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動手
竇昭抱著孩子坐在廳堂上首的太師椅上，身後一左一右侍立著在陳曲水和段公義。
宋墨笑道：「我準備今天晚上亥時動手。」
他微微一愣。
「竇四小姐，」宋墨盯著竇昭，聲音極其著凜冽，「我們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您看如何？」
宋墨懶得再多看一眼，他冷冷地道：「竇四小姐既然有一副菩薩心腸，又何必傷及無辜？白白讓那些護衛送了性命？還請竇四小姐回屋！」
「竇四小姐此言差矣！」他突然間意興闌珊，道，「我不過是想請竇四小姐回屋，何來生死之說？還請竇四小姐不要誤會才好。」說著，做了個手勢，空中立時響起刺耳的裂帛之聲，幾支羽箭「鏘鏘鏘」地釘在了離大門最近的幾個護院的腳下，驚得幾個護院連連後退，擠向身後的人也跟著朝後退，簇擁著竇昭的隊形被打散，場面顯得有些混亂，要不是有段公義護著，竇昭差點被撞得跌倒。
「哦！」宋墨挑了挑眉，笑著瞥了嚴朝卿一眼，道：「沒想到那位陳先生的動作這麼快，審時度勢，倒也是個人才。」說著，他想了想，下了炕，「走，我們去看看——他們到底準備怎麼離開？」
「公子，有人搶走了孩子……」她嘶聲裂肺地喊著，臉上滿是淚水。
既然田莊上的這位四小姐這樣受竇家太夫人重視，大風大雨的，派個管事來田莊里看一眼就是了，何需她親自走一趟？
陳曲水頭皮一陣發麻。
僵峙間，院
就是這個婢女進屋搶走了孩子。
聽到動靜，宋墨抬起頭來，淡淡地問道：「人走了？」
當初倭寇敗退，定國公心慈，允許張楷的手下自行選擇去留，這個陳曲水是第一個離開福建的人。
「小姐，」他提醒竇昭，「小心那些弓駑！」
兩人齊齊應是，陪著宋墨出了廂房。
宋墨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低頭在看一張輿圖，給陳曲水奉過茶的人此刻正低眉順眼地站在宋墨的身後，安靜得彷彿旁邊多寶閣架子上的一尊木雕。
宋墨站在雨中，任雨水打在臉上，臉色鐵青，跟在他身後的嚴朝卿等人的面色更是一片灰敗。
宋墨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宋墨不由冷笑。
一是說自己並沒有忘記定國公的不殺之恩，並對此十分的感激。二是告誡嚴朝卿他們，竇昭是北樓竇家的小姐，她來田莊是給家裡的長輩打過招呼的，示意嚴朝卿不要亂來，否則會惹上北樓竇家的。三是說他現在窮困潦倒，為了糊口，只好在竇家做了個賬房先生。他之所以能陪著竇家的小姐來田莊，完全是因為他的年紀最長，不用避嫌，並不是竇家對他另眼相待，暗示嚴朝卿竇家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四是說明了自己很滿足現在的生活，希望嚴朝卿不要揭穿他的身份，他也不會對竇家的人提及他們的身份來歷。
他矢口不提今天的事。
嚴朝卿目
陳曲水自稱只是個普通的賬房先生，他又為何在見過竇家四小姐之後才來拜會公子？
乳娘捂住了嘴巴，無聲地哭泣著，抬頭卻看見了對面正房廡廊下正哄著孩子的竇昭，驚駭地張大了眼睛。
「公子！」他朝宋墨抱拳行禮，「竇家巡行的護衛突然都被叫到了前院，整裝待發，好像要離開的樣子。」
「竇小姐，風大雨急，」他笑道，「我只想請竇小姐回房去。」聲音溫和，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寒徹入骨。
竇昭微微地笑，眸子彷彿比更才又璀璨了幾分：「梅公子，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
竇家的護衛披蓑戴笠，正簇擁著個同樣披蓑戴笠，不過腳上比他們多一雙木屐的少女匆匆地往外走，那位稱號絕不把他們行蹤告訴任何人的陳曲水則打了把桐油傘緊緊地跟著那少女的身邊。丫鬟、婆子一個不見，顯然是丟卒保車，準備全力護送這位竇家的四小姐離開田莊。
雨勢絲毫不減，噼里啪啦地打在屋瓦、樹葉、地面上，空氣中瀰漫著陣陣水氣。
陸鳴應聲而去。
她接過孩子，輕輕地拍哄著，嘴裏發出輕柔、明快卻不知道所謂的音調，孩子很快就安靜下來。
竇昭彷彿氣極，大聲道：「梅公子，我好心好意讓你們投宿，你卻恩將仇報，要置我于死地，豈是君子所為？」
孩子好像睡著了，很安靜。
「小姐！」素蘭突然從一旁的冬青樹後面鑽了出來，一
廳堂里點著百合香，淡淡地飄浮在空中，和濕潤的空氣混合在一起，有種沉悶的感覺。
他根本無意和和陳曲水多說，反正公子已經做了決定，說什麼都不過是浪費口舌罷了。
乳娘從屋裡沖了出來。
嚴朝卿目露困惑。
嚴朝卿已做了個手勢。
他去了宋墨的內室。
宋墨卻不為所動。
半個時辰之後，嚴朝卿送走了陳曲水。
陳曲水的心如被水浸過似的，慢慢沉了下去。
斗笠下，一張雪白的面孔，長眉入鬢，目光璀璨，柔美中透著幾分英氣。
陳曲水看見嚴朝卿走了進來，心裏一陣失望。但他還是強忍著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恭敬地朝著嚴朝卿行了禮。
嚴朝卿一個字也不相信！
竇昭朝著來者點了點頭，客氣地笑道：「梅公子，請坐。」
這種弓駑能把百丈之內的人射個對穿。
她抱著個孩子衝著竇昭抿了嘴笑。
宋墨微微頷首，道：「不用管他們了。」然後問身後的人：「陸鳴，你去看看施安回來了沒有？」
宋墨見竇家的護衛進退有序，不由露出幾分讚賞的目光。
宋墨瞥了一眼孩子。
「走了！」嚴朝卿把兩人之間說了些什麼一一稟給宋墨聽。
他抬起頭來，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女孩子。
少女扭頭望過來。
「當時真是嚇了我一大跳。想著自己落魄至此，哪裡還有臉再見故人？但又想
竇家的護衛嘩啦啦移動著腳步，重新把竇昭圍在了中間。
他坐在了竇昭的下首，嚴朝卿和陸鳴立在他的身後。
段公義也嗡聲嗡氣地道：「小姐，您快躲到我的背後來！」
兩人分賓主坐下。
「梅公子，你太過份了！」竇昭氣得面頰通紅，大聲道，「你怎麼能亂殺無辜？」聲音中已帶幾分哽咽。
陳曲水見這男子雖然模樣極其普通，舉手投足間卻沉穩大方，不由多看了兩眼，這才笑著和嚴朝卿寒暄道：「不知嚴先生可還記得老朽？在下姓陳，名波，字曲水，曾承定國公大義，有不殺之恩。如今年邁，寄身北樓竇氏七老爺府上任了一名賬房先生。沒想到真定縣久雨不晴，我們家七老爺在京都遊宦，家中的太夫人擔心田裡的莊稼，我們小姐事親至孝，不忍太夫人大風大雨地出門，好說歹說，這才把太夫人勸住，說服了太夫人代她老人家過來看看，太夫人見我年紀最長，就指了我陪小姐一起過來，有事也有個能使喚的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了嚴先生。」
嚴朝卿彬彬有禮地還了禮。
宋墨不由嗤笑一聲，喊了聲「竇四小姐」。
宋墨等人大驚失色，衝出了東廂房的廡廊，竇家的護衛已如重重巒嶂隔在了他們和正房之
素蘭手腳敏捷地給他們奉茶。
相貌憨厚的徐青走了進來。
竇昭點頭，卻朝著宋墨站的東廂房走了幾步，朗聲問宋墨：「梅公子，您欲意何為？」
真沒有想到，竇家四小姐身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
四面的屋頂上如鬼魅般各冒出了一個男子，他們都背著重重的箭袋，手上拿著只有軍中才有的弓駑，牢牢地鎖定了庭院中的人。
他這話里，表達了好幾層意思。
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輕手輕腳地給他們上了茶。
能進出宅院的地方他都派了人把守。
「陳先生言重了。」嚴朝卿因此笑得十分寬容、親切和敷衍，「都是些陳年舊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說起來，我們異地相見，的確是緣分。當年的事我還歷歷在目。我記得那年的秋天特別熱，過了八月十五還搖著扇子。倭寇圍攻福州城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和定國公正在院子里吃新上市的秋梨……」
這位竇四小姐看上去挺聰明的，沒想到竟然會說出如此愚蠢的話來，他想幹什麼，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真是可惜了那樣一副好相貌。
他所謂的不會將公子的身份來歷透露給其他人，那就更是個彌天大謊了——竇家四小姐若是對公子一無所知，他又怎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宋墨換了身乾淨的蓮青色素麵直裰，帶著嚴朝卿和陸鳴，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
「你……」竇昭氣得直跳腳。
宋墨不禁看了素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