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三）
赫然入眼的維克多·聖歌讓盧西恩立刻明白為什麼冒險公會的人會如此驚慌。聖歌早已滅族，經過維克多的爆料，他知道祖父討厭聖歌，而那些僥倖存活的聖歌後裔也為了躲避祖父的清剿而隱居，現在突然冒出一個自稱聖歌的人，還是在維克多主持的第一次冒險者考試上……
是巧合嗎？還是……
是誰在冒用那個人的名字？他已經死了八十年，屈辱而悲戚的死在親兄弟囚禁與折磨的牢籠之中，是誰會如此惡意的以他的身份重新現世？
「那個……女士，可以把報名報還給我嗎？這個要存檔的。」
在步行前往森林的冒險者中，有一個人特別的顯眼。二十歲不到的青年穿著一身近乎可以算做古董的服飾，少見的蒼金色頭色被陽光反射下成銀色，精緻的五官顯示出他有高貴的出生，血統越純，相貌就越接近精靈。
薇安愕然地看著巫妖重新將頭轉了回去。
時隔八十年，她依然能認出那幾個可以用娟秀來形容的字體。
切爾西的說話聲打斷了薇安的思緒，她抬頭，看了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人類男性，遞出了快要被自己捏皺的羊皮紙。
追隨者冒險者的步伐，有精靈血統的薇安沒花太多的時間就趕上了步行的隊伍。即使隔著人群，即使只有一個背影，薇安仍認出來，是他。即使時間已經流逝八十年，但烙印在心底的記憶還是讓她瞬間就確認，走在前面的的
由於沒有限制到達的方法，大部分冒險者都花錢買下了城裡能買到的坐騎，而運氣不好的那些只能徒步前進，好在森林距離城市不是很遠，給出下午抵達也是考慮到步行的速度。
一想到她認識的另一位維克多，薇安不禁苦笑。
「和其他冒險者一起出城了。」
報名者中有人自稱聖歌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在這座新興城市裡傳播開來。下榻貴賓專用驛館的薇安自然也知道了。
負責統計的切爾西神色慌張地來到市政廳，將他不久前剛拿到的報名表遞給坐在軟皮沙發上小憩的盧西恩。
「謝謝。」顯得有些失落的薇安反身走出公會，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薇安雙唇一抿。
當冒險者們填好報名表格，購買了一些野外能用到的工具返回市政廣場時，等候他們的已不再是五位主考官。身著冒險者公會服飾的男子舉著一個施展過擴音術的魔法裝置對熙熙攘攘的人群宣布剩下的注意事項。
切爾西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的女精靈，因為看裝扮像貴族，所以他在被索要看報名表時雖然猶豫卻還是給了她。
等等，這名字怎麼這麼眼熟？！
對比盧西恩的疑惑，她更多的是憤怒。
盧西恩起身走向通往二樓的階梯，依然坐在窗前的維克多回頭，在接過他遞出的報名表后久久沒有說話。
是的，維克多說
面無表情的回望，木然的雙眼中沒有一絲感情，甚至沒有半點波動。
※※※
過於熾熱的視線讓人群中的維克多停下腳步，回頭，在身後搜尋到了一雙既欣喜又失落的眸子。
「第一關是知識，由鍊金院總長費舍爾導師出題，考場在泰阿森林的布赫村，你們手裡都有一份公會發的地圖。現在是早上，下午晚飯前沒有抵達考場者一律視為棄權。各位，祝好運。」
「靜觀其變，我們不知道這個自稱聖歌的傢伙有什麼目的。不過還是得提前做一些準備。」
數月前的記憶如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
抽出羊皮卷，阿爾貝雷希特雙眼微眯，眉頭陡然皺緊，眾臣面面相覷，很少見到皇帝這樣的表情。幾位年紀大的老臣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上一次看到他皺眉已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早春的太陽沒有夏天毒辣，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可眾人卻覺得彷彿寒冬沒有過去，所有冒險者都不約而同的遠離這名青年，誰也說不上來到底是為什麼，只是本能地、想盡量離他遠點。
冒險者們在罵罵咧咧的抱怨聲中陸續離城，地圖繪製得很詳細，不但標註了普雷雅亞城內各種商鋪的具體位置，還用詳細繪製了城市周邊的泰阿森林與達沃礦坑。聰明人一看就明白，考試主要就在這三個地方進行。
「啊？你說報名的那個啊……」說到交報名表的那個人，切爾西記憶深刻，手腳並用地比劃形容：「個頭大概有這麼高，很瘦，頭髮是很少見的蒼金色，皮膚也很白。是個很俊俏的青年，年紀絕對不會超過二十。」
※※※
下方例行做報告的臣子們全頭著低頭，他們都清楚，即使坐在寶座上的皇帝閉著眼，他也是醒著的，彷彿永不入眠的巨龍。
切爾西形容得很仔細，薇安幾乎能憑藉他說的話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她快要遺忘的身影。
算得上青梅竹馬的薇安做不到旁觀，交代了隨行的其他精靈之後，毅然前往冒險公會親自確認。看到切爾西從市政廳拿回的報名表，薇安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要親眼確認……
曼格爾是虛無的謊言之神，他的承諾永遠不會兌現，你天生便是侍奉瑪拉的祭祀，永遠不可能為他所重用。維克多……
「你怎麼看？」
這……這可能嗎？真是維克多？不，他已經死了。
怎會這樣，維克多你真的墮落成墮靈了？為什麼要選擇那樣一條無法後悔的道路。你明明擁有最高貴的血統，即使遭遇了不公的待遇，你也不該放棄榮耀成為人人唾棄的背叛者。
「考試分為五個階段這點你們是知道的，往年採用的是淘汰制，留在最後的自然也是勝利者。可今年不同，每過一關，你們身上的號碼牌注入的魔法就會記錄下你們的成績。前四
「你著急有什麼用，等吧，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遲早會暴露的。」
「總督閣下。」
「可……」看到維克多閉上眼，一副不願多談的表情，盧西恩知趣地沒在繼續說下去。他感覺到維克多有些不太對勁，究竟是哪兒不對他也說不上來。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但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他面對的只是一具傀儡，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普雷西雅來的急件。」
「他人呢？」
悄然無息腳步走近，阿爾貝雷希特睜開眼，看到護國軍第一團長阿佩爾立於身旁，受執一份蓋了加急印章的信箋，朝會報告也因此而中斷。
「迎接你的祖父，他或許會對這個頂著他異母兄長的人感興趣。」
印戳還殘留著餘熱，足以說明這封加急信是直接從魔法傳訊台送來的。
真要是那樣豈不是很糟糕？盧西恩不理解維克多的想法。祖父的脾性向來古怪，沒人能摸透，萬一這個冒充者讓祖父震怒，受牽連的還不是自己和維克多。
阿爾貝雷希特很少睡覺，即使休息也只是閉眼小憩。聖物太陽之心可以讓身體保持活力，這麼多年，他已經學會用冥想來補充睡覺所需的體能。然而今天他卻做了一個夢。被世人稱為鐵血大帝的他已經不記清上一次做夢是多少年前的事。
「果真是預知夢啊……」喃喃自語
薇安在心裏反覆強調。
叫維克多的人太多了，可姓氏裡帶著聖歌的維克多似乎只有一位。
薇安，果然跟來了……
新的變動立刻引起不少冒險者的噓聲。
「長什麼樣？」身體微顫的薇安在一個深呼吸后恢複原先的平靜。
「準備？」
他已經死了！我親眼見過他的屍體。那是阿爾貝雷希特為數不多的寬容，既是證實維克多的死，也算是給已經沒有親族的他做最後禱告。
夢中，那個糾纏了他一輩子的影子再次浮現。已經有許多年，他沒有再記起過那傢伙，為什麼現在突然又會想起，難道是什麼預兆？
是你嗎，維克多？我無法相信，身為光耀的聖歌後裔，選擇用自殺這種近似褻瀆的方式結束生命的你還活著。
如果真是你，為什麼要沉寂八十年才出現，為什麼要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后，才返回被你拋棄的世界……
怎麼可能還活著，當年她親自確認了他的死亡。假如出現在這裏的真是維克多，那只有一個解釋——亡靈，集榮耀與尊崇於一身的聖歌最後純血已經墮落。
他沒認出我？不……那眼神根本就不認識我。他是維克多呀，怎會用如此陌生的目光看我。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