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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五)

婚禮(五)

之前我還認為他沒有心,顯然是我太看低他了。如果他真能兌現他說過的話,即使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即使幾個月後我就會死去,我也會心甘情願接受這個亡靈成為我的丈夫。
賽琳咬著下唇慢慢湊近:「你還沒有告訴我,以後使用什麼樣的身份……」
「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呢,伯爵,您根本沒有必要。我不過是你手中的扯線傀儡,即使心有不甘,我也不敢違背您。」
「你可以進來了。」突然拔高的嗓音顯然是對守在門外還未徹底離去的人說的,在莉薇婭訝異的目光中,賽琳走了進來。
低沉的嗓音彷彿具有催眠功效,莉薇婭下意識地的附和。
悲涼的童年制就了超越同齡人的早熟,也醞釀了從陰暗的內心生出惡毒。明知那獸人老婦女咒殺了不少人類,是教會圍剿多次才好不容易抓到,她依然在執行絞刑的前夜放走了女獸人。利用孩童與乞丐麻痹了衛兵,誰也不會想到是常年睡在街角和牲畜欄里的孤兒放走了獸人巫師。作為交換,她得到了一套神奇的舞蹈。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不用再睡臭烘烘的獸欄,不用再吃腐爛變質的食物,也不用再忍受長達半年的嚴寒。
突然改變的稱呼讓莉薇婭愣了一下,隨機想起這個昵稱還是自己告訴維克多的。
即使雙唇緊閉,彷彿來自下層世界的聲音依然可以滲入腦海。莉薇婭苦笑,原來她的精神在毫無覺察的情況已經被被另一個靈魂侵蝕了,記憶、思想,在巫妖面前暴露無遺。
因為災荒,早早死了父母,在村裡不但被其他孩子嘲笑,就連大人也會欺凌她。年幼、沒有能維生的一技之長,只能靠撿拾垃圾堆里的廚餘為生。
我……我怕這一切不過是謊言。我怕這一切不過是利用。因為,你根本就沒心,沒有感情,沒有羈絆。
命運啊,真是難以捉摸。
「你何嘗不是在侮辱她。」冷哼一聲,維克多對賽琳伸出蒼白的左手:「過來,時間不多了,施展高級的變形法術需要不少時間,再磨蹭的話,你就親自參加這場婚禮吧。」
「原本我是想讓你們交換一下身份的,但……看起來似乎不太可能。」
陷入黑暗的賽琳無法看到維克多此刻的行為,只是隱約感覺到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你在侮辱我……」賽琳氣得滿臉通紅。
乾淨?
「作為沒有感情的亡靈,我不能給予你甜蜜的愛情,但我可以保證你死前得到你幼年時發誓要得到的一切。而且,我還可以承諾,你將是我維克多唯一的妻子,自你以後,我不會再娶別的女人。即使,只是挂名的,領主夫人這個頭銜會永遠屬於你一個人。」
還是孩子的她曾不止一次詛咒過,為什麼別人可以擁有幸福的童年,有慈愛的父母、溫暖的家、可口的食物,而她只能蜷縮在無法遮蔽風雨的破舊木板搭建的牲畜欄里,和腥臭的家畜擠在一起取暖。
「我們之間只是相互利用,僅此……而已。」
「伯爵你這樣做不太好吧……她畢竟是緹迪斯的繼承人。」
看到莉薇婭驚愕的表情,維克多就知道它賭對了。對於年紀已經不小的莉薇婭而言,愛情已不再是她的追求,況且這女人從未痴心妄想過以她的身份還能正常的發展一段愛情。
是的,我沒錯。我只是追求得到與其他人一樣的幸福,只是想活得像個人,而不是被當做披著人類外殼的野獸,隨意的辱罵、驅趕。
「很高興你能想明白,莉莉。」
呵……那時候我根本不會想到,將來會嫁個這個一身寒氣又恐怖的亡靈。
「幾個月不見,你變聰明了呢。」
臉……怎麼會有種微微刺痛的感覺……他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我要的只是你放下猜忌,好好享受生命最後的時光,就這麼簡單。」
「變形術總有出紕漏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最好的就是直接取下麵皮,這樣才能降低被識破的幾率。只是一層皮而已,可以用盧西恩的瑪拉之光修復,她剛才辱罵你,你怎麼還替她求情。」
這具身體早已經被醜陋的慾望給污染了,你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說出乾淨這個詞,亡靈的思維真的讓人無法理解。
「臉對女人很重要的……」看著巫妖將賽琳臉部整塊皮膚取下,即便是見過不少有變態嗜好貴族行刑的莉薇婭都忍不住胃液上翻。
「這樣的理由無法說服我,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你會這麼好心……」興許是得知壽命所剩不多,莉薇婭的言辭中的畏懼有所減少。
「那麼,你還猶豫什麼?害怕什麼?」
我?
「追求與他人對等的權利沒有錯。」
「我雖不是善良之輩,卻從不虧待自己的下屬。愚笨如那三名傭兵,我也沒殺他們,這些你都看到了。選你作為賽琳的替身不為別的,就因為你是我的手下,相比去外面隨便找個普通人,我更相信你。哦……你那是什麼眼神,驚訝?難以置信?還是嗤之以鼻?沒錯,我是說了信任這個詞,但請你不要理解錯了,我所說的信任是指對自己力量的信任,你知道我的手段,了解我的脾性,更明白背叛我的下場,所以我才會選你。當然,壽命也是另一個重要因素。剛才我就說了,我們之間是純粹的相互利用,偽裝成賽琳享受貴族的生活,那不是你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為何當夢想成真你又退縮了?為何要害怕?我已經直白的告訴你我要你做替身就是頂替賽琳在將來的某日死於阿爾貝雷希特的計劃。為什麼你還會產生荒謬的念頭,認為我另有所圖?」
是啊,為什麼要說這些,根本沒有必要啊,和一個利用價值所剩不多的工具……
遵照維克多的指示,莉薇婭安靜的讓他施法,等她再次睜開眼,接觸到明亮的時候,映照在巫妖眼裡的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面孔。
清楚自己說不過維克多,再多說也是自取其辱,賽琳閉上嘴,走到維克多跟前。看到那雙如同死人一樣慘白的手掌朝面部探來,賽琳下意識的閉眼。透骨的寒氣隨同冰冷的手掌貼上面頰,緊接著是一連竄聽不懂的低語,不但身體變得軟綿綿,就連觸覺也漸漸喪失。
莉薇婭心動了,對於巫妖拋出的條件她確實無法抗拒。除了吃飽穿暖,她還需要認同感,出身底層平民讓她有無法消除的自卑,沒有親人,沒有家族,四處漂泊流浪,如果有人肯承認收留,給她一個體面的身份、名分……在許多年前,在她還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嫁人了。
「注意你的用詞,賽琳女公爵,就算她是個私生活放蕩的舞姬,那也是過去的事。未來的幾個月,甚至幾年以內,她將代替高貴的你嫁給我,以及代替你去死。收起你那高人一等可笑的心態,至少在我眼裡,她比你乾淨得多。」極少維護人的維克多這番言論不止讓賽琳吃驚,就連莉薇婭也呆住了。
「別動!不會有任何疼痛感,把眼閉上。」
從記憶中回神,童年帶給莉薇婭難以愈合的傷痛完完整整地寫在臉上。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孩子,不會輕易相信這充滿了誘惑的虛妄之詞。
沒錯,從表面看它的確沒必要和已經沒有多少可利用價值的人說這些廢話,但是……它要的心甘情願的接受,而不是被迫的服從。女人的善變是把雙刃劍,如果莉薇婭不願意接受她壽命不長的實事,叛變也離它不遠了。在欺騙阿爾貝雷希特的這局棋里,莉薇婭是最重要的角色,少了她,這個計劃也會徹底宣告失敗。而這次,阿爾貝雷希特也不會再小懲了事,他控制欲極強,絕不會接受和容忍被自己的下屬欺騙。
「如果我的表現真讓你無法信服,那麼,我可以立誓。在盧西恩取得帝位之後,我將恢復你原有的身份,普雷西雅的領主夫人不是賽琳,而是莉薇婭·娜塔莉。」
巫妖的雙瞳如同水晶一樣反射著冷漠的微光,在這種不帶感情的注視下,莉薇婭恍惚回到過去,早已被她深埋記憶深處的童年回憶再度湧上心頭。
「那是當然,你怎麼能讓我扮演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搜索了一下詞彙,賽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眼前的女人,出於女人的妒忌,她異常討厭曾經想誘惑盧西恩的莉薇婭。
「我想不出……」莉薇婭閉上眼,她確實想不到維克多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說那些極具誘惑力的勸解之詞。以她對巫妖的了解,很少見他這樣對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和顏悅色。
「不……我不是……我只是不確定……」心事被拆穿,莉薇婭尷尬而戰戰兢兢的回答。
「你也知道自己能讓我利用的價值不多了,為什麼不好好思考一下,我為什麼要說這些話。」維克多為自己忽視的紕漏而低嘆。它可以揣測出莉薇婭的心思,卻無法有效的消除她根深蒂固的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