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江東亂
第20章 散兵游勇
「什麼時候的事情？」林縛緊問道。
秦子檀聽大公子的意思還是沒有將西沙島封鎖揚子江口的威脅放在眼裡，他也無法勸說什麼。
「大公子怎能冒險來崇州？」秦子檀事前也不知道大公子在寺里，問道。
正值多事之秋，國事唯艱，也正是文臣武將立功進爵、青史留名之時，顧悟塵也有勃勃雄心。在東海寇還沒有完全從太湖流域撤出之時，他就帶著四百余護衛檢視地方，自然比龜縮于江寧的宣撫使王添有著更多的銳氣與進取雄心。
顧悟塵確實想推動沿海諸府縣編練鄉勇以備寇患，除了這是當下可行之策外，按察使司有監察地方兵備之職責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江南沿海諸府中，平江府屬江東郡，南面的嘉杭府（今嘉興、杭州）、明州等府縣屬兩浙。檢視過崇州縣防務后，二十八日林縛又陪同顧悟塵渡江去平江府巡視地方兵備，第一站去的就是暨陽縣。
若計算崇州縣境內的兵力，差不多有四五千人，絕不能算少。
崇州立縣時間不長，原屬淮南鹽場，縣東數以百萬畝計的灘涂都還是淮南鹽鐵司所屬的鹽場、草場，境內沒有勛貴大族，但是走私鹽發家者不在少數，隨後買田建宅遂成大族，私養鄉兵者也不在少數。
「子檀與程當家過來了，一路上還辛苦？」奢飛熊穿著儒衫，少了許多統兵征戰時的殺伐之氣，倒也溫文爾雅。
顧悟塵與海陵府及崇州縣地方官員商量，地方官紳捐獻一部分，府縣自籌一部分，郡司撥給一部分，總之要崇州縣在年前募集編練出一支千人的鄉勇隊伍來。
蕭濤遠此時出戰，是想撿這些散兵游勇的便宜，既可以避開顧悟塵，又彌補他之前消極避戰的責任。
秦子檀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慈海法師建議要在崇州刺殺顧悟塵？」秦子檀問了一句，又說道：「能刺殺顧悟塵是好的，只是此事不易啊，不可輕為啊。」
「大公子，慈海法師……」秦子檀給奢飛熊以及奢飛熊身側的中年僧人行禮道。
雖說林縛親率的精銳有四百餘人、西沙島流民新組建的鄉營也有三百餘人，戰力不容小窺，但是十三家東海寇縱橫太湖月余未遇敵手，士氣正盛，大公子化身東海鷂袁庭棟的威望也臻至巔峰，率群寇從暨陽湖進揚子江，順勢強攻西沙島，破襲軍山水寨再破崇州，即使要付出較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水師將領呢，怎麼一個人都沒有過來？」林縛看著暨陽縣迎接的隊伍沒有寧海鎮水師的將領，十分的疑惑，他也顧不及有違規矩，徑直問出城來迎接的暨陽知縣孟心史。
幾日來，林縛也與崇州知縣陳坤陪同顧悟塵巡視各處，看到崇州縣破綻百出的防禦體系也是揪心得很。
秦子檀也剛剛才知道大公子今日派精銳潛伏進崇州襲殺崇州官紳之事，他若是早知道肯定會勸阻，有林縛在場，哪裡可能會輕易得手？事實也證明起不了什麼大作用，只白白折損了十多個好手。
這麼多兵力，分別是各家私養的鄉勇、縣卒、鹽鐵司的丁卒以及寧海鎮在崇州的駐軍。兵力雖多，但是互不統屬，有時起了摩擦相互間甚至還兵戎相見，訓練水平不一，普遍較為低下，遇到匪患也都各自為陣、保存實力為先。
二十四日、二十五日、二十六日連續三天，按察使顧悟塵不顧崇州縣鄉野隨時有可能給東海寇登岸攏
秦子檀眉頭聳了聳，對大公子拉攏程益群有所不滿，也沒有說什麼；這種事還輪不到他插嘴。
「也行，」奢飛熊點點頭，又跟秦子檀身後的程益群說道，「太湖沿岸諸府經過此番破壞，江東郡首要是防海，太湖內線壓力不會大，寧海鎮短期不可能對太湖有清剿之舉措，程當家若覺得壓力還是大，嵊泗諸島有你一席之地……」
兩個月以來，東海寇肆虐太湖沿岸，蕭濤遠及諸水師將領都消極避戰，今日積極出戰，多半是為他以新任按察使的身份親至暨陽縣的壓力所致；顧悟塵雖然不能將蕭濤遠從寧海鎮六營水師統領的位子調走，但的確也有當面訓斥蕭濤遠避戰的打算。
「還是我過去吧，我對暨陽情況熟一些。」林縛主動請纓道，他恨不得蕭濤遠早死去，但蕭濤遠麾下的水師戰船卻是沿海諸府此時最大的依仗。
孟心史雖然厭煩林縛不懂規矩，但是林縛好歹也是正八品的征事郎，又是顧悟塵的心腹親信，他也看出顧悟塵為水帥將領的避而不見臉上有所不悅，忙解釋道：「蕭濤遠將軍不是避見顧大人，實則是暨陽南又有匪訊傳來，蕭將軍與諸將率水師戰船都出戰去了……」
秦子檀知道顧悟塵多半會登西沙島，但是以軍山水寨的寧海鎮水師兵力加上顧悟塵隨行的護衛以及林縛在西沙島的集雲衛勇及鄉營私兵，差不多有一千五六百人，若是十三家東海寇都能聽大公子調遣，將顧悟塵圍殺于西沙島還有一線可能。
推門將要邁進山巔禪院，就聽見裡間有一人說道：「若能在崇州刺殺顧悟塵，江東郡迫於楚黨，必將西線兵力東移……」
海盜成患會
「子檀還是擔憂林縛此子？」奢飛熊眼神轉向南面，隔岸相望就是觀音灘，能看得見觀音灘的兩座圍樓外牆，說道，「西沙島的抵抗意志，子檀你們也試過，此時強攻，代價太大，林縛總不可能一直都留在西沙島，而地方對流民警惕、排斥之心不會消弭。此時是釘子，加以時日，這顆釘子也不是你所憂慮這般讓人頭疼……」
秦子檀見大公子打了退堂鼓，便不再糾纏這事，他蹙著眉頭，心裏想聲東擊西之策未必就能奏效，說道：「顧悟塵此次突然到崇州來巡視，怕是會大力推動地方編練鄉勇，崇州行后，他應渡江去平江。陳西言給他趕回暨陽，他渡江后第一站應會去暨陽，恰可以奚落一下陳西言。大公子不以顧悟塵為目標，的確可以利用顧悟塵此行成事。」
這種情況下，即使有四五百海盜登岸，崇州縣也難建立起有效的防禦。
上回秦子檀趁林縛出海繞道之際，與程益群率奢家精銳及湖盜千餘眾奔襲西沙島，想要將這顆釘子拔掉，即將得手之時給林縛從江寧遠調而來的援兵從背後偷襲，功虧一簣，損失也不小。
也正是如此，秦子檀才擔憂時間拖久了，西沙島這顆釘子將更難拔除，他們日後進出揚子江將會受到嚴重的限制。
「不好，」林縛心裏痛罵蕭濤遠這個笨蛋，當了這麼久的縮頭烏龜，竟然在最後一刻給奢飛熊騙倒傾巢而出，忙跟顧悟塵解釋說道，「蕭將軍多半以為滯留不去的為東海寇殘部，實
林縛陪同顧悟塵從西沙島對岸的虞山登岸，走陸路先前往暨陽。到暨陽縣近郊的長亭，迎接的暨陽官紳才寥寥十數人，除了縣裡的官吏外，地方的鄉紳幾乎就沒有出面迎接顧悟塵。
顧悟塵忙將腰間牙牌摘下，遞給楊朴，說道：「你拿我牙牌過去，追上要蕭濤遠，要他小心為上……」
顧悟塵瞬時也想明白為何不好。
秦子檀抬頭見大公子眉宇微隆，知道這是他主意已定、不容別人勸說的神態，他心裏微微一嘆，心知話說多了反而讓大家都不開心，沉吟片刻，說道：「此間事了，我便回江寧去。」
「就是今日，我接到水師的通報也才過去半天時間！」孟心史說道。
「蕭濤遠龜縮在暨陽不出，我們的確也奈何不了他，」奢飛熊笑道，「我想他大概也不會想給新上任的按察使大人當頭棒喝吧。看來我們要加緊從太湖撤出啊，留一些散兵游勇就可以了……」
寧海鎮水帥的主駐營在暨陽城北的暨陽湖北岸，控扼揚子江進太湖的東萊河水道。按察使司對鎮軍有監軍的職權，即使顧悟塵到寧海鎮防區，寧海鎮的將領不需要遠到崇州去見他，但是顧悟塵都到寧海鎮水師主駐營區了，寧海鎮水師將領都避而不見，就太不識抬舉了。
李卓最初也是以江西按察使監領江西諸府縣馬步兵及鄉勇進東閩征戰，進而掌握東閩軍政大權的。如此鮮明的前車之鑒，顧悟塵不可能看不到。
十數日來，東海寇陸續從太湖流域撤出，滯留太湖不去的東海寇已經不多，貌似都是些散兵游勇。
「吃幾次敗仗也可以的，」秦子檀笑道，接下來沉默沒有多說什麼，大公子屢立奇功，對二公子總不能算什麼好事，又說道：「除寧海鎮在暨陽的營寨外
顧悟塵早就肯定東海寇背後有奢家在支持，此時滯留太湖不去的東海寇又怎麼可能是殘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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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悟塵在仕途資歷不算深，流放軍中數載浪費了大把的光陰。得益於楚黨得勢重回帝京，從此扶搖直上到正三品按察使，顧悟塵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
曲家通匪案后，陳西言上請罪折，后辭去西溪學社的講學諸務，回到暨陽湖隱居。陳西言雖說聲望大跌，但在暨陽湖官紳里的威望仍高。
顧悟塵短期內還想在仕途上有進一步的發展，甚至坐上天下人臣皆仰望的相位，不獻奇策、不立奇功則不成。
「也只是隨口一說，的確不容易，」奢飛熊說道，在崇州刺殺顧悟塵便是要用最小的代價進一步打亂江東郡的軍事部署，要是付出代價太大，智者自然不為，又笑道，「顧悟塵新出任按察使，銳氣正足，按察使司又有監軍之權，我想寧海鎮諸將大概也要避他的鋒芒……」
站在奢飛熊身邊的中年僧人頷下無須，紅彤彤的圓臉，身材異常的壯碩，他是廣教寺的住持慈海，看他眼觀鼻、鼻觀心、寶相莊嚴，實難想象他剛才嘴裏在說刺殺顧悟塵之事。
月色大好，紫琅山體給夜靄籠罩，如浴華衣，秦子檀與太湖盜首領程益群趁夜色扮成尋常香客坐漁船到紫琅山，在僧眾的接引下，登上紫琅山巔。
海盜成患，崇州編練鄉勇成當務之急，郡司及朝廷都不會再設置障礙，但是錢餉卻需地方自籌。
「顧悟塵突然巡視地方到崇州，不過來，如何觀察崇州之形勢？」奢飛熊渾不在意的說道。
秦子檀推門進去，怕是誰也想不到晉安侯世子奢飛熊一襲青衫，正風度頗佳的站在禪院里一塊山石上極目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