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好兄弟，沒義氣
雷彪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將名帖丟到一邊，繼續躺回搖椅上，對門房道：「去告訴那個什麼什麼司吏，就說老爺我要沐浴更衣，這晌午的飯也沒有吃，讓他候著，至多一兩個時辰就隨他去見百戶大人。」
柳乘風坐定，淡淡道：「主隨客便，不必上茶了。」
雷彪所住的宅院與河堤相鄰，佔據繁華，與隔街的道觀遙遙相對。這宅子，據說幾年前還是一家商賈的產業，只是後來這商賈不知得罪了誰，被人滅了門，一家數十口盡皆血染階下。順天府奉命來查也找不到什麼頭緒，不過這宅子卻是無人敢買了，畢竟死了這麼多人，尋常人誰敢觸碰？
柳乘風走過去，將箱蓋撥起來，箱子大開，一錠錠整齊排列的銀元寶霎時讓這直房生出光輝來。
雷彪皺緊了眉，驚訝地道：「啊？還有這樣的事？只是……」他淡淡地道：「只是這種事和雷某人又有什麼關係？莫非是百戶大人懷疑到了雷某的身上？」
這管事倒是頗有幾分見識，居然連這個都想好了。
雷彪看著柳乘風，對柳乘風滿心的輕視，心裏得意地想：「你這小子，還說什麼在東廠破門而入的人，落到雷爺的手裡，還不是乖乖就範？」他微微一笑，道：「大人一定要雷某人說，雷某人就直說了，迎春坊和別處不一樣，這兒有這兒的規矩，原本呢，這坊子里大家各自相安無事，可
雷彪只花了兩百兩銀子就把宅子盤下來，這宅子佔地不小，又請的是南京匠人造的園林，頗費匠心，所以雷彪入住之後，對這宅子的格局並沒有改動。
雷彪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將手掌伸出來，道：「不必。」
「可是雷老爺？學生久聞大名，今日我家百戶有請，請雷老爺隨學生去一趟。」
這種事，根本就不管理由，就算當真有錦衣衛企圖糟蹋良家婦女，朝廷也絕不會手軟的。
「可是……」這管事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道：「這件事就算安撫了下來，按著規矩，朝廷那邊肯定會秋後算賬，拿了煽動慫恿的人來問斬的，畢竟聚眾鬧事，尤其是這天子腳下，老爺……老爺就不怕……」
一會兒功夫，雷彪便打起了鼾聲。
柳乘風示弱，倒並不是怕了雷彪，只是陳泓宇等人畢竟是自家兄弟，若是自己置他們于不顧，良心上也過不去。這時見雷彪踟躇，便道：「雷爺若是缺什麼，但說
他揮揮手，讓門房出去。隨即頭倚在搖椅的靠墊上，對身邊的管事道：「我先睡一個時辰，待會兒再來叫我，我雷彪不是婊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柳乘風懶得和他啰嗦，直截了當地道：「聽說雷爺在那迎春坊頗有幾分薄面，本官的意思也簡單，不管這些堵截錦衣衛的人是誰，本官也不想管，只想雷爺出個面把事情擺平了，把我那些兄弟索要回來，這件事本官也就不追究了，如何？」
所謂的領路，其實是忽悠，因為這時候，一輛馬車已經穩穩地停在雷彪跟前了，雷彪上車，一點動靜都沒有，馬車夫就已經像早已被打了招呼似的，理都不理王司吏，駕的一聲，揚鞭先行。
這管事呆了一下，那朱海，是雷彪的拜把兄弟，據說早年的時候，朱海還曾為雷彪擋過刀子，若不是他，雷彪早就橫屍街頭了。此後二人以兄弟相稱，如漆似膠。只是想不到……
雷彪的雙腿從搖椅上放下來，停止了搖椅的擺動，臉色陰沉地道：「把名帖拿來。」
朝廷不怕大盜，怕就怕有人串聯鬧事，畢竟這種煽動者可不是好玩的，所以歷來有人聚眾生事、造反，雖然起先時是全力招撫，可是一旦招撫過後，往往就是尋出肇事者抄家問斬了。
柳乘風慢慢地闔下了眼睛，坐下，淡淡地道：「斟茶。
雷彪笑了，想不到柳乘風居然這般輕易地服了軟，他踟躇了一下，慢吞吞地道：「雷某人能有什麼薄面？承蒙大人看得起，不過說起來，這事兒要辦起來，難！」
雷彪不屑地笑了笑，道：「怎麼？想不到？嘿……雷爺在京城浪蕩二十年，能活到今天，還能掙下這偌大的家業，你真以為靠的是好勇鬥狠？」他愜意地將搖椅邊桌几上的一顆棗子含入嘴裏，含糊不清地道：「好勇鬥狠的是匹夫，做大事要用腦子。就比如天一道的那個天玄子，這老狐狸多精明，就等著讓我雷爺來做馬前卒，呸……」雷彪吐出棗核，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一副唾棄的樣子，道：「他會尋替死鬼，難道我就不會？只是這一次要苦了朱兄弟啦，嘿嘿……不過他也總是說要為雷某兩肋插刀，說不得，這一次只能請他出場了。」
柳乘風看著這彪形大漢拙劣的演技，心裏冷笑，可是想到自己十幾個兄弟落在他手裡，語氣總還算是客氣，微微一笑，道：「怎麼？雷爺不知道？咱們有些弟兄在河堤那裡被人圍了，錦衣衛是天子親軍，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欺凌到錦衣衛頭上？難道不怕王法嗎？」
這時，柳乘風的眼睛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他站了起來，道：「來人，將東西取來。」
這管事諂笑道：「雷爺高明。」
兩對眼睛交錯之後旋即又分開
等他醒來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去換了一身衣衫，才慢吞吞地到了中門這邊，果然看到一個書吏模樣的人站在府邸的台階下，雷彪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冷笑，乾咳了一聲。
王司吏已是一肚子火氣，在這兒足足曬了一個太陽，若不是想著陳泓宇落在這些人手裡，百戶大人表現得也謹慎，才壓住火氣，只怕早已甩袖而去了。
雷彪微微一笑，道：「聚眾生事的人不是我，是朱海，人是他聯絡的是不是？連那婦人也是他找來的是不是？和雷爺我有個屁的關係。」雷彪臉上的猩紅傷口牽扯起來，露出冷笑，那一雙眸子宛若野狼一般瞪視著管事道：「你現在明白了嗎？」
這直房裡顯得很是安靜，除了王司吏站在柳乘風一側，所有的人都已經退了出去。雷彪旁若無人，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客氣，架起了腳，慢悠悠地道：「大人召小人來，不知所為何事？」
在庭院前的梧桐樹下，雷彪悠哉悠哉地躺在搖椅上，站在他身邊的是個管事，這管事四旬上下，唇上缺了個口子，說的卻是南京的官話，一面朝雷彪笑，一面道：「老爺，剛才叫人問過了，碼頭、貨棧那邊已經鬧了起來，老爺您神機妙算，總共圍住了一個總旗和十幾個校尉，不但有我們自家的兄弟，還有不少是來圍看的，聲勢很大，足有上萬人之多。百戶所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就怕京衛指揮使司那邊
「不會……」雷彪淡淡地道：「京衛不敢擔這干係的，一定會把這事踢到順天府那邊去，順天府雷爺不怕，再者說，順天府也不敢貿然彈壓，說穿了，要彈壓，就得殺人，在這京城裡頭，哪個衙門敢這樣自污？不會有人敢下這種命令，他們的對策唯有安撫。而且這一次咱們是針對錦衣衛所，還不知道有多少官兒等著瞧錦衣衛的笑話呢。我聽說這個姓柳的近來鋒芒很盛，得罪了很多人，咱們不必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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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躬身過來，雷彪接了名帖，略略看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道：「這個柳乘風，別人說他是愣子是獃子，什麼事都敢做，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這才一下子，就來給雷爺低聲下氣了。」
「好說，好說。」雷彪爽朗一笑，打量了王司吏一眼，道：「百戶大人相召，雷某人怎麼敢不去？便是刀山火海，雷某人也要去一趟，勞煩先生在前領路。」
王司吏飛快地出了直房，隨後，便領著四五個校尉搬來了兩口箱子。
柳乘風看著雷彪，雷彪也看著柳乘風。
王司吏看著這車馬疾奔如飛，越行越遠，不禁搖搖頭道：「此人膽子真大。」說罷去馬樁那邊解了自己的老馬，慢吞吞地尾隨過去。
正說著，外頭有個門房拿著一張名帖來，躬身道：「雷爺，外頭有個人自稱是煙花衚衕百戶所的司吏，說是請老爺去百戶所一趟，他家百戶有事要和老爺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