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微臣不知有罪
太監小心翼翼地答道：「帶著宮裡的人織造布匹，為陛下排憂解難呢。」
她的聰明就在於，首先肯定柳乘風拿辦亂黨，並沒有錯誤，甚至值得肯定。如此，則證明自己公私分明，也絕不是詬病柳乘風捉拿亂黨。之後又是大打感情牌，說起平時自家對柳乘風的好處，讓柳乘風生出羞愧之心，最後又說自己有這麼點兒親戚，你卻是污衊他們是亂黨，這便是開始發難了。
柳乘風正色道：「回陛下，都查實了，人證物證俱全，確實是明教餘孽無疑。」
朱佑樘見他這個樣子，不由正色道：「有什麼話就說，遮遮掩掩做什麼？」
柳乘風嘆了口氣道：「這個故事，想必皇上和皇后都曾聽說過，微臣要說的是，鄭莊公與公子叔段的故事。」
三日前，柳乘風倒是上了奏書，說是抓了一批亂黨，不過當時急著賑災，一時沒有顧上，這拿亂黨，和自己那國舅有什麼關係？國舅也是亂黨嗎？朱佑樘卻是不信。
太監期期艾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張皇后道：「這故事，本宮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進了坤寧殿，柳乘風一眼便看到了臉色冰冷的張皇后，張皇后穿著一件大紅禮服，很是雍容，只是那煙熏的黛眉此刻卻是微微擰起，黛眉下的眼眸，閃掠過一絲冷意。
柳乘風又叫了一聲：「微臣見過皇後娘娘。」他叫完了，看到朱佑樘的轎子過來，不禁微微一愣。
「咳咳……」對柳乘風生出了幾分好感，又想到了平時他的諸多好處，朱佑樘覺得自己還是該說一兩句話才好，便咳嗽一聲，故意板著臉，道：「柳乘風，你可知罪。」
隨即，張皇后又不禁有些后怕起來，也好在這亂黨被及時發覺，若是壽寧侯越陷越深，豈不是……
柳乘風看了肅容的皇后一眼，才答道：「微臣不知。」
柳乘風道：「娘娘既是壽寧侯至親，若是當真疼愛壽寧侯，就不應該一味縱容庇護，否則只會效仿鄭莊公，誤了壽寧侯。當時微臣剿賊，有賊人入壽寧侯府，壽寧府非但不將反賊交出，反而責打微臣的部下。娘娘可知道，這些賊人是誰？那進入壽寧侯府的反賊又是誰？」
「這柳乘風，真是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上一筆帳還沒有和他算，他倒是好，又是犯了呆症，這一次倒是惹到皇後頭上了。」朱佑樘心裏想，隨即對這太監道：「走，移駕坤寧宮。」
朱佑樘從轎中下來，卻沒有理會他，直接入了坤寧殿，良久之後，張皇后才道：「進來說話吧。」
張皇后茫然搖頭。
朱佑樘眼睛都瞪圓了，話說，他方才的語氣雖然嚴厲，可但凡是有心人都知道，這是擺明了給柳乘風台階下，可是偏偏這愣子不但不下，居然還頂撞到自己頭上。
朱佑樘故意看了一會兒書，見張皇后不說話，柳乘風也站著不說話，終於忍不住，還是抬起頭來，他不禁仔細看了柳乘風一眼，發覺他的眼袋漆黑，滿是倦意，方才原本還是抱著一副看好戲的態度，這時候不免嚴肅起來。
自從和朱厚照還有那兩個國舅在囚室里打起麻將，那張延齡和張鶴齡也漸漸上了癮，更重要的是，他們輸了很多錢，這一兩天，已是欠下了七千多兩銀子。
「柳百戶既然
朱佑樘不由振奮起來，看了張皇后一眼，見張皇后還有話要說，便耐住心裏的激動，等張皇后先把話說完。
張皇后的話，有理有據，字字誅心，雖然語態平和，可是興師問罪之心卻很是明顯。
朱佑樘不由嘆了口氣：「皇后近來身子骨不是很好，為了朕和災民也是辛苦了。她現在在坤寧宮嗎？朕去看看她。」
太監道：「是，陛下，還有一個消息，說是方才皇後娘娘已經召柳乘風入宮，不知這柳乘風入宮了沒有。」
柳乘風道：「微臣想講一個故事可以嗎？」
這個傢伙……真是沒治了。
雖是國舅，家大業大，可是要他們拿出這麼多錢，卻也是要命的很，畢竟張延齡和張鶴齡主要的收支是宮裡賞賜的田莊，這七千兩，足夠他們一年的開銷了。人一輸，自然就難免紅眼，柳乘風起身要走，他們一齊攔住，這個道：「贏了錢要走，哪裡有這般容易。」另一個則說：「柳乘風，你莫要得意，今日我張鶴齡和你拼了。」
柳乘風道：「這些賊人，就是太祖皇帝屢次下詔禁止的明教，而那反賊，就是明教在京師的頭目，此人偽善，打著道門
太監畏懼地看了朱佑樘一眼，吞了吞口水道：「奴婢……奴婢聽說，皇后近幾日心情不是很好，壽寧侯前幾日被煙花衚衕百戶所的百戶柳乘風拿了。」
天子腳下，出了這等事，自然讓人揪心，朱佑樘已經連續幾日沒有睡好覺，幾乎每日清早，便先去內閣詢問災情，早朝的時候，諸事都擱置到了一邊，連謀划已久的京察改制也都暫時擱淺，目的無非一個，就是全力救災。
朱佑樘聽到明教二字，才知道柳乘風這一次大動干戈的反賊就是明教，不由道：「都查實了嗎？」
現在說起來，張皇后竟是覺得心思有些複雜，不知是該感謝這柳乘風，還是問罪的好。
張皇后沒有吱聲了，臉色仍舊平淡如初，不喜不怒。
張皇后聽到明教二字，又見朱佑樘振奮之色，心裏已明白了什麼，便道：「就算是如此，他也只是一時被人蒙蔽，算不得什麼大罪，你這般將他拿去衛所，大動干戈，豈不是太不給壽寧侯的臉面了？壽寧侯的臉面就是本宮的臉面，連這些你都不清楚？」
到了第四天，雪終於停了，給這滿是疲態的皇帝有了喘氣之機，不過善後的事宜還要安排妥當，早朝回來，朱佑樘彷彿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般，猛然想起許久沒有去見張皇后，便喚來一個太監，道：「皇后近來在做什麼？」
坤寧宮裡沒有動靜，顯然是張皇后懶得答應。
其實根本不必柳乘風說，朱佑樘和張皇后都知道
朱佑樘眯著眼：「正好，朕也去看看，倒要瞧瞧那柳乘風今日怎麼解釋。」
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絕不會讓人指摘，張皇后是個聰明的女人，只這一句話便能體會得到。
這一句話，便堵住了張皇后的嘴，張皇后沉吟片刻，心裏也是嘆氣，說來說去，也是自己的弟弟不爭氣，什麼人不結交，偏偏結交這亂黨，被人矇騙。
朱佑樘心裏搖頭，索性就不管了，你既然不知罪，那就讓皇後來收拾你吧，打好了主意，朱佑樘便又假意捧起一本資治通鑒來看。
「拿了？」朱佑樘愕然。
這宮裡有人來傳話，很不客氣地請柳乘風入宮，柳乘風又是熬了一個通宵，一下子有如釋重負之感，只恨不得立即將這些人從自己的百戶所里送出去，把一副好牌一推，倉皇而逃。
災情如火，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連續下了三天，因為雪來的早，官府沒有準備，大量的流民暫時無法安置，再加上不少貧戶被大雪壓塌了屋頂，死亡的人數，已經驟升到數十人。
據說柳乘風抓捕了一批亂黨，莫非這幾日，他都在處置這件事，以至於廢寢忘食？若當真如此，這傢伙也未必不靠譜，至少勤勉王事還是值得肯定的。不過朱佑樘當然想不到柳乘風是因為通宵打了一夜的麻將，否則非要抓狂不可。
柳乘
外頭已經備好了小轎，這紫禁城這麼大，從正心殿到坤寧宮足有數里之遠，自然是不能步行的，只是從前先帝乘坐的是舒適的步攆，朱佑樘卻認為這步攆過於奢侈，因此叫人換了頂小轎子。
張皇后平素雖然溫和，可是就連坐在榻上故作讀書消遣的朱佑樘也知道，皇后若是生起氣來也不是好玩的。
柳乘風黑著眼圈，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聽到張皇后的話，才舉步入殿。
「這傢伙……」朱佑樘心裏咒罵一句，不得不抬起頭對張皇后道：「皇后，且聽他怎麼說。」
昨夜又是一個通宵，打了四圈麻將，這日子，柳乘風是真不想再過了，現在皇后召喚，他才脫身出來，鬆了口氣，倒是巴不得一輩子躲在宮裡永遠不出去。
朱厚照玩心重，自然也跟著勸，柳乘風沒法子，只好捨命奉陪，結果越打賺得越多，那張鶴齡和張延齡想殺人滅口的心都有了，也好在這是在柳乘風的地頭，他們不敢亂來，結果……柳乘風欲哭無淚。
柳乘風道：「皇後娘娘，微臣只是想給壽寧侯一個教訓，壽寧侯對大明，對陛下固然是忠心耿耿，可是經常與三教九流廝混在一起，遲早要惹出禍事，這麼做，也是為了他好，微臣擅作主張，若是娘娘認為微臣做錯了事，請娘娘責罰。」
上了轎子，抬轎的太監迅速抬著朱佑樘到了坤寧宮，卻是來得正好，這柳乘風也是到了，乖乖地站在這宮門外頭，大叫一聲：「微臣柳乘風見過娘娘。」
到了這時候，居然還有閑情講故事，張皇后不禁道：「故事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