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試探
朱佑樘坐在榻上發了一會兒呆，過了片刻便傳出了輕盈了腳步聲，張皇后一臉疲倦的進來，勉強笑道：「臣妾聽說陛下把宮人都差遣出了寢殿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怎麼，陛下身子好些了嗎？你要多休息才是，瞧瞧你，又倚在枕上，還是躺著為好。」
朱佑樘笑了笑，道：「於是他回答，他會立即赴京絕不會遲疑。於是朕又問他，若是有人不許他入京呢？」
如朱佑樘所說，事情又回到了原點，既然沒了柳乘風，那朱佑樘所安排的後事等來的就是一場空，這才是朱佑樘嘆息的原因。
柳乘風說完了這番話，腸子都要悔青了，這番話實在有點大逆不道，靖難平賊的事又不是沒有先例，燕王造反的旗號是靖難，寧王造反的旗號也是靖難，自己現在也提出要靖難了，這不是自己找抽嗎？可是很顯然，柳乘風還是毫不猶豫地說了，因為他在賭，賭他這一次說對了！
朱佑樘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朱佑樘微微頜首，道：「假若……朕說的是假若，假若有一日，大明朝出了亂子呢？朕的意思是說，若是厚照出了亂子，你當如何？」
朱佑樘的臉色又是凝重起來，道：「可是朕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若是去了楚地，如何治國？」
他只是簡略地說了一句知道，也沒有說好更沒有說壞，隨即又道：「你這一次平叛立
柳乘風連忙安慰道：「陛下，太子聰慧，其實京師里便是少了微臣也沒什麼大不了，將來太子若真的登基，也定是個像皇上一樣的好皇帝，陛下何必要做這麼長遠的打算？」
柳乘風說了這麼多，中心思想就是一個意思，雖然名義上改變了，可是實質還是差不多，他是靠宮裡起家的，現在既然宮裡敕他為藩王，那麼他這個藩國肯定會比其他藩國與朝廷更親近，他柳乘風是和朝廷休戚與共的，所以對各國來說，楚國或許和他們沒有其他不同，對朝廷來說，楚國是番邦異國，可是對宮裡來說，大家是自己人，同氣連枝。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張皇后顯得有些緊張，不管怎麼說，柳乘風算是除太子之外這一對皇室模範夫妻最信重的一個人，若是這樣的人都疑心有什麼問題，那麼這世上還有誰可以相信？
朱佑樘嘆了口氣，見柳乘風默默無言，大口地喘了口粗氣道：「現在既然已經敕你為藩王，按照朝廷的規矩，你現在進京只是駐京，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去就藩，朕的算盤只怕要打空了。」
眾宮人紛紛行禮，一個個
柳乘風碎步離開，朱佑樘目送他的背影不見之後，臉色變得很是凝重，似乎在思考什麼，隨即抬起眼來看了榻前的太監和女侍，咳嗽一聲道：「你們也都下去，這裏暫時不必伺候。」
聽到靖難二字，張皇后不禁低呼了一聲，其實在太祖的時候靖難這個詞還是好的，可是自從出了燕王，靖難雖然在官面上是褒義，可是私底下誰都知道，所謂的靖難是要起兵的。
張皇後為朱佑樘小心翼翼撤下了高枕，令朱佑樘平躺下去，一面微笑道：「臣妾知道，其實方才臣妾也召問了他，他這一次去江西消瘦了許多，這也難為他，跑的千里之外，又是帶兵又是打仗的，這是辛苦了他。」
張皇后沒有吱聲，只是在安靜的旁聽。
張皇后道：「他又如何答？」
柳乘風手裡捏了一把冷汗，卻是裝出一副平常的樣子點點頭道：「那麼陛下要好好養身，微臣告退。」
張皇后正要給朱佑樘掖被子，聽了朱佑樘的話柔荑不禁頓住，臉上掠過一絲僵硬，隨即問道：「陛……陛下試探的如何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朱佑樘顯得有些惋惜，有些時候並非是什麼事都是皇帝能夠做主，大臣們飛蛾撲火一般的認準了某事非要鬧，宮裡也只能妥協。
柳乘風一頭霧水，不知朱佑樘為何這樣問，不
朱佑樘有氣無力地道：「他……他說……他說他願靖難平賊，匡扶社稷……」
到了寧王這裏，靖難就成了笑話，成為了野心勃勃的王侯們專用的詞句。
朱佑樘眯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柳乘風，隨即莞爾一笑，道：「嗯，朕知道了。」
朱佑樘這麼做，對百官們做出了妥協，其實不只是因為大臣們鬧得凶，也不只是內閣那邊極力贊成，根本原因就是在這裏。
柳乘風在思考，自己是不是需要回答，如果回答就可能承擔風險，可要是不回答，皇上這邊想必也敷衍不過去，沉默片刻，柳乘風正色道：「陛下，若是朝廷當真出了奸臣，即將顛覆社稷，那麼微臣願靖難平賊！微臣與太子名為君臣，實為兄弟
朱佑樘的安排自然是沒有的，在這個無懈可擊的安排之中，柳乘風顯然佔了最重要的位置，可偏偏事情出了差錯，所以朱佑樘才苦笑一聲，隨即道：「只是可惜朝中群議洶洶，最後的結果卻是內閣那邊請朕敕封你為藩王，朕原本不想答應，可是踟躇再三，竟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朱佑樘繼續道：「可是眼下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朕當政十五年，天下還算清平，國庫也有盈餘，這些都是朕留給他的，就算他有些時候胡鬧，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兒孫自有兒孫福，朕頒了旨意敕命你的時候就已經想開了，現在再說這些也是徒勞無益。」
朱佑樘笑了，隨即道：「可要是有奸臣不讓你赴京呢？」
不過朱佑樘臉上的表情卻又像是在告訴柳乘風，其實他之所以做出讓步，倒並非是因為大臣們鬧得凶，而是為了柳乘風本身，一個位極人臣的臣子雖然顯赫，可畢竟還是有憂患的，柳乘風已在現今的大明朝打了太多的烙印，朱厚照且不說，可要是將來呢？將來若又有新君登基，想要樹立權威，那第一個要拿來祭旗的就是柳乘風。這世上位極人臣的臣子又有哪個是好下場的？
朱佑樘看了張皇后一眼，終於露出了幾許笑容，不過這笑容在他病態的臉上顯得有些勉強，
這個問題似乎帶著一股試探的意味，這讓柳乘風暗暗打起精神，顯然他接下來的回答很重要，無論是對皇帝還是對他自己，沉默片刻，道：「太子殿下若出了亂子，微臣願隨時赴京匡扶太子。」
朱佑樘卻是紋絲不動，等到張皇后靠近坐在了榻上，他才微顫顫的伸出手握在了張皇后的柔荑上，眼睛卻是目視著正前的帳子看著虛空愣愣發獃。
這問題讓柳乘風心裏打了個哆嗦，朱佑樘的問話讓柳乘風感覺好像是在挖陷阱，專門等柳乘風往陷阱里跳一樣，皇帝出了亂子，奸臣們不讓柳乘風入京，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其實也不是無解，答案還是有的，只是這個答案有些大逆不道，說出來可能會死人的。
「朕方才召問了柳乘風。」
朱佑樘吁了口氣，道：「朕問他，若是太子出了亂子，天下大亂，朝中出了奸臣他會怎麼做？」
「但願如此吧。」朱佑樘的回答顯得有些冷淡。朱厚照的性子，他清楚，朱厚照絕不可能會是個勤勉的皇帝，能做個守成之主就已經是天幸了，再多的奢求，朱佑樘也不敢去多想，所以朱佑樘才說了但願二字，這意思是表示自己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