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肉
紅燒肉燉了許久，湯水漸漸收干，一股濃香四處亂飄，直往楊雲的鼻子里鑽，勾得他肚子里的饞蟲一條一條往上冒。
將足有四斤多的五花肉望楊氏手裡一塞，「娘，這是村東王大叔送我的，收拾收拾晚上做著吃吧。」
楊琳背著一簍剛割下來的草進了院子，等不及放下背簍，就大叫起來，「做的什麼啊，香死了！」
修仙艱難，劫數不斷，其中最厲害的是天地人三種劫數，其中又有大小的區分，真幻期就會遇到所謂的「大人劫」，幻境和真實夾雜在一起，虛虛實實、如真似幻，卻又直指本心，讓人無從分辨，甚至是不想分辨。
楊雲吞一口口水，就讀一句書，好不容易熬到紅日西斜，耕田的兩個人回到家中，不免又是一陣追問和解釋。
「那就是這禮物了，你岳母家也算鎮上的富戶，不缺這幾口肉吃，你這麼血淋淋的提去，反倒覺得丟了體面。」
如今經歷了一場夢境，楊雲的心境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一些變化，因此見到屠戶也招呼起來。
王屠戶得了指點，連忙道別離開。而楊雲則喜滋滋地提著肉回家。
楊雲一看這人認得，是村東頭住的王屠戶。
最厲害的是，雖然是幻化的人物，但是情景卻完全是真實的。楊雲在幻境中所見，就是當年失散家人的遭遇。
開始幾年也有人想納楊琳為妻妾，但楊琳捨不得老母，事情終究未成。時間久了，青春消磨，楊母去世后楊琳也無人問津了，最後孤獨終老，死時無兒無女，一身凄涼，鄉鄰里正領了一副草席，捲起往亂葬崗一送了事。
「多
嘗過挨餓的滋味，楊雲立刻把吃飽飯列為了當下的頭等大事。
「這有何難，去隔壁長盛叔家借些就是，做好了紅燒肉給他家回一碗。」楊雲出著主意。
大哥在逃亡路上被北梁大軍抓了壯丁，在錢江城一役中像炮灰般填了護城河。
「好香啊——」一口紅燒肉就著白米飯咽下肚，「能天天吃到就好了」，楊雲心中大聲感嘆著，手裡的筷子不停地向盤子伸去。
走了沒多久，路上劈面過來一個胸膛裸露的大漢，腰裡別著明晃晃的殺豬刀，手裡提著幾條亂晃的豬肉和下水。
「這就看你用不用心了，現在入春節氣轉換，嬸子身子弱，這些天是不是咳嗽了？你岳母歲數大，估計咳的更加厲害。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到了鎮上去回春堂求一個滋補方子，配你手裡的這副豬肺，一起包好送上去，讓老人家熬成粥早晚服用，養身潤肺，豈不是好？」
楊雲修為還低，搜神尋蹤等等法術不過數里，哪裡還找得到流散的親人？
楊氏終於熄了火，揭開鍋蓋。濃香撲鼻而來，人人口水直流。
遠遠地望見家門的時候，楊雲突然站住腳，用力一拍腦門。
想起父母頭上的白髮，還有小妹那風吹就倒的身子，楊雲暗暗咬牙賭咒，他不但要讓自己和家人吃飽，而且要讓全家大富大貴，享盡人間的清福，只有這樣才不枉自己夢中修仙一場。
楊雲在真幻期遇到的幻境之一，就是重新遇到了自己的父母親人。
儘管是
「這不就是一條來財的路子嗎，大把的錢就長在山上，而且采來了別人也不會懷疑什麼，頂多是覺得我運氣好罷了，這個來錢的法子沒有後患，再安全不過了。」
楊氏聽了，真地去借來了調料，還借了二斤新米，在廚房裡忙碌起來。
那時卻發現家鄉已經遭了戰亂，親人流離，楊雲尋覓良久，只從偶遇的鄉親那裡得知家人全都逃難去了，就再也沒有其他消息。
「我路上遇到他說話高興，就丟給我這個，管他為什麼，做了吃就是了。大不了官府今年的年賜下來，給他家回點禮就行了。」
王屠戶愣了下，笑答道：「原來是楊家小三，今兒怎麼知道叫人了？」
等楊雲修為深厚又百多年過去，想起家人必定早已離世，就徹底絕了尋親的念頭，自此斬斷塵緣，一心向道。
王屠戶大喜，「不愧是秀才啊！就依你說的辦。」
楊雲知道，醬油也就罷了，糖卻是挺貴的，家裡一般過年時才會買點，現在早就用光了。
楊氏吃了一驚，「他為什麼送你這麼貴的東西？」
楊氏最寵小兒子，加上看楊雲氣色不好，也想給他補補，只是還猶豫著，「做紅燒肉也行，只是家裡沒有醬油和糖。」
楊雲的房間就挨著廚房，裏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他手裡捧著一本書，搖頭晃腦地作勢讀著，心裏早就偷笑了好幾回。
「死丫頭，不怕燙壞爪子！等晚上你爹和大哥回來再一起吃。」
楊氏用家裡最好的一個
不顧兩行淚水順著臉頰灑落，楊雲仰天長笑，感覺胸中塊壘盡去，痛快無比。
「這是謝禮，拿著——」王屠戶劈手扔過來一條五花肉。
「你怎麼知道的？」王屠戶心中一凜，他長得五大三粗，偏偏娶個老婆嬌小玲瓏，平日里是又愛又怕，王屠戶時常往岳家送東送西，可丈母娘一直看他不順眼，語氣不冷不熱的。
「這話說的是，可我就是一屠戶，除了這肉也沒什麼東西好送，要買些費錢不值當的東西去，怕反倒被丈母數落。」王屠戶躊躇道。
「我也不求得道成仙，只求自在逍遙，隨心所欲，家人富貴安康，天高地闊任我遨遊，至於修行隨意即可，能有亂世自保之力足矣。」
楊家吃飯不講究什麼規矩，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楊父先夾起一塊肉，像得了信號一樣，全家人頓時筷如雨下，咀嚼聲大作。
笑聲未歇，「咕嚕咕嚕」地肚子傳來一陣叫聲，那些青筍還是抵不得飯菜，現在已經消化地七七八八了。
亂軍肆虐，老父逃難中和家人失散，獨自返回家中后遇到亂兵劫掠，埋在院中的最後一點口糧也被逼問搜刮而去，最後在家中傷餓而死。
「你去岳母家時要換身衣服，刀也要記得收了，這些嬸子都交待了吧？」楊雲問道。
在幻境中楊雲必須堅守道心，無論見了親人何種遭遇都不能出手。他只要動了一個手指頭，立刻就會迷失萬劫不復。
「哎呀——我這不是糊塗嗎？光給王屠戶出主意，卻沒有早想到這一條路
「王大叔，這是要去哪裡？」
楊琳回來時嘴角油乎乎的，臉上掛著剛偷了雞似的笑容，包括楊氏在內所有人都裝作沒看見，楊琳以為沒人發現，笑得更得意了。
想到辦法的楊雲一身輕鬆，哼著小曲走入家門。
楊氏轉念一想，王屠戶家富，這些豬肉對他家真不算什麼。兒子楊雲現在也是秀才了，王屠戶送點禮也說的過去，於是就不再追問，盤算怎麼整治這條五花肉。
可憐的楊琳不死心，藉著幫廚的機會，不多時候就往灶台跑了十幾趟。
「王大叔是要去鎮上岳母家吧？不過你送這些東西去老人家恐怕不喜。」楊雲微笑說道。
「是，衣物都在包裹裡帶著呢。」
想起夢境中的記憶，楊雲記得自己大概就是十六七歲時離家求道，悠悠二十年，修行小成才動念歸家。
切肉時楊氏到底捨不得，從五花肉上片下來七八兩的肥膘，用鐵鍋煎得半干，連著煎出來的豬油一起收在瓦罐中，在灶台的角落裡藏好。
楊琳樂得端著碗就跑，楊氏追在後面直喊，「小心著點，別打了碗——」
楊雲苦笑兩聲，試演功法成功激動的心情漸漸平復，此時也沒有繼續看書的心情，於是夾上兩本書，繞出竹林回到道路上，慢慢地向家裡方向走去。
小妹楊琳帶著老母一路顛沛流離，受盡了欺辱，終於還是掙扎著活了下來。亂世
楊雲還有一個二哥楊岳，因為家貧地少，十四歲的時候就跟人跑海當了水手。楊岳所屬的船隊在亂世中沒了生意，散夥后和一幫水手淪為了盜匪，在一次海上械鬥中丟了性命。
可惜楊氏提著一把炒勺，就像母虎看護幼崽一般，寸步不離，楊琳無機可乘。
既然夢中的功法是真實的，那麼那些遺憾回恨是否也註定會發生？楊雲想到這裏，用了握緊了拳頭，一定不能讓夢境中的事情重演。
頓時楊琳的口水流了下來，伸手就想從滾燙的鍋里撈肉，被楊氏一把打掉。
修行無歲月，楊雲漫步前行，竟然突破了一層層天塹一般的境界，終於成了修行界中的絕頂高人，此時也不知是千年萬年之久，楊雲進入了修行界中人人聞之色變的真幻期。
等跑進廚房，伸手揭開鍋蓋，就看見一鍋紅撲撲、油汪汪的紅燒肉，在濃湯中咕嘟嘟地翻滾著。
加上用心叵測者以及域外天魔推波助瀾，能闖過真幻期者十不存一，大部分人會迷失在幻境中，慢慢地修為消磨，身死道殞，或者是迷亂中大開殺戒，最後被修行界合力剷除。
今天之前的楊雲，一心苦讀，是看不起王屠戶這種人的，加上自己家窮，王屠戶家卻幾乎天天能吃上豬肉，傲氣中也有幾分自卑，平時見面很少招呼。
依著楊氏的意思，是要做成臘肉，過日子一點一點吃著。楊雲現在肚子里餓得火燒一般，就直攛掇楊氏做頓紅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