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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帝國·信仰(二)

家族·帝國·信仰(二)

剝去光鮮的衣物,拋卻尊貴的身份,你與我並沒有差別,何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憑什麼我要被一個無論是心性還是能力都沒有達到成年人高度的小鬼用這種殺父仇人般的眼神瞪視?又憑什麼要承受莫名的憤怒和不甘?真有本事的話,就去朝那無論何時都要製造花邊新聞、抹黑自己形象的公爵大人發泄吧。不敢么,所以找上了你認定敢怒不敢言的異母兄長?你真以為我會因為私生子的身份就會自卑,事事謙讓於你,笑話!
他怎會聽不出維克多每一句話的附帶譏諷。
「閉嘴!」
角落突然響的聲音讓正想辦法勸說的賽琳大驚,她急忙回頭,就見黑暗精靈嘴角帶笑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靠牆而立。明明是勸阻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反而有種慫恿感。
賽琳聽得出盧西恩嗓音里的隱忍,認識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控。雖然武技遠不及盧西恩,但她有自信只要盧西恩不想傷害到自己,就可以做到讓他無法擺脫。帶著一個累贅,想要放開手腳大戰一場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想打架嗎?」
「你也走。」
「閉嘴!」手腕一轉,光劍立刻切開了輕輕覆住的手掌,將其蒸發成白色的氣霧。
「放手吧小鬼,沒看他的目光已經恢復清明了嗎。」注意到盧西恩原本有些浮躁的表情已經散去,克萊因出聲提示,已經沒有勸架的必要。現在就算維克多再怎麼激,那個手持聖物的小子也不會再動武了。
「如果你還想完成那近乎白日夢的理想,就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成熟一點。」這句話讓心情看起來很糟糕的聖騎士立刻找到了爆發對象。
「想藉此湮滅你內心一直隱藏的醜陋念頭嗎?想讓父親的關注重新回到你身上嗎?想抹去你不虔誠的證據嗎?盧西恩啊盧西恩,沒想到你的目光如此短淺,別說超越你心裏不可逾越的那座高峰,就連你的父親你都不比過,如何完成你自小立下的志向,又如何讓你那一心期盼你能完成他夙願的父親滿足。」
「廢話真多。」對於克萊因,維克多向來沒有好心情和他多講。
原本沒有多少交集的,打從這次北上一同參与圍剿海盜起,盧西恩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接受維克多。無論是從信仰、自己的脾性又或者是價值觀,都無法打心底將他與兄長這個詞聯在一起。
還很擔憂的賽琳盡量無視角落裡喊自己小鬼的傢伙,她不確定的鬆開手,就見盧西恩往後退了幾步,頹然地坐他身後的木椅上。瑪拉之光鏘然落地,一閃一閃的幽光彷彿盧西恩此刻的心情,悔恨與懊惱交織矛盾的心緒,連帶氣息也不穩了。
又一次被這個亡靈嘲笑了,這次,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沒外人,是時候說出你故意激怒我的目的了。」抬頭,還遺留著痛苦的臉上一片死灰。
「盧西恩……你還好吧?」見他有些神色不對,賽琳剛試探著將手搭到他肩頭,就被不著痕迹的拂開了。
維克多瞥了一眼本想湊熱鬧的克萊因,惡魔不滿的撇撇嘴,身影漸漸變淡,一如他來時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盧西恩不停地用光劍攻擊聖力盾,彷彿這樣做可以將他內心的苦悶全部宣洩出來。賽琳見盧西恩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壯著膽子拉住了他的胳膊,希望能阻止弟弟弒殺哥哥的悲劇。
「不!」
「我沒事,你先離開好嗎,我有些話要單獨和他談。」
「哦呀~你終於感覺到了。」看著盧西恩有些憔悴的面孔,維克多不慌不忙地扶起因為剛才的衝突而到地的另一把椅子:「我還以為你要用瑪拉之光把我劈成兩半,才能覺察到我的故意試探。既然你已經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那接下來無論我說了什麼,可別再重複剛才那種一怒拔劍的架勢,要知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經不起你的一再折騰。」
「你還是不要做這種無聊的嘗試,否則他一個控制不當,用聖力把這片區域整個吹飛。」
盧西恩雙手微顫,英俊的臉被憤怒扭曲。
「喂~我雖然話多,但絕不會像你這樣一說就是一大堆好吧。」
這一番長篇大論不止是讓盧西恩氣到渾身顫抖,就連一旁想勸架的賽琳也張大了嘴。
「你……果然墮落的徹底!」親眼目睹了只有牧師才能施展的神術。盧西恩幾乎是用咬牙切齒的語調用力把手中的武器使勁往下壓,瑪拉之光在純法術構成的黑色的聖盾上摩擦出一連竄的小火花。
只是為了超越祖父,只是為了獲得父親的關注,他連身為人最基本的東西都忘了。
維克多突然伸手握住指向自己的光劍,亡靈之軀在碰觸到聖物的一瞬間立刻發出可怕的「滋、滋」聲。
「理智唉……你貴族的風範呢?禮儀呢?別讓自己變成街頭流氓,只會說些沒有意義的挑釁。」將雙手攏在袖中,維克多悠閑的態度讓盧西恩瀕臨爆發的邊緣,出鞘的瑪拉之光直指幾步之遙的巫妖。
連連深呼吸幾口,都無法平服剛才那番言辭製造的衝擊,盧西恩雙手抱頭,陷入到無法自拔的痛苦當中。
就在光劍當頭劈下的一瞬,維克多雙手一翻,做了一個推舉的動作,深黑色的盾牌憑空出現,侍神者特有的神術檔下了蘊涵著瑪拉力量的聖物。
我不反駁、不辯解,只是不想把浪費時間在一些無聊的事物上,別把你們自行加諸在我身上的期望衍變為我內心所想所願和所要做的。真翻臉了,最後倒霉的絕不是我這個默默無名的小人物,你和費爾南德斯心心念念的理想,並已經投入無數人力物力運行的龐大計劃,到底是誰損失更大?
如果身份對調,自己還能獲得父親這般對待嗎?
「要不要試試呢。看看是瑪拉之光厲害,還是我的再生能力更強?」
終於忍受不了維克多的荼毒,盧西恩揮劍劈去,也不管這一擊會對巫妖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這一段時間所累積在心中的怨恨、不甘、憤怒,統統都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就在克萊因忙於反駁維克多對自己的批判,盧西恩甩了甩胳膊,試圖擺脫賽琳的糾纏。
「你們不要亂來啊……」親眼目睹維克多的手掌消失不見,賽琳很是後悔,她幹嗎非要來找這個古怪的黑暗法師。
現在的它,已經明白過去一直想不透的疑惑。當和神有關的信仰、聖力、眷族的種種迷霧撥開后,它也明白了為什麼無法獲得與血統相匹配的力量。對於正走在和身為人類時的自己同一道路上的盧西恩,維克多已經想好對策。
「你們兩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賽琳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她只是想知道真相,沒想到會鬧到要大打出手的地步。這裏只有他們三人,她知道無論是以身份還是魄力都無法壓制住兩兄弟任何一人,一旦真的發展成真刀真槍的戰鬥,這島上大概沒人能攔得住他們吧。
「放手,賽琳。」
甩了甩剛被氣化的左掌,骨骼和肌肉迅速再生,只是幾秒的時間便完好如初。維克多冷淡的嗓音里加入了他一貫的嘲諷語氣。
自小和父母分離,加上又是貴族,不可能像普通人那般溫馨和睦。可自打維克多的出現后,盧西恩發現父親的變化。由驚訝到欣喜的轉變,只用了短短一個月時間。他甚至能感覺到父親對這個異母兄長,是喜歡的。雖然惱其行事乖張,但因為說不出口的愧疚和彌補心態,總是事事忍讓,甚至為了他不惜放下身段,向母親求情。
「哈哈……」克萊因忍不住捧腹大笑:「維克多,你也太不給面子了,有些話不要說的那麼直白嘛。你看,聖騎士閣下氣得臉都白了,小心他真的不顧血脈親情送你去下層世界和曼格爾聊天。」
我可是完全的巫妖,而非半調子的亡靈法師,即便你現在湮滅了這具軀體,只要命匣還在,我照樣可以換個身份,繼續我邪惡的研究。你呢?你尊貴的父母呢?白活這麼大,卻連你那不知世事深淺的未婚妻都不如。她雖然有些愚鈍,卻分得清孰重孰輕,你連一個小姑娘都不如,還妄想超越你心中的偶像,笑死人了。」
「要說多少遍你才能記得,我會選擇投靠黑暗也是被你們這些冠著親人頭銜的貴族被迫。你幹嗎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別搞得好象自己才是受害者。」
除了臉色有點慘白,現在的盧西恩看起來比剛才顯然清醒得多,賽琳懷疑的目光在維克多和盧西恩之間來回掃視,最後,還是遵從了盧西恩要求,退出這間小小的寢室。
「連自己所處角色都搞不清楚的人,又怎麼可能掌握聖物的正確使用方法。」對於克萊因用戲謔口吻說出告戒,維克多並沒有放在心上。
正是因為清楚結果,盧西恩才不可抑制的對身世悲慘的兄長衍生出了不該有的嫉妒。
比海盜島,比他替賽琳治療之前,甚至早過聖光審判,在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起疑。維克多的行經看起來雖然很像亡靈法師,但卻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他的氣勢和思想更像一位神職者。亡靈法師雖然能施展各種亡靈術,卻永遠也無法涉足神術的區域。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維克多壓根就不是追求黑暗力量的法師,而是死神的牧師。這項認知比最初知道有個亡靈法師的異母兄長還讓盧西恩憤怒。
真醜陋,這顆心……
「我從一開始就沒動過嘴,我的舌頭已經被你尊貴無比的母親大人派人割去了,現在說話的,不過是靈魂顫動所發出的聲音。」維克多將新長出的右手與另一隻交握于胸前,這姿態讓它看起來與教會裡祈禱的牧師沒有區別:「瑪拉在教義中說的很明白,要仁愛、公平的對待每一個生命,無論他是何種族,是何性別,都有受到尊重的權利。你捫心自問,自己有做到嗎?護教聖騎士?哼……若不是好命有一對出身高貴的父母,你哪兒還能用聖物指著我在這裏大言不慚。
像我這樣的人,已經不能再繼續侍奉神靈。雖然聖力沒有喪失,但是……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虔誠的信仰,沒資格再披著聖光白袍,更沒資格再持有代表瑪拉無上榮耀的聖物。
沒錯,他是有些嫉妒的。
答案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