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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這就是犯賤

第七十八章 這就是犯賤

桃兒看出姐姐的心思,趕緊說:「大姐,我都看見了,外頭來了十幾個人呢,抬了好多東西,比早晨抬來的還多呢!」
榮皓軒被這番話說得語塞,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心裏已經為自己的莽撞隱隱後悔,但是嘴上卻不肯服軟道:「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若是旁人我還不稀罕來呢!」
「你們家管家和家丁剛走不久,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桃兒探頭朝外看了看,沒瞧見剛才被打破頭的管事,但是家丁里大部分人都還是眼熟的,雖然看著姐姐臉色不善,卻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
許老三被說得頓時沒了話,吭哧了老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說:「這……這不是說是個小子么……」
許杏兒的臉徹底沉了下來,瞪著榮皓軒道:「我早就跟你說了,不用你來謝我,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啊?」
許老三本來就已經心軟心疼了,這會兒更是完全被女兒繞暈了,聽到她最後的這個結論,趕緊搖頭道:「不行不行,你如今正是抽個兒的時候,怎麼能不好好吃飯,就算沒什麼好吃的,但也得吃飽才行。我少吃些就是了,我身子好又是大人,少吃點不礙事的。」
榮皓軒一大早打發人來給送謝禮,後來見榮全帶著傷又帶著東西灰溜溜的回去,說許杏兒不肯收東西。結果屋裡的丫頭就七嘴八舌的給出主意,有個小丫頭怯怯地插嘴說:「畢竟是救命之恩,只讓個管事去,人家許是不高興了吧?」
榮皓軒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溫和地說,「你娘不是身子不好么,天天吃藥你家如何負擔得起?收下這些東西,夠你家用好幾個月的,為了賭氣就都推出門去又是何苦。」
「是兒是女也要等生出來再看,如今誰說得好?」許杏兒瞪著他說,「就算爹也覺得兒子比女兒強,咱家還有鎖兒呢!」
許杏兒半句話都懶得多說,伸手把桃兒拽進門,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院門。
他本覺得自己已經表示了極大的誠意和感謝,但是許杏兒卻還是一副不領情的模樣,不免心裏就有些來氣,一張嘴語氣自然就好不到哪裡去。
屋裡的管事丫頭聞言,眼睛一瞪,叉著腰說:「少爺是什麼身份的人,更何況如今還在病中,怎麼可能親自去送謝禮,她一個鄉下丫頭,哪裡承擔的起!」
屋裡沉默了片刻,只有些窸窸窣窣的響動,不知道是不是許老三在安慰葉氏,隨後才聽他繼續說道:「我聽著娘的意思是,如今家裡不寬裕,二嫂也沒錢補身子,打算讓咱們各家都再節儉些,剩些糧出來給……」
「我跟你沒話可說,你趕緊叫人把東西都抬回去,以後再敢弄一堆東西堵在我家門口,當心我收拾你!」許杏兒見他這樣,嘴裏的話就越發不客氣起來。
「自然是來謝你的!」榮皓軒下意識地回應一句,然後細想了一下許杏兒剛才的話,然後露出個滿不在乎的表情。
榮皓軒剛開口就碰了一鼻子灰,心道幸好把人都留在了外頭,好歹沒在下人面前丟了面子,咳嗽兩聲說:「我聽山子這樣叫你,便也跟著叫了,怎麼,這還不是誰都能叫的?」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榮皓軒聽到這些話,琢磨著似乎有點道理,就真往心裏去了,所以又叫了家丁,多收拾了兩抬東西,自己領著人直奔興源村。
「我頂著日頭,大老遠的趕路過來,就是為了謝你,你倒是這麼個態度對我?」
許老三聽罷一拍腦門道,「你看我這個破記性。」說著趕緊端著煙袋竄出屋去。
許老三趕緊把手從葉氏腿上拿開,皺眉看向女兒道:「我跟你娘在屋裡說話,你進來做啥!」他特意拉著葉氏到屋裡來說,原本就是想要避開許杏兒,就是怕她性子急,嚷嚷出來又要鬧得不可開交,沒想到還是沒躲過去。
許老三徹底沒話說了,摸出煙袋鍋子下意識地吧嗒一口,然後才發現還沒點煙,又插回腰帶里去。
許杏兒迅速低頭,用力擠擠眼睛,拖著哭腔喊了一聲,「爹……」抬頭讓許老三看到自己紅紅的眼睛,「娘身子已經不好了,如今天天都要喝苦藥湯子,若是你再餓壞了身子,那咱家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如今家裡為什麼不寬裕,還不是因為二叔賭錢欠債,害得娘的身子也病歪歪的,奶奶已經拿了全家的錢去給二叔還錢,他自己一點兒悔改都沒有,如今怎麼有臉還來讓各家省糧出來給他?」
「先前在城裡我已經說過了,不用送謝禮來,是你非要來給我家添麻煩的,你這邊送了東西博了名聲,可想過會給我家在村裡惹多少口舌是非?」許杏兒也火了,「你家管事頭上的傷沒看到么?你們受了傷拍拍屁股回城裡去了,我家還要在村裡生活的,我下面還有弟弟妹妹的,我不能日日寸步不離的看著他們,若是有個萬一好歹,你能賠得起么?」
許杏兒板著手指道:「爹,你要下地幹活兒不能餓肚子,娘身子一直不好,大夫還說要給好生補養,咱家沒錢給娘補身子也就罷了,總不能還剋扣不是?鎖兒和栗子都才幾個月大,這時候正是長身子長腦子的時候,咱總不能虧了孩子。」
十幾歲又正是自尊心極強的階段,榮皓軒平時在家都被人哄著、捧著,哪裡遇到過許杏兒這樣的女孩兒。
許老三心裏的天平越發傾斜,點上煙袋狠抽了幾口,咬咬牙道:「行,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去跟爹娘說的,你們就當不知道,別在這個當口又惹口舌。」
許杏兒口齒本來就伶俐,一大串話說下來都不打磕絆,而且越說越氣,心裏也替葉氏委屈,眼圈漸漸變紅,聲音也略有些哽咽起來,說得葉氏也跟著紅了眼圈。
「你……」榮皓軒就這樣被推出了院門,最後腳下一絆差點兒摔倒,雖然被一旁的家丁扶住,卻還是漲紅了臉,氣結地抬手指著許杏兒道,「你這丫頭,恁的不識抬舉!」
他的話音未落,許杏兒就著急地推門進來道:「不行!」
許杏兒不怕許老三不能賺大錢,只怕他一腦子的愚忠愚孝思想,如今見許老三還算能轉過彎來,之前提著的心頓時放下不少,語氣也和緩下來道:「爹直接去找爺說這事兒比較好,只要爺那邊鬆口了,奶就也沒辦法了,不然肯定又要惹出一堆是非……」
許杏兒深呼吸幾次調整了一下心情,語氣稍稍放緩道,「洪家是我們一個村子的人,如今他被抓起來,家裡只剩下老人和孩子,雖說不算熟識,但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里鄉親,村裡已經有很多難聽的閑話了,你還這麼大張旗鼓地給我送東西,你到底是來謝我還是來害我的?」
「爹,娘,大姐……」許杏兒的話還沒說完,桃兒又一陣風似的跑進來,邊跑邊大聲嚷著,「大姐,快來……」
許老三聽著她說也沒有插嘴,也覺得閨女說得都沒錯,抬手撓撓頭,也不知道還如何是好。
其實許杏兒也早就覺得奇怪了,但因為不想與榮皓軒多說,便乾脆不問,沒想到這會兒被桃兒問了出來。
「杏兒!」一個錦衣玉服的人正站在院中,笑著跟許杏兒打了個招呼,周身的打扮跟小小的農家院形成鮮明的對比。
許杏兒伸手推開半掩的院門道:「我家地小又雜亂,榮少爺還是請回吧,您的謝意我心領了,東西就大可不必了,我家雖不富裕,卻也不靠這個賺錢。」
榮皓軒面上微露得意地說:「我知道你的脾氣,那些個下人來想必不能成事,所以他們走了沒多久我就也帶了人過來,果然半路遇見被你打發回去的人。」
許杏兒也被桃兒拉著往外走,衣裳都扯得變形了,趕緊伸手把衣角奪回來,這衣裳雖說舊可還能穿,若是扯壞了可怎麼好。
許杏兒定睛一看,居然是榮皓軒,臉上的笑容下意識地微斂,皺眉道:「你來我家做什麼?杏兒是你能叫的么?」
「你是城裡的主子少爺,我家不過是鄉下的平頭百姓,我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大少爺您就算想不明白,也該知道榮全大叔的傷是怎麼回事吧?」
她不等許老三插話,繼續道:「娘也生了三個孩子了,有身子的時候,奶奶給了什麼好吃的不?懷著桃兒的時候我還不大記事,但是生栗子的時候我可是都看在眼裡的,連個雞蛋都捨不得給,我每次去老屋拿東西都要看人臉色。這也就算了,連姥娘拿來的母雞,奶奶都恨不得抓到自己屋裡去,這又要怎麼說?當時怎麼沒見大娘和二大娘誰給咱家省幾口嚼裹兒?」
「這丫頭,早晨剛說過她,半點兒不長記性。」許杏兒聽著桃兒打從大門口就扯著嗓子喊,越發沒點兒文靜勁兒了,無奈地搖搖頭,起身扯上許老三道,「爹,大夫說娘身子不好,不能總聞煙味兒,你上外頭去抽吧!」
「洪祥犯了事被抓起來,跟我來謝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們村裡人都恁得不講道理?若是覺得洪祥可憐,豈不是說當初我被洪祥弄死才好?」
「我還當是什麼事兒,若是依著我娘,就該把他一家都抓起來的,免得留有後患。結果我爹心善,到底只讓抓了洪祥一人,說起來他家還應該感激呢,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潑辣難纏,一張嘴跟小刀片兒似的,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別說露個笑模樣,連句和緩些的話都沒有……可說來卻也奇了,越是這樣,他就越想上趕著招惹,這可不是犯賤又是什麼?
葉氏聞言沉默片刻,然後聲音也沉下去道:「這是好事兒,若真能生個男娃兒出來,也算圓了爹娘的心愿,要是有什麼要幫忙的,我能做的肯定也會去搭把手的。」幾句話說得很慢,語氣中難掩苦澀和無奈。
葉氏連連點頭,對女兒說的這話十分認同,也開口道:「杏兒這話說得在理,你每天還要下地幹活兒,不好好吃飯怎麼行,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幾個還活不活了?」
「吃不吃得起也是我家的事兒,自己賺錢吃什麼都踏實。」許杏兒說著就把榮皓軒往外推,「榮少爺身子還沒好利索,還是趕緊回去吧,若是在這裏中了暑氣或被人打破了腦袋,我們小門小戶的可擔待不起。」
「那是自然,榮家是大戶人家,最講究規矩禮節,榮少爺怎麼連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會了?山子哥是我師父的侄子,關係自然是不一樣的,所以他叫得可你卻叫不得。」許杏兒說著,眼睛就朝院門外瞟,想著應該又是七抬八抬的擺了一地。
「我就是跟你商量個事兒,孩子都在外頭,還是在屋裡說吧。」許老三聲音壓得有些低,「剛才爹娘叫我過去,說是二嫂有身子了,娘說找人算了說這一胎是個男娃兒……」
「你這人怎麼這般不識好歹?我好心好意陪著笑臉來道謝,你板著張臉就也算了,話還說得這般難聽。」榮皓軒三番兩次被拒絕,火氣也涌了上來,聲音也越來越大。
「然後就只剩下我和桃兒,桃兒如今還小,我也捨不得餓著她,若是爺奶非要扣咱家的糧食,那我以後就少吃些,慢慢省出來好了。」許杏兒一個個把家裡人都排除了,最後只留下了自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爹,就這麼決定吧,我也不用幹什麼重活兒,用不著吃那麼多,以後把我的口糧減半就好了。」
「幹啥啊?碗還沒刷呢。」葉氏是個勤快又愛乾淨的人,手頭上的活兒沒做完就渾身不自在,「家裡又沒外人,有啥事兒不能在外頭說啊?」
「當不起您的稀罕,您還是去稀罕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