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李氏的心眼兒
老許頭說罷早飯也不吃了，直接甩手進屋。
葉氏半靠在被垛山，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是好歹比前兩日多了點兒血色，聽了李氏的話，還以為她是為自己受驚病倒的事表示歉意，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大夫說是氣血不足，應該是先前生栗子的時候落下的毛病。」
「這話說得倒是也有理。」李氏沒挪窩，反而靠在了許老二身上，翻翻眼睛道，「如今有更要緊的事跟你商量，之前的事兒我就懶得再管你了，你以後給我把皮子繃緊點兒，別讓我再知道你出去賭錢。」
李氏頓時來了精神，手裡的都鞋墊什麼的往針黹笸籮里一丟，下炕穿好鞋就往外走。
剛進了院子就聽到裏面吵吵嚷嚷的，老許頭的聲音最大，震得房樑上的浮土都撲簌簌直往下掉。
「有效果就好。」李氏隨口敷衍道，「煮過的藥渣記得倒在外頭路上，讓路過的人踩一踩把病氣兒帶走，人也好得快一些。」
「你幹啥去？」許老二歪在炕上喊。
「小姑今個兒有事咧，走不開。」許杏兒在外頭聽了半晌，這會兒才邁步進屋。
「那天老三是不是說要分家來著？」李氏那天被氣得不行，也沒怎麼留意周圍的情形，這會兒皺著眉頭仔細回憶著，「我好像是聽見了，你想想說了沒？」
「切！」李氏嘴上不屑，手卻還是接過饅頭，掰開咬了一口，含含混混地說，「我早就說過
「你說，杏兒娘到底是什麼毛病？」李氏把針在頭髮上蹭了幾下，用力插進鞋底兒，靠頂針頂出大半，又拿起針夾把針夾出來，「老三也沒說是啥毛病，我想著他那天來時候的樣子，不像是個小毛病，她家原本就人多，這下多了個藥罐子，更是個無底洞了。」
許老三和杏兒都沒有提病情，更沒有提抓藥要花多少錢，不然依著葉氏的性子，身子沒事兒也要被這個嚇個半死的。
「弟妹，身子好些沒？」李氏進屋后假惺惺地說，「我這幾日跟你二哥惹氣，理都不理他，也一隻都沒出門，竟都不知道你病了的事兒，今個兒才剛聽說，就趕緊過來看看你。」
她看看四下無人，在旁邊扯了幾片大葉子，把藥渣包起來拿回了家。
她頭天夜裡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提這個要求，早晨起來后也一直提不起精神來，做早飯的時候不是摔了勺子就是掉了筷子。
葉氏看出她的心思道：「你想跟你爹進城便去，家裡我能支應得開。」
許杏兒心裏擔心葉氏的身子，但是又不想放棄能去城裡見識見識的機會，畢竟到這裏這麼久了，一直都在山窩窩裡打轉，也不知道外頭是個什麼樣子，想要做點兒什麼都捉襟見肘。
李氏從許杏兒家出來
「她要面子，我也要臉呢！」老許頭氣哼哼地說，嗓門越來越大，「再說，又不是我把她攆走的，憑什麼就得我去接她？我告訴你們，誰愛去誰去，不許在我面前再提這件事！」
這會兒聽了許玲子的話，抓耳撓腮地支吾了半天，才總算說出句整話，「因為我賭錢的事兒，爹已經生了大氣了，若是我再去接娘，爹還不得抽我……」
之前許老四隻抓了三副葯回來，所以兩副葯吃過，許老三請大夫又來診了一次脈，稍稍調整了藥方子，就得再去城裡抓一次葯。
許杏兒見被道破了心事，就也不再繼續糾結，這次葉氏的發病讓她越發感覺到，手裡沒錢是萬萬不行的，所以儘早去一趟城裡，便成了當務之急，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把葉氏自己留在家裡。
「我去老三家看看。」李氏抹了抹頭髮，扯扯衣裳，腳下不停地直奔許杏兒家過去。
李氏略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但也沒說什麼，繞著圈子打聽了半天，又問家裡哪兒來的錢抓藥之類。
她加快速度做好早飯，自己都沒顧得吃，解開圍裙便直奔老屋去了，打算讓許玲子過來陪著葉氏，順便也能照看孩子。
許老二獻寶似的捧著饅頭過去，抓著一個伸到李氏面前，陪著笑說：「英子娘，早飯吃
許玲子端著洗衣盆從河邊回來，進門便聽見李氏的聲音，微微皺眉，卻還是打招呼道：「二嫂過來了。」
李氏扭頭見他手裡抓著四個饅頭，眉毛一挑問：「哪兒來的？」
「放心放心，我肯定不敢了。」許老二見李氏終於鬆了口，高興地搓搓手問：「你剛才想說啥事兒？」
「老屋拿的，今個兒爹跟玲子拌嘴，兩個人氣得都沒吃早飯，我怕你早晨不捨得吃好的，就趕緊給你拿回來了。」許老二一個勁兒地討好道。
「她天天在家閑得五脊六獸的，能有個啥子事兒。」許老二撇撇嘴不屑地說。
「她不是願意回娘家么，讓她住著去吧，想讓我去接她？做什麼夢呢！」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話，你這孩子越大越外道了。」許玲子聞言放下手裡的抹布，洗過手說，「我跟你一起過去。」
「嗯，過來看看，這就回去了，家裡還一大堆活兒呢！」李氏說著起身，「你好生養著身子，我先走了。」
「娘還不是為了攢錢，若不是娘平時勤儉，這回誰替我還錢呢！」許老二整個人猴上去，就著李氏的手啃了口饅頭，嬉皮笑臉地說，「我都賭咒發誓以後肯定不去摸牌了，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反正錢也不是咱們還的，娘攢著那些錢，以後還指不定給誰花了呢。」
「二哥，做人可不能這麼沒良心吧！」許玲子聞言來氣道：「娘是為了給你還
許老二這才尋思過味兒來，一骨碌爬起來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二嫂太客氣了，其實我也不知道吃的都是什麼葯。」葉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幾日身子不好，也沒法下地幹活兒，熬藥做飯什麼的都是杏兒做，方子也讓你三哥帶走去抓藥了。不過這葯倒當真管用，剛兩副吃下去，人就覺得精神不少呢！」
許老二被晾在一旁，翻了個白眼，朝地上啐了一口，走到桌邊一手抓起幾個饅頭，一邊往家走一邊嘟囔：「你們都不吃更好，我拿回去自家吃。」
李氏的眼睛在屋裡到處打轉，聽了這話又問：「如今吃著什麼葯呢？我娘家兄弟也時常上上去採藥，若是有什麼能用得上的你就吱聲兒。」
「小妹，爹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說了不去就定然不會去的，你若是不怕爹打你，那你就去接唄，幹嘛非往我身上推。」許老二沒臉沒皮地說。
她這會兒正在屋裡納鞋底，打算提前把入秋的鞋子做出來，聽見響動見是許老二回來，便轉身背對著門，丟給他個後腦勺看。
「杏兒說那樣不好，便都丟在後頭山腳下了。」葉氏提到女兒，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杏兒那孩子，雖說有些時候脾氣比較急，但心腸其實好得很。」
「爹，娘就是個愛面子的人，你們老兩口過了這麼多年，你
「我也記得是說了吧……」許老二撓著頭應和道。
李氏這兩日正因為許老二賭錢的事兒生氣，對他也沒個好臉色，一日三餐只自己做了跟孩子吃，把他打發回老屋去。
「你個二愣子！」李氏伸手把許老二推開，「如今還沒分家，老三家花錢還不是要咱們供著。」
「我跟爹進城給娘抓藥，家裡沒人照看，少不得又要麻煩小姑了。」許杏兒也沒理許老二，直接跟許玲子說道。
「人家的是，管那麼多幹啥。」許老二還沒理解到李氏的意思，不當回事地說。
許玲子沒了法子，只得扭頭對許老二說：「二哥，娘既然是求人給你捎回來的信兒，那你就往大舅家跑一趟，去把娘接回來吧。」
許玲子看著李氏的背影狐疑道：「二嫂今個兒是怎麼了，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話音未落，栗子就放聲大哭起來，她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抱起孩子哄著。
許老二本是過來吃早飯的，沒想到正遇到個壩塘村的人捎信兒過來，還指名道姓說要交給他。他大字不識幾個，沒幾個字的信都看不下來，只能找許老四看得信。
兩副葯吃下去之後，葉氏的身子稍微好轉了些，人的精神頭兒也見長，嘴唇和臉頰比先前多了些血色，晌午前後還能起來靠著被垛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