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薛三冬歷險記（下）
狄希陳拉素姐一起鄭重對周師爺道謝：「此番多虧周先生，還當重謝。」
素姐奇道：「他收便收了，怎麼還要送周師爺？」
邊上小荷花笑道：「那幾片布俺都扔了灶里燒火了呢，也去去晦氣。」
果然素姐一碗飯吃不到一半，就聽見小九風風火火跑進來道：「回來了，還有飯吃沒有？」
狄希陳撿了收進素姐妝盒，笑道：「本來周師爺還跟我商量要不要給王府送禮呢，沒想到王府不只送了咱們家，就是周守備那裡也是這樣一份厚禮。方才還送了一半給周師爺。」
薛老三哼哼道：「俺要吃肉。」
狄希陳笑道：「你們兩個呀，就不知道授人以漁的道理。」
狄希陳撒嬌道：「壞人，做都不許做了，人家YY一下不行哪。周師爺說他明年回鄉還要科舉，將來只怕咱們還要沾他光呢。」
狄希陳搖頭道：「咱們回家就想個法子將兩個作坊都脫了手轉賣了。錢這東西，在明朝不如糧食安全。」
那船家起先唬的魂不附體，見有了銀子，三魂七魄霎時間就飛奔回來，跪著接了銀子笑道：「本來小人不敢說的，其實是蜀王府里的管家招了幾個短工去他們鹽井煮鹽。」
素姐冷笑道：「這樣的黑心錢你也收？」
狄希陳笑道：「不值什麼，明兒連釀酒的方子一起送了去謝他。」
大家都是兩天沒有好生吃飯，酒並不大用，忙忙的吃完撤了菜擺上茶來，周師爺就笑眯眯問薛老三道：「你是教人怎麼哄了去的？」
素姐正好聽見，小聲笑道：「也不見得，說不定王爺見了喜歡，就做了王妃了。」
船家嚇得磕頭道：「小人再不敢亂說話的，若真是要經了官打死也不敢亂說一句。實是聽說他們還在離成都十來里地一個叫劉家莊的莊子里歇腳，要等集齊了三四百人方才一起押送走的。」
牧童照周師爺教的話說自己是外地來販絲綢的商人，果然就教那個自稱沈秀才的人帶了家去。
狄希陳緊緊地捏了茶杯，不肯說話。小九嘆息道：「老百姓的命就這麼不值錢？」
周師爺寫了信，狄希陳親自上周守備府里
「我是瞧不上你見錢眼開的樣子。」素姐還是不高興，扔了禮單在桌上。
薛老三因他們不理他，著了急，就道：「我聽他們說去了煮鹽場，不到死是不放人出來的呢，跟俺一路的足有兩三百人，都是陝西逃難來的。」
「周師爺是他堂叔，又是他啟蒙的先生，所以敬他。」狄希陳笑道：「我也沒想到尋個師爺也撿到寶，明朝最缺什麼，人才！」
狄希陳就要送他們外書房去吃酒，兩個道：「多謝厚賜，只是還要回去復命，就不叨擾了。」
素姐倒教他鬧了個不好意思，笑道：「我婦人家見識短，想的不長遠。」
素姐見了忙教抬到圈椅上躺下，就吩咐小杏花裡屋尋衣裳來給薛老三披上，又要請大夫來瞧，一個周家的管家行了禮笑道：「無妨，都是些小傷，只怕是餓狠了，先給他吃些稀的罷，過一兩個時辰再吃些，睡一覺明兒就好了。」
小九看眾人都看著他，扭頭道：「不幹，你們當我是什麼了？」
素姐將動過了的幾樣菜撤下，讓廚房另炒幾樣下酒菜。周師爺已是換了長衫，進來沖狄希陳拱了手道：「幸不辱命。」因素姐還在那裡吩咐搬了酒送前頭去，他又道：「不必安排酒飯，夫人先前的一百兩銀子，並不曾花用，我都賞了他們。」
狄希陳也道：「先吃飯吧，說不定吃完了他們就回來了。」
薛老三氣道：「換了你去，只怕人家倒貼你二兩銀子。」
果然周守備接了信，點了一隊親兵，並兩個孔武有力的管家前來。周師爺勸狄希陳在家等消息兒，就騎了周府借來的馬，領著眾人去了。
薛老三吃了飯又要去買腌梅子，素姐不放心，教個買辦跟了他一起去，還要親自送了門口，就見狄希陳笑嘻嘻又回來了，吩咐了聲三舅小心，拉了素姐回家，遞給她一個信封。
周師爺沖素姐施了一禮道：「夫人有此心就足矣，今上連殺母之仇的萬貴妃家都不
周師爺聽了站起來道：「你說老實話罷，不然捆了你送蜀王王府里去。」
素姐扭了一扭，掐狄希陳一把道：「我是真心當他是自己兄弟，總想著他學好，不要總遊手好閒。」
小九故意舉了酒杯，另一隻手夾了塊紅燒肉道：「有酒有肉，不亦樂乎。」
狄希陳笑道：「萬一看中你的不是人家妹子，是秀才自己，你可是吃了大虧。咱們另找了人去罷。」
素姐不理他，狄希陳就撿了他們從小到大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亂說一通，要逗她發笑。
周師爺笑道：「我倒不必，舍親處很愛大人家的葡萄酒，倒是教我討幾壇呢。」
周師爺也道：「那起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兄妹，做了一夥哄孤身在外的客人的，只怕也騙過不少人了。極該辦他們。」
狄希陳笑道：「有蜀王撐腰，咱們能把人尋來家就是萬幸了。王爺煮私鹽，就是今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咱們這麼一鬧，就是收拾得了這麼大一個爛攤子，今上仁厚，他還是他的王爺，咱們怎麼辦？」
素姐掐他道：「你死了心吧，人家是大明朝的人才，不會跟了你打天下的。又在那裡做白日夢了。」
待小春香擺好了飯來請素姐兩口子吃晚飯，素姐忙問道：「周師爺可回來了？」
素姐沒想到薛老三吃了一番苦，居然有了向學之心，大感意外，只怕他是三分鐘熱度，存心要磨一磨他的性子，只淡淡應了一聲。
素姐嗔道：「越來越像地主了。」
素姐忙笑道：「我已教廚房去煮肉粥了。你餓了好幾天，不能吃太多。」
素姐皺了眉想了半日，才道：「只怕將來的官兒不好做，我記得明朝一共也沒有兩三百年，這都過了多一半了。最後幾個皇帝都是昏君不是？」
狄希陳笑道：「看看看看，好為人師的毛病到了明朝都改不了，咱們回山東乾脆辦個女子師範學校吧，你做第一任校長怎麼樣？也算是實現了你當年要做老師的理想。」
那船家盯了銀子不肯說話，素姐在屏風後邊聽了著
薛老三紅著臉不肯說，狄希陳解圍道：「周先生怎麼找著了他？」
素姐笑道：「你這個毛病真要改改才好，下次再教人哄了去，我們就不去找你了。」
薛老三看他們三人吃得熱鬧，自己面前只得一碗稀飯，素姐還一口一口慢慢喂他，恨不能眼睛里生出一雙手來跟他們搶飯吃。素姐還道：「慢些兒，當心嗆著。」
狄希陳笑道：「蜀王府送來的。」
素姐就走過來道：「狄希陳，己所不欲，勿施與人的道理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咱們丟了家人著急，別人也是一樣，有這個機會收拾了這些人不好么？」
小九搖頭道：「不要，嫂子有心，替我散給窮人罷。」
周師爺冷笑道：「先拖下去關起來，待人尋回來了再放了他。」
狄希陳見素姐惱了，勸她道：「咱們收下了，將來再變賣出來給窮人做好事就是，不然退還了去，他就當我要跟他做對了，自然要先下手。」
薛老三道：「還沒到晚上，到了中午還是那個粥，只得小半碗，俺都喝下了。那幾個人還脫了我裡邊的綢衣，扔了幾片破布給俺。」
薛老三又道：「王爺咱們惹不起，拐了我的那兩個人必得捉了來打板子替我出氣。」
素姐聽見船家被拖走，走了出來問道：「要不要點齊了衙役們一起去？」
狄希陳拿了紙筆算了半日，哎呀一聲道：「可不得了，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這個皇帝死了，後邊全是昏君。我記得當初拍賣行里找歷史教授來講課時提到過，明朝有個小皇帝最是愛財，派了太監到處開礦煮鹽，連人家的作坊都強佔的。咱們家的兩個作坊人家眼紅的已是久了，若是不巧新帝就是那個愛財的人，只怕保不住。」
狄希陳拍素姐的背道：「想哭就哭吧，平時總瞪他，待他回來莫要再板著臉了，搞得他跟小紫萱見了你就跟小鬼見了閻王一樣。」
素姐笑道：「只怕再餓幾日你就覺
狄希陳正裝了地主的樣子在那裡挺了肚子裝巴依老爺說話，小九就押著兩個食盒進來。素姐忙道：「九叔歇歇腳再走。」就揭了蓋子道：「喜歡什麼盡你挑。」
因想起來衙門裡頭有個才來幾日的門子姓牧人稱牧童，生得清秀，第二日就叫他扮了個小商人去那個茶飯一連幾日喝茶，因他使錢大方，果然就有人湊了上來與他說話。
素姐道：「你此番也算是吃了苦了，不如留下破衣罷。」
這裏素姐親自喂薛老三喝些茶水，方盛了一碗粥叫小杏花喂他。狄希陳跟小九一路說話來家，吩咐請周師爺進來吃飯，見薛老三張大了嘴一口等不得一口，都笑的要死。
周師爺道：「一百兩盡夠。待借了舍親的親兵來，在下親自帶了去交涉就是，其實只要不撕破了臉，也無妨。」
素姐待第二日中午薛老三吃過了中飯，方問他那幾日都吃了什麼苦。薛老三道：「俺餓了兩天，被人從船上架到大車上還從縣衙前經過呢，就是沒有力氣叫救命。後來拐彎抹角到了一個莊裡，才一人給了碗菜粥。」臉上露出噁心的表情道：「還臭呢，俺一口都喝不下去，全倒給邊上一個老頭子了。」
偏生狄希陳坐得近些，也聽見了，就笑個不了。小九本想跳起來去敲薛老三兩下，看見素姐坐在薛老三身邊的矮凳上，正低了頭喂他吃粥，露出光滑的脖子來，忙掉了頭夾菜吃。
小九忙問道：「這起人販子為什麼不抓了來？」
周師爺笑道：「我帶人圍了劉家莊的前後門，只說家人走丟了有人看見躲了在他們莊上，我一說年貌，人家就把他送了出來，倒是不費事的。」
素姐笑道：「你去打下個新天下來就是。」
狄希陳笑道：「三舅是迷了路自己走丟了的，跟別人沒有什麼關係，教下官如何治他？」
薛老三抱了頭道：「再不敢了。當時在船上還有人來問誰有信寄給家裡，我不會寫字，不然早就來了家。姐姐，俺也去上學吧。」
狄希陳也不去衙門辦公，只在家守著素姐，勸她：「無事，你家老三一無長相二無身材，頂多吃點皮
薛老三隻想著報仇出氣，顧不得方才還害臊，就將自己路遇秀才沈軒，與他妹子倩娘的艷遇全倒了出來。
小春香笑道：「九爺已是到城門外頭去接了。大哥大嫂還是吃點罷，只怕三舅來家，還要款待那些周家的親兵呢。」
素姐泣道：「薛大薛二都還罷了。唯有這個老三跟龍氏，待我親厚。若是把他丟了，將來怎麼回家見龍氏？就是我自己也一輩子過意不去。」
薛老三氣得不肯再喝稀飯，咒他道：「換了你，肯定賣到蜀王府里當太監。」
薛老三低頭想了半日道：「總是我的不是，其實想想，哪有那麼好的事，才見一面兒就要把妹子嫁你呢。」
狄希陳總是覺得過意不去，叫小春香拿了兩個大賞封來，親自塞到他們手裡，才放他們去了。小九也丟了飯碗跟在後邊送他們出去。
狄希陳看了素姐半天，嘆氣道：「你想想咱們老家煤礦死了人查清過沒有，不是我不想，我沒有那個能力啊。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我也有，可是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齊家。」
素姐拆開來看，是個禮單，珍珠翡翠寶石美玉，粗估一下不下五千金。素姐問道：「這是誰的？」
狄希陳夫妻與周師爺聽了都覺得好笑，只有小九道：「你睡了人家妹子，賣身二兩銀子還人家也罷了。」
素姐聽他說的厲害，忙道：「這麼著，還是要銀子開道，我去取幾百兩銀子來。」
春香忙盛了碗飯給他，小九指了指門外，顧不得說話，先吃上了。素姐跟狄希陳放下碗筷，迎了出去，就見周家的兩個管家扶了一個身披破布、蓬頭垢面的人進來。狄希陳扒開亂髮，雖然臉腫得如同豬頭，左邊眼睛還青了一大塊，看得出來就是薛老三。
周師爺搖頭道：「此事關係太大，咱們趁他們半路上把人要回來就是，最好悄悄兒的不許教人知道方好。不然鬧出來四川的官兒有一半要殺頭。」
周師爺笑道：「我也知道是他家，只是他家的鹽井也多，不知道去的哪裡？」
狄希陳笑道：「不然教小九也在那街上走一圈兒，看能不能哄出那個秀才來，咱們好捉了他們為地方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