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攻心，又見攻心！
兩百名朴刀手，一次只能砍兩百個俘虜。
阿牛的怒喝聲，在鳳翔中軍響起，一向好脾氣的領主突然來上這麼一嗓子，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阿牛對某些將士，表現出來的對敵人的同情心，非常不滿，阿牛認為，有必要端正他們的心態。
「阿牛城主，不愧是阿牛城主啊……」許多軍民心生感慨。
「換不換？」
兩萬多百姓，意識到了他們已大難臨頭，哭聲震天。
幾秒鐘之後，博古城頭上只剩下無敵東子還站著，所有的將士跪伏于地。他們眼含熱淚和無盡期盼，希望領主能夠顧惜城外軍民的生死，那些人里有他們的袍澤，他們的親人，在這些博古人看來，領主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拒絕鳳翔城的提議，沒有任何理由！
城頭上絕大部分博古守軍，並沒有聽清楚阿牛剛才張牙舞爪地說了一通什麼，看起來很是憤怒，但是，對鳳翔軍的變化，多少有一些感覺。現在的這支鳳翔軍，如萬古不化的寒冰，殺氣縱橫，心如磬石，沒有人懷疑，這些將士，揮出屠刀時是否有些許遲疑。
東子似乎睡著了。
博古城頭，上千雙眼睛注視著城外，神情凝重，目瞪口呆。
博古城的幾位副城主，已經開始暗自猜度，如果自己象陳鑠那樣被擄走，無敵東子是否願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答案讓他們失望。兩萬多人換一個，這樣的手筆，絕非一般人能有的。
「如果殺這些曾經傷害過我們鳳翔將士的戰俘，你們不忍，我就親自動手！只要能殺得那些混蛋不再對我的百姓動手，我願意背這個罵名！」
「難道你們忘了，上次死難的將士！」
鳳翔說到做到，那些百姓立刻恢復了自由，為了表明鳳翔軍不會利用百姓進城之機偷襲搶城，全體鳳翔將士在博古軍民的注視下，後退十里安營紮寨。這樣的變化，出乎所有博古軍民的意料，對於鳳翔殺害兩千三百多名戰俘的仇恨，也再難宣之於口，記之於心。
楊秋的右手抬了起來，震耳欲聾的「換不換」戛然而止。
今天博古境內發生的一切，大多都能看到攻心的痕迹！
「剛才我說到了哪裡了？哦，交易！」
無敵東子嘆了一口氣。
張三的話音里有几絲顫抖，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去。
斷然拒絕的後果，失去的不僅僅是幾千將士的生命，更是博古民心！
鳳翔城主，居然願意用兩萬多俘獲的戰士和百姓，換回一名官吏！
沉默，難言的沉默。
那些引頸就戮的戰俘和百姓，原本還能保持安靜，但楊秋的惡行顯然把他們嚇壞了，哭喊聲撕心裂肺；而城上博古守軍在悲憤之餘，毫不吝嗇地送了當眾行兇的楊秋一通大罵，還有一篷不甘寂寞的弓箭。博古不是沒有神箭手，問題是，他們可沒有飛翼營那樣恐怖的射程，箭矢距離楊秋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就不得不軟綿綿地墜地。
「攻城之前給過他們投降的機會，他們
「不怕告訴大家，就在半個時辰之前，盧植先生率部打退了三萬聯軍對洛陽的圍攻，三萬聯軍！三萬帶著高級攻城器械的聯軍！他們想將我們從司隸連根拔起，他們可曾給我們機會？策劃這一切，就是博古城！」
鐵一般的事實，再一次證實了博古將士的擔心：無敵東子果然如他們所料般，一直保持著沉默。
半柱香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兩百名鳳翔士兵，提著刀來到戰俘身旁。
陳宮退向一旁，某城主一言不發，向這些百姓深深一揖。
「好吧，好吧，算你狠！」
那兩千三百多位被斬首的博古戰俘，就是鮮活的例證。
「領主再一次拋棄了他們！」許多人心道。
楊秋的大嗓門再度響徹全場，好一番痛罵之後，無奈地宣布，無條件釋放所有的平民。
無敵東子出現在城頭的時候，阿牛已退了回去，東子只看到城外兩百五十步外，跪著兩千多名軍士，他們被繩索串連在一起，雙手被縛在身後，一排又一排，象是地里整整齊齊的莊稼。
幾乎所有的將士都想上前，但戰俘數量顯然不夠分，有些先登死士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那些百姓，恐懼在人群里蔓延。某城主揮手制止了大家的蠢動，殺曾抵抗過的戰俘還說得過去，殺平民百姓……阿牛沒那麼瘋。
不等東子回答，楊秋將手中的刀直指身後的戰俘，自顧著繼續說了下去，「看到沒有？我身後的這些人，都是你們博古城戰敗被俘的將士，一共有……」稍稍猶豫了一下，楊秋報出了數字：「兩千三百人。」
博古城頭，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還有更多咒罵。
「這都不肯，算你狠！老子服了你了，幸好我沒跟你這樣的主公混。」
不得不承認，這主臣二人的配合實在太默契了，一個畫龍，一個點睛。
他一直裝傷充楞，不惜以兩萬多百姓和兩千三戰俘為餌，試圖激鳳翔屠殺平民，以毀掉阿牛的清譽，已徹底失敗。
張三望了無敵東子一眼，早前東子情急之下說漏了嘴，招認了擄走陳鑠的事實，現在阿牛派人就此事質詢，博古想否認都沒辦法，這對於博古將士的士兵多少會造成影響。東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臉上肌肉顫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出聲，這個時候，除了沉默，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何須主公動手，屬下雖非力士，也可代勞！」陳宮笑道。
某城主先前的一通怒喝，早已刺激得鳳翔男兒熱血沸騰，火已經被點了起來，陳宮的這句話，無疑是在熊熊燃燒的火堆上，再澆上一桶油。文弱的領主和王級謀士都有這種覺悟，何況鳳翔軍的精兵
無敵東子還是只能沉默。
漫說那些被鳳翔軍控制著的戰俘和百姓怕得要死，就連城上的博古守軍，也不可抑制地背脊發冷。
「主公！」
「都在幹嘛！」
楊秋氣呼呼地轉著圈子，撓了撓腦袋，看起來象是要發狂，「碰上你這樣的人，實在沒辦法了，只要東子城主同意馬上把陳鑠交出來，我們可以把這兩萬多百姓也一併送還，這是主公的底限！如果還不答應，這兩萬多人，馬上就會死在你的面前！」
兩千三百多顆人頭，滾落一地，血流成河。
楊秋恨恨地道：「主公說了，殺戰俘是一回事，但我們絕不願禍及百姓，東子城主不要逼我們，更不要害死這些無辜的鄉民。打仗是軍人的事，只要博古軍願意派出一支不低於五千人的部隊出城，與我軍決戰，我們願意將這些百姓，全數送還。」
他們也曾經意氣風發揮灑青春，他們也曾經驕傲地沐浴在陽光下，他們中的許多人，曾參加過很多次博古對外戰爭。然而現在，在鳳翔戰士的刀槍下，他們只能卑賤地跪在城外，成為許多人的笑柄。
「鳳翔人的血，只為鳳翔而流。但我更希望，讓那些挑起戰端的敵人，流盡最後一滴鮮血，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們變得老實一些，才能讓他們對鳳翔人下手之前，考慮後果，從而真正保護到我們鳳翔人的生命！」
阿牛好久沒這麼憤怒過了。
楊秋大聲喝問，沒有人回答他。
聽到這話，百姓群落里，頓起凄風苦雨，天地間，一片倉惶。
「畜生，你這個畜生！」張三氣得發抖。
「難道你們忘了，我們的副城主陳鑠，已經落入敵手一個多月？」
攻心，又見攻心！
城頭上的博古將士，咬牙切齒者有之，放聲大哭者有之，但更多的人象是三魂七魄離體，透心地寒。很多人下意識地望向了無敵東子，眼神複雜，有無助，有怨恨，有茫然，有恐懼，沒有人願意去想，「如果我也落在敵人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東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鳳翔的這個狠招，他接不住。
陳宮只說了一句話，哭聲就少了一大半。
見無敵東子和張三登上城樓時，城外的鳳翔軍里，一名大漢排眾而出，正是楊秋。楊秋神情間略有幾分猶豫，心情甚是複雜，出列時他曾扭頭望了城主和陳宮一眼，但兩人臉上的淡漠，還有旁邊鞠義目中的犀利，楊秋便知道，接下來的差事是無可避免的了。
博古百姓暈過去一大片。
……
即使東子象變戲法一樣把陳鑠變出來，這件事情也不算完，兩軍還需要在沙場上作一個了斷，阿牛根本就沒有打算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兩個領地的爭端。
鳳翔根本沒有辦法將這些百姓從博古帶到洛陽，兩萬多百姓所需的糧食和物資就不是個小數目，鳳翔遠征軍沒有帶太多糧草，最重要的是，現在的情形下，鳳翔軍沒有足夠的時
時間到。
城頭所有的將士再也忍不住了，張三也忍不住，但東子……沉默如金。
鞠義紅著眼，一聲不吭沖了上去，砍死了一名博古戰俘，又退了回去。
「剛剛結束的洛陽一戰，為了擊退敵人，知道我們鳳翔又戰死了多少好男兒嗎？」
當楊秋拋出最新條件時，所有的博古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東子額頭已黑了一半，他不安地望了望身前身後，包括張三在內，城上的將士，已掩飾不住悲傷。無論如何，就在自己的領地里，戰友被人圍攻卻見死不救，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如此殘暴，如此囂張的人，實在不多見。
數字的準確性，原本動動嘴就能解決的問題，這廝偏要連殺十七人，而且還非要親自動手！
「如果不是你派人擄走陳鑠，我們也不會大老遠地來到這裏；如果不是你的挑釁行為引發戰爭，這些戰士也不會成為俘虜；如果你同意我們的交易條件，他們也不會被斬首……記住，害他們死的不是我們鳳翔人，而是你，東子城主！」
絕望的情緒包圍了戰俘，有的在低聲求饒，有的在小聲哭泣，有的破口大罵領主無情，更多的戰俘軟癱在地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楊秋還在不依不饒，冷冷道：「還有兩萬多百姓在我們手上，換不換？」
楊秋冷笑著，當他的手臂落下時，兩百把朴刀猛然落下，兩百名戰俘身首異處，城外出現了噴泉，只不過噴泉里流淌的液體不是水，而是血！
攻心，又見攻心！
陳宮定下的攻心之計，並非簡單地震懾敵人，還包括了對鳳翔將士的心靈滌煉。所有的鳳翔將士，望向戰俘的目光，已鋒銳如刀，再沒有半分情感。
更多的博古將士跪了下去，由近及遠，有點象足球場看台上的人浪。
「看樣子東子城主還是不肯還我們鳳翔的人，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大家不用害怕，方才所言，不過是為了逼東子城主出城一戰罷了，你們等會就會得到釋放，不會有事。你們沒有錯，錯在東子城主，我家主公不願傷及無辜，縱然已有很多鳳翔男兒為此戰死沙場，無論我們對東子城主多麼痛恨，主公也絕不允許屠殺百姓。」
「主公……」
「兩萬多無辜百姓你也不管了？」
阿牛和陳宮，來到了他們面前。
「我還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他們的野心決不止這一點！」
還寒了博古軍民的心。
兩千三百個戰俘，換一名被擄走的副城主，可見阿牛對鳳翔人生命的重視。按常理來說，事已至此，無敵東子實在不應該拒絕阿牛的提議，看過楊秋殺人過程之後，想必沒有人會懷疑他大開殺戒的決心。
楊秋接連詢問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深深地戳在博古將士的心裏，他們感覺到了屈辱和絕望，還有深深的怨恨。奇
「這是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戰爭！你們記住，對敵人寬容，就是對自己人殘忍！」
楊秋是一名西北漢子，這次隨阿牛出征的歷史武將中，他的武藝是最差勁的，但是，他的嗓門之大，趙雲和鞠義快馬加鞭也趕不上，這也是阿牛讓他出來喊話的原因。隔著城牆兩百多步，還能讓城上的博古將士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連城內的一些百姓也能聽到個大概，楊秋的獅子吼神功，足見威力。
張三猛地抬頭，他也算是文武雙全的將才，剛才的失態，只是出於對被俘將士的牽挂，無敵東子一提示，張三馬上便想了個通透。城上的博古將士中，也唯有他明白「兩敗俱傷」指的是什麼。可惜的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象張三那樣，知道很多內情，也沒有多少能一下子想通其中的關鍵。勉強站起身來的博古士兵，難掩心中的失望和悲痛。
許多博古將士，已淚流滿面。
不一會，兩千三百多名戰俘，被屠殺一空。
阿牛開始發飆，臉色鐵青。
「難道你們忘了，白羊灘之恥！」
「不好意思，剛才我的士兵告訴我，人數方面有些出入。為了保證剛才報出來的數字準確，我把零頭給抹了，現在，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剩下的戰俘，絕對是兩千三！」楊秋根本不為所動，咧嘴一笑，這廝本就生得凶神惡煞，經過前一刻的冷血殺戮后，他在博古人心目中更是妖魔般地存在。
無敵東子臉都白了，他感覺有許多雙目光盯著他的後背，他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阿牛接下來要做什麼，鳳翔人看似大方，實際上根本就是在給他出難題：陳鑠不在博古，別說半柱香時間，就算十柱香時間，也是不夠用的，阿牛知道那麼多陳鑠被擄后的信息，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問題是，東子根本無法向自己的百姓和將士解釋這些情況，他上午已經承認了擄走陳鑠。
楊秋不失時機地又添了一把柴，這廝其實沒有這麼高明的眼力勁，但有陳宮在後面指導就不同了，楊秋只需要當一個傳聲筒，當然，這活兒也需要一定的表演天賦。
深吸了一口氣，東子盡量以和緩的語氣道：「都起來，難道你們還沒有看出來，這是鄭阿牛的毒計，分化我們博古的毒計！我們沒辦法交出陳鑠，就算陳鑠在這裏也不行，今天鳳翔人抓了我們這麼多百姓，如果鄭阿牛拼著兩敗俱傷，明天一樣可以那樣干。」
「為了擊敗他們，我們鳳翔兒郎也付出了血的代價，他們本應該被全部殺死，但主公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楊秋收起了弔兒郎當的欠揍模樣，神情變得嚴肅，「只要東子城主能在半柱香時間內，將陳鑠完好無損地送還，我們願意讓這兩千三百名被俘的勇士，回到博古城內。陳鑠是我們鳳翔的人，主公願意用戰俘換他回來，待人質和戰俘交換完畢，我們
數千鳳翔男兒齊聲大呼，他們的喊聲響徹雲霄，聲勢駭人：「換不換？」
「換不換？」
「在你們列陣完畢之前，不用擔心會遭到襲擊。」
從那些軍士的裝束，一眼就能認出，他們都是博古的軍人，來自鳳翔軍攻陷的第二、第三個附屬鄉鎮。
戰俘、百姓和城內的守軍亂成了一片。
許多人已經崩潰。
「兩千三百個戰俘還不夠？東子城主，難道這些忠心的將士，在你心裏就沒有一點份量？你別忘了，他們曾為你而戰！」
城外的兩萬多百姓驚呆了，他們沒有經歷過，一支七千餘人的鐵血軍團，同時在耳邊怒吼的陣仗，許多人杵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跪在地上的戰俘則驚恐地哆嗦，他們也是軍人，能夠分辨出鳳翔將士呼聲中的濃濃殺機，從而也分析出，接下來自己將會面臨什麼命運，他們望向城頭的目光中滿是期待，那裡有他們效忠的領主，只需要東子一句話，他們就能夠免於厄運，可惜，領主看起來已失去了說話的慾望。
就在這時，一名鳳翔士兵快步走了過去，在楊秋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然後楊秋就開始砍人，對著那些跪在地上的博古戰俘下手，手起刀落連砍下十七顆腦袋，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既然無法避免，楊秋收起了心中最後那一份猶疑，大步流星走到最前面，對著無敵東子高聲道：「主公讓我來問一下，被你們擄走一個多月的陳鑠副城主，放還是不放？」
也就是說，他們的命運，似乎已經註定了。
楊秋不緊不慢地將滿是鮮血的刀在被殺的戰俘衣服上抹了幾下，眼睛眯縫在一起，「這些被俘的士兵，都曾勇敢地拿起武器與我們戰鬥過，明知道不是對手的情況下，他們並沒有不戰而退，更沒有輕易投降，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是好樣的。只可惜東子城主不肯派出部隊援救他們，所以他們除了戰敗被俘，別無他法！」
鳳翔有足夠的兵力，一次性解決所有戰俘，卻沒有這樣做，人為地延長了屠殺的時間，也給了博古人更深重、更長遠、更殘酷的折磨。不僅那些待宰羔羊受不了，少部分鳳翔將士也面露不忍之色。
作為一名老牌軍人，他完全能夠理解為何要這樣做。
原本已停手的兩百刀手，再次動手砍人，他們的腳步很穩，手也很穩，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白芒。
一些博古軍民還心存僥倖，寄希望于無敵東子突然開口，或者寄希望于阿牛傳遍全國的仁厚名聲，在最後關頭阻止悲劇上演。但很顯然，他們的希望落空，屠殺不可避免地開始了，而且，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靜。
城內城外，一片寂靜！
他們的領主，剛才就以沉默拒絕了鳳翔提出的換人交易，直接導致兩千多位戰友，喪生於城外。被俘戰士已死，血債已鑄成，無敵東子此時鬆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換不換？」
鮮血飛濺，人頭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