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之歌（十三）
陡然瞪大的雙瞳里寫滿不信。
握緊雙拳，強忍著體內遏止不住的詭異力量的翻騰。
在樹林里蹣跚前行，維克多撕扯身上的黑色長袍，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讓它發出痛苦的呻吟。不該有溫度的軀體似著了火般灼熱，那熱度幾乎要焚盡它殘存的理智。
「夜安，萊拉利恩子爵。」
「我給你灌了烈火菇的湯汁。」接收到阿吉沙尋求解釋的目光，維克多不緊不慢的開口：「我對無意義的戰鬥沒興趣，更不想浪費時間。」
她是想要那小子的命，可沒想到奎德林竟然真的把他殺了。如此順利是她沒想到的，貴族和亡靈法師的身份沒起到一丁點庇護的作用。
他不想要封印了？
「說笑了，他只不過是個失敗的背叛者。亡靈沒有同族愛，只尊崇力量，弱者沒有選擇和不甘的機會。」維克多面無表情的回答。
「我和我的同族會遵守承諾不再殺人。同樣的，你也要將侵入我領地的人類帶走。」縱身一躍，跳入湖中，女妖首領迅速離開。直至感受不到女妖的氣息后，維克多這才卸下防備，半跪在有些腐朽的木板上。
「現在我是否可以要求你履行自己的承諾了？」完全吸收了阿吉沙的血肉后，維克多再一次索取約定好的協議。
看到向自己伸來的手掌，阿吉沙本能的張口大喊，可依然發痛的喉嚨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雙眼恢復神采，他看到不是藍天碧水的湖
低沉黯啞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隨後阿吉沙感覺到了身體里充斥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魔力。如潮水般洶湧澎湃，一波波撞擊著脆弱的心臟，又像一股急流，衝擊著他的每一根神經。兒時與帕麗嬉戲的快樂被獲得力量的喜悅壓下、沖淡，最後深埋在記憶的最深處。
看著簡易碼頭上有些眼熟的衣物，克萊認出那是阿吉沙的穿著。輕輕扇動鼻翼，除了這個已經廢棄的碼頭，再嗅不到巫妖的氣息。
「你竟然如此乾脆，他可是你的同族。」看著阿吉沙原本躺過的地方只剩一件長袍，女妖首領微微皺起眉。
跑遠了嗎？這小子吃個人也要躲著我……
「你真把他帶來了。」青玉似的雙瞳在看到匍在地上的阿吉沙時猛地收縮，女妖首領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把仇人撕得粉碎。
反噬嗎……
不能在這裏……距離萊拉利恩城太近，會被克萊因發覺。
［獲取力量是要犧牲同等重要的東西。］
女妖首領仔細打量眼前的半精靈，冷漠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一雙冷情的眼裡泛著寒光，無法看出他這些話的真假。
［你
平板的嗓音輕聲念著亡靈法術名，阿吉沙頭皮發麻。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可癱軟的四肢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體在法術的作用下一點點被撕扯，最後化做純粹的生命能量吸入咫尺距離的另一名亡靈法師體內。
封數百年前的魔導師用後嗣來隱藏封印，只要他的血統不斷絕，封印就不會失效。橫豎這阿吉沙已經做了亡靈法師，萊拉利恩家就他最後一個子嗣，與其帶著他上路引起諸多不便，不如遂了女妖首領的意，將他殺了。既能奪到已經合二為一的封印，又可如計劃那般為萊拉利恩城居民的遷徙贏得更多的時間。
抽出匕首，猛地一揮，女妖的頭顱和眼淚同時落地，透明的淚水浸在沙礫中，很快消失不見。
見女妖首領對自己的說辭並沒有完全相信，維克多又拋出另一種解釋。
不……我不想死……
「人我是帶來了，就不知道你是否能遵守半日前的承諾。」攔在阿吉沙身前，維克多提醒女妖首領他們之前的協議。
黑龍的封印有古怪！
把自己帶到城外，一定不是為了單獨聊天。阿吉沙嘗試著坐起，顫抖的雙手撫上脖頸，喉嚨像火燒似的，說不出話。這種狀況……
「你……」視線向擴散，阿吉沙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已經不是從他上位後幾乎處於廢置狀態的議事廳，而是溫蒂蘭娜湖畔一處漁民捕魚用的
無論如何，帕麗的仇是報了。人類如果真能遵守諾言退出溫蒂蘭娜湖的範圍，她可以堅守不再殺人的承諾。
「力量才是一切，沒有力量的人一無所有。」受盡顛沛流離之苦的阿吉沙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嘶吼。
※※※
「我偷看過他的記憶。用不著那麼戒備，我討厭背叛者。」半真半假的話攙雜了一部分維克多本身的感受：「我收過一個人類徒弟，憐他聰慧傾囊傳授我所知道的法術，卻不料那小子忘恩負氣，在學有小成之時將我困在高塔當中，為了活命和復讎，我放棄了精靈的榮耀，選擇轉化成亡靈法師。所以……我特別討厭像阿吉沙這樣的背叛者。」
是的，為了獲取力量，我什麼都可以拋下，家族的責任、親情、愛情、友情，什麼都可以……
阿吉沙雙手緊握身下的木板，一雙眼死死瞪著緩緩轉身望向自己的精靈，天空一樣碧藍的雙瞳射出的銳光讓他周身發冷。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那雙眼裡闡釋了所有者的性格。
他要殺我？
我還沒得到答案，我不甘心！
「本想多留你一段時間的，沒辦法，只好我自己做誘餌了。」如此費事的要留下阿吉沙，為的也是他所持有的封印。用阿吉沙引誘黑龍現身的打算眼看是不成了，維克多隻
幻術褪去，陷入回憶的阿吉沙清醒過來。
像極了……和記憶中塵封的那個身影……
連骨骼都是黑色的巫妖凹陷的眼窩裡躍動著兩團火焰。
快要融化的感覺讓巫妖心底產生了不確定的恐懼，它沒有實體，從一開始就虛影化，一旦以亡靈之書為載體的聖物損壞那它也將返回靈魂之匣所在的下層世界。
「只有親眼看到他死，我才會履行我的承諾。」萊拉利恩城的結界堅固無比，阿吉沙的行蹤也難掌握，有心為同族報仇的女妖首領一直找不到機會。如果這次錯過了，不能離開溫蒂蘭娜湖的她恐怕再沒有下一次機會。
「唔啊啊……」凄厲的呼喊響徹溫蒂蘭娜湖上空，女妖首領冷眼看著殺害妹妹的仇人從眼前消失，青色的豎瞳轉向剛施展過恐怖法術的半精靈，不……再稱他為精靈已經不合適，放棄日光精的靈驕傲而選擇墮落，自稱奎德林的亡靈法師已經變成了比黑暗精靈邪惡的存在。
阿吉沙……為什麼……
［這是約定給你的。］
阿吉沙腦海里閃過幾個念頭，都無法抑制面對死亡的恐懼。
一身青色的女妖躍離水面，揚起欣喜的笑容，毫無防備的撲向多年為見的熟人，可迎接她的除了張開的雙臂外，還有一柄帶毒的匕首。
是他，伊恩·奎德林！
若有所思的看著湖畔綿延的山巒連連搖頭，他對維克多的進食過程沒興趣。只是
從不信任任何人的巫妖拼著最後一絲理智，操著風將自己帶離湖畔。它離開沒多久，克萊因果然如維克多所猜趕到。
附帶了魔法的鋒利刃口輕易地切開由靈體轉為肉體的表皮，銀藍色的血液順著被劃開的皮膚流淌在白色的細沙上。
「你如此痛恨阿吉沙，是想為帕麗報仇嗎？」維克多話音剛落，女妖首領立刻警覺起來。
向天空伸出的手虛抓了幾下，仰望著天上的太陽，巫妖在心底發出無聲的嘶吼。
烈火菇是鍊金用的藥材，附帶的熱量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
在死神的殿堂，和亡靈之書的接觸過的事肯定無法瞞過所侍之神，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燒壞我的喉嚨，這傢伙難道不想要封印了嗎？
年輕法師的臉上的只有漠然冷硬的表情，他拋下匕首，雙手在還溫熱的屍體里一陣摸索，很快就捧出了一團跳動的肉塊——銀龍心髒的殘餘部分。
阿吉沙來不及想明白為什麼維克多要灼壞自己的嗓子，平靜的湖水泛起波紋，一個青紫色的身影猛然躍出水面，利落的身姿讓他有一瞬的失神。
堅持住，維克多，你還沒達到目的！放棄聖歌的榮耀和責任換來的機會……不能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吸收了阿吉沙的血肉后，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由亡者之術構成的軀體里爆開，仿如聖光審判一樣灼熱，漸漸升騰的溫度讓維克多有些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