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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蛛之巢(五)

劍蛛之巢(五)

「以曼格爾的名義,熄滅吧,生命之焰。」
再不想點辦法,會無法對付即將到來的危險。
維娜拚命奔跑,可無論她怎麼逃都無法擺脫內心的恐懼。
維克多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真是出乎意料的選擇呢,他居然肯放下身段,派遣心腹殺手來照顧我這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子。]
地面微微震動,彷彿有巨人在前行。平靜無波的水面上泛起一個個漣漪,不時有沙石從頭頂上掉落,一切都在宣告有危險正在靠近。
泛著幽光的水面和鐘乳石好像到了另一個地域,除了滴答的水聲,再沒有其他響動。之前的被襲受傷都彷彿只是夢境,平靜得只想躺想好好睡上一覺。
大公名義上的長子,對自己的身世到底知道了多少?
充斥著迴音的礦道里漸漸響起一陣詭異的「沙沙」聲。
低沉的耳語讓帕安渾身一顫,他沒忘記,這個年輕人是一名無舌者。
深吸一口氣,帕安屏棄雜念,在心中默念禱詞,一度失去的熒光再次在身上浮現。
巨型蛛怪發出駭人的「噝、噝」聲,較普通蛛絲更黏也更具有韌性的黑絲從它腹下噴出,直襲還在祈禱的神官。
兩對眸子里射出的目光同樣冷漠和危險,不帶一絲感情,彷彿他們看的,是一個死人,一具屍體。不敢再做逗留,維娜拔腿狂奔。
在鐘乳石的洞窟頂端,倒掛著一隻蛛怪,閃閃發亮的猩紅色讓它巨大的身軀得以展示。和外面堵住去路的劍蛛相比,這一隻,足足大了幾十倍。
從那雙犀利的眼眸中,維克多看到了玩味與審視。
在蛛怪的騷亂聲中,響起了一個極不相襯的嗓音,飛出的鐵鎚也突然失了力道,只砸斷另一隻步足。
※※※
凌亂的腳步讓前方響起一聲金屬迴音。
維克多·伍德是公爵的兒子?
帕安不可置信地轉頭,望見失蹤的維克多正緊貼在身後,白皙纖細的左手穿過堅固的結界,深深扎入他的後背。
被遺忘的維娜暗暗欣喜,她小心地挪動著腳步,朝與出口相反的通道靠近,雖說黑暗精靈在黑暗的環境中極佔優勢,但這礦道里可不只有她一個人。
「你……」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帕安瞳孔微縮,張了張嘴,卻吐再也不出半個字。
不提爵位,不提官職,模糊的詞語句句擦邊,讓拜勒琢磨不透。
「光明與生命的瑪拉啊,請賜予勇武與堅韌。吾將奉獻肉體、燃燒靈魂,以兌現披上這身聖袍時的誓言。」禱告一反之前急喘,帕安全身籠罩在一片金光中,猶如神明附體般威武,就連手中的鐵鎚也被數股金色的氣流環繞,變得不可直視。
帕安捂著傷口,劇烈的疼痛讓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數不清的蛛怪把他往礦道深處驅趕,雖然不明白這些八條腿的生物想幹什麼,但他還是無法控制的被逼向地底。
只要跑到其他考生躲藏的地段,扯著嗓子高呼一聲「礦道里有黑暗精靈」,要引起混亂輕而易舉。在那種環境里想要抓住她,比現在的情況要困難得多。
高念著瑪拉的神名,帕安周身築起一道半透明的結界,擋下了巨蛛的猛力一擊。隨後他揮動手臂,一錘就將如堅鐵堅硬的步足砸斷。痛失一足的蛛怪嘶聲怪鳴,乘勝追擊的帕安丟出鐵鎚,砸向蛛怪的頭部,要徹底了結這頭怪物的生命。
「什麼意思?」
能讓心高氣傲的純種黑暗精靈歸於麾下,必定是極其顯赫的身份。屏棄掉最後一層薄霧,這位『父親大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塔蘭的統治者,諾丁帝國的乘龍快婿——費爾南德斯·門德爾公爵。
隱約感覺到不對的神官急忙迴轉視線,卻發現身旁已然沒有了邪惡法師的蹤影。
痛苦的呻吟在剛寂靜下來的岔道口響起,向四周蔓延開來。神官帕安睜開模糊的雙眼,第一眼看到的,還是昏迷前的那張臉。
「不……」她已經不想要傭金了,只想逃離這個該死的任務,遠離那個與厄運無異的青年。
「先行告退了。」再次優雅的一躬,身體的弧度剛恢復,黑暗精靈的身形就從他站的地方消失,彷彿一隻脫弦的箭,帶著銀色的殘影直追維娜逃入的另一條礦道。
帕安環視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唯一能看清的,就只有那塘水,以及自己身後的通道。
帕安煽動鼻翼,努力嗅了嗅。
有人!
黑暗精靈的目光如刀似劍,接觸的瞬間就在心頭劈出一道致命的血槽。又彷彿一雙看不見的手,緊緊遏住喉嚨,無法呼吸。
公爵兒子!
一個拐彎后,豁然開朗的岩窟讓帕安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
帕安立刻警醒。
帕安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他轉過頭,望向傳來聲音的通道。醜陋而極具驚悚效果的生物果如猜想的那般出現在礦道拐角處。
再放眼望去,依然是那個靜謐的水塘,只不過鐘乳石上掛滿了巨大的繭子,黑色的絲證明了這裏也是蛛怪的巢穴。口鼻中充斥著嗆人的酸腐味,帕安強忍著,不敢鬆開武器去遮擋。
在黑暗中,他身上的結界就像一個巨大的火把,將來自幽暗的危險引出藏身之所。
駭人的叫聲比之前更為急切,通道中的劍蛛紛紛擁入,有幾個性急的試圖直接用它們特有的跳躍攻擊將目標壓制住。
「你……」帕安為之氣結。他都這副模樣了,怎麼測試?
「唔……」
※※※
這邊維娜還在打著逃走的主意,那邊的維克多和拜勒已經交談完畢。二者同時把目光轉向她,讓膽子原本就不是很大的維娜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可從未沒承認過自己是邪惡法師,考官大人。」
黑暗精靈揚起一邊的眉毛,既不回答,也沒有否定。僅是沉默,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再怎麼孤陋寡聞,維娜也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姓氏代表了什麼。
「混蛋!」
[醒了嗎,那麼我們也該開始了。]維克多面無表情的宣布,讓頭腦依然還有些昏沉沉的帕安有點弄不清狀況。
思緒在腦海中一轉,對自己身手頗自信的拜勒已有了決定。他決定跟上去看個究竟,弄清楚這位讓大公牽腸掛肚的長子有何能耐。
「托你的福,我終於驗證了瑪拉使徒的威力。所謂神官,也不過如此。」
「不用擔心,我來只是想找這位年輕的小姐談論關於冒名頂替的事。」拜勒保的目光直直落在維克多身上,看都不看一眼他口中要找的人。
帕安身上的金色光芒就像一面透明的盾牌,檔下了第一撥襲擊。
震動終於停止,帕安眯起眼,忍不住再次咒罵。
[父親讓你來的嗎?]閃著微光的法杖臨時取代了舌棍的作用。
費舍爾兩天前說過的話猶如醍醐灌頂,讓它想明白了一直猜不透的那句『不可能』。
原來……霜狼是伍德生父的手下,怪不得費舍爾會失態,連聲念了幾句不可能。
我是跟上去看熱鬧呢?還是就這樣帶著任務回去復命?
維克多將左手輕搭在帕安肩上,神官已經昏死過去,根本不知道此時此刻發生了什麼。它的右手緊握著增輻法杖,只要另外兩方有任何異常的舉動,風刃就會立刻釋放出去。
怒罵聲在空氣中回蕩,久久不散。
「霜狼……」
他不禁又燃起獲救的希望。
護身結界回來了,雖然不知道在對付那具死屍時為什麼會失效,帕安終於恢復神官應有的理智與冷靜。
通路漸窄,牆壁也由原本的平整變得凹凸不平,顯示出挖掘時的局促。地上沒有了蛛怪的黑色蛛絲,也沒有散發著腐臭的屍體,只有空氣中飄散的淡淡水氣。
發顫的嗓音下意識的重複,而身體卻無意識地後退。
的確是水的味道。
黑暗精靈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僅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有足夠的威懾力。在給人予優雅感的同時,也散發出凌厲的殺伐之氣。
「救……命……」嘴裏發出的求救小如蠅蚊,很快被從身後礦道里傳來的一聲怒喝所覆蓋。
「你在冒用我的名號賺取不靠實力獲得的傭金時,怎麼就不考慮到,這不自量力吃進去的東西遲早要吐出來的,貪吃的下場必然要以撐死收場。」拜勒僅用一隻手就拎起癱軟在地上的維娜,等他回到之前的岔道口時,維克多與帕安蹤跡全無。只在地面發現一些凌亂的足跡和搏鬥過的痕迹。當然,還有揮之不去濃烈血腥味。
空氣中元素的波動很平緩,沒有施展過魔法的痕迹。
「維克多·伍德!」
越來越有意思了,伍德的生父……
[生存測試啊,考官大人。]
門、門德爾?!
意識到計劃正按照自己所預想的行進,還來不及高興,後頸就傳來的輕微刺痛。伴隨著全身酥麻感的蔓延,她氣力全失,軟倒在滿是灰塵的地面。
「我的飼主對你割去他長子舌頭一事感到十分不快,雖然是沒有名分的私生子,但好歹也是門德爾家族的成員。不把你帶回去給他發落的話,我這霜狼的頭銜可就保不住了。」俊美的黑暗精靈如同暗夜中散發著致命香氣的食人花,用優雅的表情宣判著她的罪名。同樣的,算不上大的嗓音也被還在繼續擴散的怒喝聲遮蓋,躲在附近的沒考生都沒有一個注意到他與維娜的存在。
突然,耳邊響起一聲輕不可聞的哧笑。
揮動手裡的鐵鎚,凡是被擊中的劍蛛紛紛化成白色的沙礫。連續幹掉幾隻小劍蛛后,巨型蛛怪等的不耐煩了,它直接從窟頂上垂落,強壯的步足帶著巨大的衝擊力當頭砸下。
維克多凝望迴響著細碎腳步的通道,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