救治了秦博士，于情于理，柳乘風這個小小的要求，他們也不好拒絕。

另一邊的柳乘風終於鬆了口氣，一場危機已經解除，只要他們不出去鬧，其餘的事就和柳乘風沒有關係了，他回過頭去看老霍，老霍渾身已被冷汗濕透，整個袖管里都是乾涸的血跡，柳乘風走過去，撕下了一片袖子給老霍包紮，老霍也撕下袖子來在柳乘風的指導下包紮柳乘風的手臂。

「秦先生……是這位柳校尉救了你。」邊上的一名監生低聲道。

呼……秦博士長吐了一口氣，悠悠然地醒轉，雙眸微微張開，只感覺有人在不斷擠壓自己的胸口，接著有人驚喜地道：「先生醒了，醒了……」

柳乘風呵呵笑道：「若是不砍自己一刀，如何讓這些監生冷靜？又怎麼讓他們知道你我是敢拚命的？敢砍別人的未必是狠人，若是連自己都敢砍的，這才是真正的敢死之士，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校尉們正要衝進去，卻看到一個『自己人』突然衝出來，不禁駐足朝柳乘風看過去。

也不管他們答不答應，柳乘風朗聲道：「朝廷的事與本校尉無關，這朝中的忠奸，我也分不清楚。不過當下萬國來朝，各國的藩臣使者齊聚京師，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諸位去鬧這一場固然是痛快淋漓，可是藩國們會怎麼想？我大明德澤四方，才有了今日的四夷歸心，若是讓藩國們知道連我大明的學子都不顧禮法擅自聚眾衝撞午門，豈不是平白讓藩人們笑話？再者說當今皇上聖明，海內皆知，各國仰慕已久心嚮往之，可是國子監這麼一鬧，皇上的顏面又何在？只怕到時候諸位非但不能懲辦奸臣，最後反而因此惹來天家滔天大怒，而誤了自己的前程。依我看來，諸位要陳情也有自家的道理，大義既在國子監這一邊，何不聯名上書送至內閣，先請諸位閣老定奪之後再做打算？」

那胥吏的話還沒說完，好不容易鬆弛下來的氣氛霎時又變得無比緊張起來，有人高呼道：「朝廷鷹犬安敢如此，大家衝出去，和他們拼了，看他們能奈何？」

柳乘風心裏也來了火，方才他已答應決不讓錦衣衛進來，豈能食言而肥？正色道：「千戶大人若是擅自帶兵入了國子監，若是鬧出了什麼後果，千戶大人吃罪得起嗎？」

柳乘風這時候已經做出了決定，無論如何，不管是誰都不能放進國子監來，他留下一句話，連忙讓老霍守住門口，自己則提著染血的錦春刀飛快地出了誠心堂，往國子監儀門那邊跑去。

劉中夏振臂一揮：「衝進去！」

秦博士由人扶著席地坐起，與柳乘風四目相對，秦博士一頭霧水，似乎在努力回憶方才發生了什麼。

老霍不忿道：「那為何先砍我。」

柳乘風頓了一下，隨即又道：「若是大家一定要一意孤行，那麼本校尉還是方才那句話，要出這門，先從我身上踏過去，否則柳某人職責所在，誰也別想出去。」

許多人擁簇過來，有人枕著秦博士的後腦將秦博士扶起，方才真是嚇了所有人一跳，秦博士突然不省人事，眾人之中又都不懂醫術，好在柳乘風及時救治，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監生們聽了他的話，紛紛揚起袖子道：「先生上書，便加我一個名字。」那個道：「學生也要具名。」

「我試試痛不痛……」

儀門外頭，果然已有一隊百人左右的人馬屏息待命，數十匹健馬暴躁的刨著青石地磚，校尉精神抖擻，殺氣騰騰。

眾校尉一齊大喝一聲：「遵命！」

一個小小校尉居然敢這樣和劉中夏說話，劉中夏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氣極反笑，道：「本千戶吃不吃得起罪也是你能問的？小小校尉竟敢衝撞千戶，來人，將這不識相的東西拿下！」

打馬帶頭的內西城錦衣千戶劉中夏臉色如一泓秋水，只是眉宇之間閃露出稍許肅殺之氣，一雙眸子死死地打量著儀門，凝重地安撫著坐下的健馬。

「草！」柳乘風忍不住心裏大罵一句，雖然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錦衣衛人馬，可是現在出現得實在不是時候，自己做出的努力，隨時有可能被這些傢伙引發出更大的亂子，一旦這些學生激憤起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監生們都垂頭不語，似乎都在考量柳乘風的話，想不到這個校尉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道理，也不由高看了他幾分。更何況柳乘風的態度堅決，要出氣，先和他拼了命再說，人家現在是秦博士的救命恩人，豈能恩將仇報？

柳乘風連忙道：「諸位且先聽我說，錦衣衛不會入國子監，我柳乘風以人頭作保，你們在這裏獃著，我出去與他們交涉。」

誠心堂的氣氛漸漸冷靜下來，柳乘風道：「救命之恩當然要報，不過我有一句話不吐不快，諸位可願意聽嗎？」

劉中夏打量柳乘風一眼，冷笑一聲，心中已是火冒三丈，這個傢伙頂替了自己侄兒的缺不說，現在居然還敢當著眾人的面反駁自己，憑他一個小校尉也能安撫住局面？簡直就是笑話。

於是劉中夏連忙召集了一隊校尉，馬不停蹄地趕到國子監。

秦博士已經拿出了紙筆，揮灑作書，監生們將他圍得水泄不通，興緻高昂。正在這時候，一個國子監的胥吏卻是飛跑過來，大聲警告道：「不……不好了，好多錦衣校尉，把國子監圍了，說是聽到消息，要來彈壓……」

劉中夏怒道：「讓開，本千戶的事，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且慢！」柳乘風已是飛快地趕到了儀門，大口地喘著粗氣，快步到劉中夏面前，道：「千戶大人，監生們已經安撫住了，請千戶大人立即撤回軍馬，以免刺激了學生。」

劉中夏聽到國子監鬧事，也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什麼時候不鬧偏偏這個時候鬧，到時候追究起來，他這千戶只怕也擔待不起。

「老兄，你砍我做什麼？」老霍苦笑連連，平白被人砍了一刀，老霍肚子里還是有一些怨氣的。

秦博士嘆了口氣，率先坐回原位，道：「筆墨紙硯呢，拿筆墨紙硯來，老夫要寫奏疏，上呈內閣。」

劉中夏翻身下了馬，看了國子監一眼，隨即大喝一聲，抽出腰間的長刀，朝身後的校尉大喝道：「本千戶聽說國子監中竟有亂黨挑撥滋事，事情緊急，劉某人已經叫人給指揮使大人報備，現在諸位隨我進去，一起去拿住領頭的亂黨，記住，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許妄動刀槍，只辦賊首，其餘不問。」

所有人的面色開始變得古怪起來，不太適應這種轉變。

秦博士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古怪了，深望了柳乘風一眼，掙扎著站起來，在眾人的攙扶下躬身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道：「救命之恩，來日定湧泉相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