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二）
「布雷特也真不象話……」話說了一半，就沒了後文。佩雷爾伏在地上，等待著祖父的訓斥。
「珂林·拜爾，聽說你把我推薦入學的維克多·伍德弄到異界去了？」
佩雷爾低著頭，不敢亂瞄，腳下的光可鑒人地板映出他局促而緊張的表情。
「不合適？我把這個年輕人送入晶矅的目的是將他培養成才，而不是給你們當免費的實驗活靶！」圍著珂林轉了兩圈，費爾南德斯的目光如同捕獵中的毒蛇，惡狠狠的緊盯著氣定神閑的邪惡法師。
「吱嘎……」
「是啊，我也認為伍德極具天賦，稍作培養必定會成為名留史冊的大法師。」佩雷爾火上澆油的一句肯定讓拉姆德再也坐不住。
「叫我祖父就可以了。」
［殿下所謂的借是什麼意思？］首先打破局面的還是維克多，舌棍在空氣中書寫出肯定的問句。
巨大的空間里沒有多餘的傢具，只有一張蓋有重重白色紗帳的大床，透過水晶反射出的光亮，隱約可見上面躺著一個人影。
「阿爾貝雷希特陛下，您突然傳召，不知道有什麼吩咐？」遵照命令移至床前，佩雷爾單膝跪地，向帝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帝王致意。
「殿下！大公！這隻是意外！誰也不願見到這樣的事發生。對魔法界來說，伍德的死也是不小的損失。況且決鬥是法師之間的比試，不能和學院扯到一塊。」
「祖父？」空享了十九年皇太子頭銜的佩雷爾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聽錯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他已經死了。」聽到拉姆德急於和自己撇清關係，珂林冷哼一聲。
教廷與帝國向來都是唇齒相依的關係，越早爭取到盧西
「我個人很欣賞伍德，雖然是無舌者，卻堅持不懈的在學習魔法的道路上前進，僅這點就值得欽佩，完全符合祖父吸納人才的標準。」
「聽說你去參加冒險者考試？」過了很久，再次開口的阿爾貝雷希特突然話題一轉，不談繼承之事。
塔蘭大公保養極好，雖已是五十多的年紀，外表卻只像四十齣頭。第一次見到他本人的邪惡法師忽然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不顧公爵夫人的公主頭銜也要和這位有婦之夫廝混。
「大公閣下，這次的事件雖說是因為一次不恰當的決鬥引起的，但您因此而遷怒學院也不合適吧？」
［我想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單從表面看，維克多顯然是打算放棄鍊金總長的位置，沒人能同時兼任鍊金與魔法協會高層的職務，選擇其中一個，就意味著必須放棄另一個。
「這個嘛……要看維克多個人的意思了。他曾表示過喜歡研究法術，所以我才送他來晶曜。」費爾南德斯轉移話題的功力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所有的矛頭頓時指向事件的主角——維克多。
阿米耶的去而復返讓沉浸在回憶里的佩雷爾從走神狀態恢復過來。偌大接見廳里除去他與門德爾，只有院長培羅和魔法協會這一屆的代表拉姆德。
「祖父，孫兒還沒有做好準備。」
「赫爾曼，替我準備一下行程，我要即刻起程前往塔蘭。」
略顯不悅的嗓音只略壓低聲調，佩雷爾立刻覺得有股無形的壓力從帳內
「閣下，人帶到了。」
※※※
「過來。」
「我必須去！」塔蘭大公雖然一向被世人戲稱為裙帶公爵，但盧西恩卻是教廷內定的下屆教皇候選人中呼聲最高的。雖然對自己和穆塔都具有一定的威脅性，但如果支持他登上教皇寶座的話，勢必也能獲得他的助力。
「祖父已經同意了。」
「連你都對自己都沒信心，讓我怎麼說服大臣與貴族？」沙帳內伸出一隻手，白皙得可以看見皮膚下的血管，輕輕拍在佩雷爾頭上。
「你的意思是……他還活著？」雖然在米維拉就已經知道伍德已經是亡靈，佩雷爾不夠充實的魔法知識還不足已讓他了解，一個異界傳送對完全的亡靈來說只不過是回趟家那麼輕鬆。
「殿下！」薩拉奇歡呼一聲，既然主子平安出來了，那就是說……阿爾貝雷希特陛下有意庇護他。
順著來時之路退回，直到大門關閉，佩雷爾才抬起一直低垂的腦袋。
簡單而莊重的禮儀，無論平民或貴族都通用，它代表了宣誓效忠。
「伍德。」佩雷爾不高不低的聲音阻止了拉姆德即將出口的詢問：「很欣慰還能見到你。」
蒼老卻有力的嗓音一點也不像垂死之人。
「父親比較中意穆塔，我自覺在各項才能都不如他……」
［托拜爾先生的福，在幽墜海游弋了一圈，見識了不少新鮮事物。］簡短的三句話，算是交代了失蹤十多天的經歷。
「只要是人材，先籠絡了再做仔細的篩選和培養。你如果早幾年出去，又何必落到如今的地步。」
無可挑剔的貴族禮儀讓站立一旁的費爾南德斯暗暗點頭，心想長子並非如他
拉姆德不過是仰仗著諾丁公主撐腰才能在協會的選舉中屢屢獲勝，如果連第一順位繼承人的佩雷爾都看好維克多·伍德，那他再繼續找這名亡靈法師的麻煩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在怎麼有名無實，好歹也是一國皇子。
「殿下，恕我直言，現在國內局勢不穩，又是非常時期，您這時候出去只怕……」
「我……」佩雷爾語帶哽咽，祖父果然知道他的處境。若不是對繼位沒了信心，他怎敢冒著被暗殺的危險私自外出。歷代皇帝除了征戰期間，所有的人生基本上都是在皇宮中度過。
「有是有……不過他……行事比較乖張。」想起祖父的忌諱，佩雷爾沒有把無舌者一詞說出。
「這次喚你來，只是想問一些該問的問題。」略微停頓后，隱在沙帳內的先代皇帝接下來的話讓佩雷爾冷汗直冒：「馬上就到繼承帝位的年紀，你，做好準備沒有？」
［抱歉，我來晚了。］即使看不到容貌，但在空中快速書寫的文字已經足夠說明來人的身份。
「一個集合了各種職業的團隊，四處遊歷的冒險不論是當作茶餘飯後的消遣還是排解無聊都很適合，但……皇帝不會同意的。」門德爾可不認為布雷特會放任他從來不喜歡的兒子這樣做。
七個字所代表的遠比字面要多得多。
大廳中央，身著紅袍的老者年紀與拉姆德不相上下，表情倨傲。
維克多上前幾步，握住他的手，以額頭輕抵。
「那麼學院因此損失一位高階法師也屬於正常的範疇了？」
［這是我的榮幸，佩雷爾殿
彩虹宮的材質是堅硬的魔晶石，從牆壁到廊柱，乃至整個宮殿都是半透明的。與其說是宮殿，不如說是一座精巧的塔樓式建築。當然，使用魔精石建造主要是用來防禦，只有禁咒級別的魔法才能洞穿這座高塔的防壁。
「冒險者自由與刺激的生活比任何貴族活動都更吸引我，只可惜因為身份特殊，我幾乎沒有出宮的機會。」話雖不多，但已足夠所有人想明白他話中的暗示了。
「祖父……我……」
「公爵大人，法師在決鬥中發生意外很正常。」
「是、是的……」對於祖父為何知道自己微服參加的疑惑，佩雷爾問不出口。他現在頭腦一片空白，只能是問一句答一句。
［維克多·伍德，隨時聽候您的差遣。］
「既然是旁聽生，那就把伍德借給我好了。」佩雷爾突然語出驚人。
接見廳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用漆黑長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走了進來。
「咳……既然伍德沒事，大公您之前說的懲罰一事就免了吧。」拉姆德瞅準時機插了一句，結果接到了三雙眼睛的同時瞪視。
「問你什麼就答什麼，支支吾吾的，沒有半點男子氣概。」
「我累了，你下去吧。」撫在頭上的手掌縮了回去：「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裡的，才是人材，在別人手裡就是帶毒的匕首，隨時會給你致命一擊。」
「正常？」費爾南德斯站起身，陰鬱的表情讓一旁的拉姆德不停地給站在下方的珂林使眼色。
「維克多……」費爾南德斯快步走上前，狀似親昵的搭住肩膀，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他這才鬆了口氣。
「荒唐！」一聲低喝，讓佩雷爾伏下身，他感
公爵上揚的語調讓一直沒有發言的培羅開口了。
「可有發現什麼奇特的人？那考試雖然無聊，但卻不失挖掘人材的一個方法。我在位期間的幾位能臣就是通過冒險者考試發現的。」
不知是阿爾貝雷希特的名號還是佩雷爾故意表現出熱情的影響，接見廳陷入沉默，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拉姆德的雙眼都從眼眶裡快凸出來了，他仔細看了看與大公並肩而立的男子，那層若由似無的死氣變得更為濃郁。
「院長，聽說伍德是旁聽生。」門德爾直接忽略拉姆德的請求，他的話讓愛找茬的協會代表心裏剛壓下的不安再度攀升。
「因為伍德是費舍爾的愛徒，我覺得他作為旁聽生沒有任何不妥，既然公爵大人責難，莫非您沒有讓這名年輕人繼承鍊金總長的意向？」培羅很少說話，但每次發言都能切中要害。
阿米耶把人帶到場就躲到拉姆德身後，以防被一臉盛怒的公爵殃及。
看著由晴朗變得陰霾的天空，承諾過不泄露維克多身份的佩雷爾露出今天第一個微笑。
「殿下？」由於來的匆忙，費爾南德斯也沒有細問佩雷爾的目的，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長子失蹤分散了。
不過想歸想，他還是按照維克多要求的，盡量拖延時間。
「布雷爾年紀大了，腦子也點糊塗了，是時候該來這彩虹宮陪我聊聊天了。穆塔那孩子，出身有些不幹凈，不適合作為一國之君。維因，就這麼寫吧。」說到最後兩句，沙帳后突然傳出「叮叮噹噹」聲響，佩雷爾用眼角偷偷窺視，只見一雙赤腳從身旁走過，由腳掌的大小來看，應該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