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流（中）
素姐道：「使得，土豆燒肉，香辣土豆絲，油炸土豆條，煎土豆餅，這些夠不夠？」
依霜依雪兩個手牽著手兒進來，跟她們娘道：「娘，家去罷。爹回家了，使人來接俺們呢。」
調羹抱怨道：「今年請的這個先生不好，兩三個月也沒寫幾篇字兒。」
素姐道：「這麼著，我也折禮銀給他罷。」側了頭道：「著實地有些擔心，伍家名聲兒不大好呢，就怕小翅膀家業都叫他家佔了。」
素姐到底有些不放心，問他：「你在縣裡，可聽說了什麼新聞？」
調羹技癢，問道：「可是煎餅？縣裡也有賣的，一個要二文錢，好貴的東西。」
素姐笑道：「這是喜事呢，她兩個什麼時候出閣？」
錢守仁道：「主人家的事，俺們休提。」擺擺手自回去看門，路過廚房，跟他娘子道：「小翅膀來了，休等上頭來要，你先送盤點心上去。」
巧姐黑著一張臉正要說話，素姐忙道：「不拘多少都是小翅膀的心意，俺們收下。那一日早些來，只怕親戚們都要送禮來的。」
巧姐道：「這兩個侄女成親嫂子送什麼？」
素姐忙道：「什麼樣的人？」
素姐道：「才學算術的時候錯了，一直記著要改，總改不了。明年正月就出閣，得備兩份禮才好。」
卻說調羹帶著小翅膀到了伍奶奶娘家，也沒人正經當她是個客，隨便指了間廂房給調羹，就叫了小翅膀到內室。伍奶奶有心，擺出丈母娘的身份來，待小翅膀無微不至的好。到底富貴了幾代的人家，比不得狄家村，狄希陳跟素姐又是只愛樸素的，小翅膀進了后宅，看見賬幔都是綢緞的，他就喜歡，看到擺設的金銀玉器耀眼，他就注目。伍奶奶拉著他的手，輕聲細語一樣一樣指給他看，又取了極精緻的綢緞衣服替他換上。小翅膀畢竟是個孩子，就將調羹丟過一邊。第二日伍奶奶又帶他去廟裡邊看戲，去湖裡游湖，去千佛山逛，都不曾帶調羹同去。
狄希陳果然放
巧姐忙道：「你們兩個也是明年出閣？」
小梳子道：「錢媽媽，俺有些頭暈，您幫著送進去吧。俺去換翠玉來。」說擺一路小跑去了。錢嫂子只得抹抹頭髮，將點心盒子送到柳樹下的大石桌上。
小翅膀道：「俺喜歡這裏，俺們搬來合哥嫂一處住罷。」調羹慌得捂住他的嘴，道：「休胡說，已是分了家，再住在一處像什麼話？」
巧姐點頭笑道：「攤一個小些的罷，今兒依雪說她要攤給我吃呢，俺先嘗嘗有多好吃。」
小紫萱道：「就是，明明俺十二歲了，娘非要說俺只有九歲。」又伸出四個指頭道：「還少了兩份禮。」此番連掌珠的臉都紅了。
素姐好笑，點了點紫萱的額頭道：「你們吃完了？吃完了園子里走走，休到大棚里搗亂。」就請巧姐回房裡說話。
一群女孩子們和青松兄弟三個如同一群小鳥樣飛進來，順姐跟掌珠兩個為長，領著妹妹侄兒給素姐和巧姐問了好，自去倒豆漿，烙餅。小紫萱跟依霜依雪兩個算是主人，等到最後眾人都吃上了，才到池邊的水渠里洗手各自烙了兩個餅，捧到桌邊就著豆漿吃。
小紫萱只當爹爹誇她，牽了韁繩笑道：「爹，您放手，俺自己跑兩圈兒。」
掌珠惱了，一溜煙跑到園門口，喊道：「俺去先生家。」
巧姐的臉霎時拉了下來，拍桌子怒道：「姨娘！這算什麼話！」
狄希陳笑呵呵道：「那是你兩個哥哥不在家，你念了多少年書，不跟好的比，沒出息。」
巧姐道：「好像是兩口子。」
巧姐笑道：「她兩個多大了？就要出閣了？」
煮酒忙又做了兩個，第一個送到小翅膀跟前，第二個一切兩塊送到巧姐素姐跟前，第三個才是調羹，第四塊就給了狄周媳婦。
素姐聽到最後一個，笑得腳下一軟，若不是狄希陳扶住了她，就要滾到台階下去。狄希陳道：「還有好
小翅膀點頭，笑道：「嫂子，俺明兒搬來府里住好不好？」
小翅膀埋頭在盒子里挑土豆片吃，舉著一片土豆搶著道：「吃這個。」
調羹帶著小翅膀，起了個大早到府里，守門的錢守仁曉得她是有正經事，也不通報，領她母子進去。調羹俱以為是她新與伍鄉宦家結親之故，心裏得意，牽了牽小翅膀衣領，道：「將來呀，等你娶了親，做了官，俺們也蓋這麼個大屋住。」
調羹點點頭道：「俺那日一定早來。」三人又坐了半日無話，調羹就要辭去，笑道：「俺們跟親家奶奶一路來的，晚上還到她娘家吃酒呢。」
狄希陳道：「沒什麼，倒是街上行走的少年書生，一個個都穿了大紅的道袍，臉上畫的跟猴屁股似的。當今天子小兒態，這世道風俗也淡薄了。」
孩子們嘻嘻哈哈推掌珠推到素姐跟前，掌珠急了，道：「五嬸嬸老不正經，問人家這些做什麼？」
素姐看著低頭吃得正香的小翅膀，想起他兩三歲的時候，跑到自己懷裡睡著了的樣子，不禁微笑。調羹急得臉上一滴一滴出汗，眼巴巴看著素姐。巧姐冷笑一聲，道：「小翅膀，你跟著先生念書，現在念到哪一本了？」
小翅膀還問：「為什麼不能叫娘？」
巧姐冷笑道：「自從那個童奶奶來合調羹做伴，調羹教她挑撥得就會存私房錢，陽奉陰違放印子錢，那姓童的兩個，實是害人精。」想起來又道：「嫂子，上回有人還找到明水，說是尋她們，一個街坊原是欠了童奶奶錢的，指天畫地的把姓童的罵了個臭死。」
紫萱道：「俺娘才不老呢，掌珠姐姐是過年訂的親，那……」
錢嫂子忙洗了手，翻出一個掐絲海棠花樣的小盒子來，去隔壁院子跟管事的道：「來客了，俺裝個點心盒子。」那管事的道：「俺記下了，你去掇吧。」錢
紫萱咧著嘴只是笑，素姐拍她一下道：「這麼囂張做什麼？也沒瞧你功課上比人家強多少。」
素姐忙問：「都是什麼色？」
順姐握著臉不好意思見人，掌珠羞道：「你說這些做什麼。」趕上來要撕妹妹的嘴。
依霜依雪兩個眼巴巴地看著舅舅，巧姐道：「家去罷，改日到大舅舅莊上，再帶你們騎馬玩。」拉著兩個女兒自去了，馬車都出門了，兩顆小腦袋才依依不捨的縮回去。
調羹一人在廂房裡邊急得團團轉，又半步不敢出門兒，央了到她房裡收拾的一個媳婦子道：「叫俺兒子出來說幾句話罷。」
素姐道：「好像一個十六，一個十四。」
素姐不見虞先生的兩個女兒來，問順姐，順姐跟掌珠兩個都不肯回答，扭著衣角只是笑。
順姐的聲音像蚊子哼哼，掌珠道：「她兩個都是明年正月。」
巧姐道：「嫂子，小翅膀半點規矩也不懂得，調羹可惡。」
煮酒回道：「回頭吃點心呢，叫她們自個做。」
素姐笑道：「你比我還懶呢。倒是小翅膀，他成親只怕也就四五年的事，俺們怎麼處？」
提到小翅膀，由不得巧姐把笑臉收起來，道：「他訂親也不跟俺們說一聲兒。眼裡沒俺們，照著九弟的例，俺送些東西過去罷了。」
巧姐道：「看她今兒那樣，生怕小翅膀跟嫂子親近，俺都懶得理她，生生把個好孩子寵成這樣。」
素姐對這些古人的禮法，並不以為意，只是巧姐說的是正理，忙道：「小翅膀，從前沒人教你也罷了，今兒嫂子正經跟你說，你雖是姨娘生的，可叫不得她娘，叫姨娘叫媽都使得。叫錯了，外頭人聽說了要笑話你的。」
素姐道：「聽說京里有人來找童奶奶了。」
素姐道：「那幾年小翅膀跟著俺，論品性，跟小全哥也差不了多少，俺去了二
調羹目不轉睛看著煮酒扯斷一小團面，拉成一個面口袋放到鍋上煎，揀只蛋磕在碗里，又挑上一勺蔥跟火腿丁，取筷拌均了，拿鍋鏟在面口袋了切了個小口，將蛋汁灌進去。小翅膀嗅到蛋香，等不及就要伸手去抓，調羹忙攔道：「兒呀，等等。」
紫萱搖頭道：「娘，您算的少了，她們一個十八，一個十五。」
素姐不以為然，道：「孩子們放學了呢。」
調羹取出五錠十兩的銀子推到素姐跟前道：「老爺周年，這是俺們那份兒。」
素姐點點頭，叫人送他們出去。小翅膀不肯道：「娘要去自去。俺在嫂子家歇。」
小翅膀等不及，撩起道袍的下擺衝進夾道，慌得調羹跟狄周媳婦子都在後邊跟著跑。那媳婦子搖搖頭，仍回去守門，道：「這個小翅膀，如今渾不成樣子。」
素姐微笑道：「必是來投親的，只怕見了她們如今的樣子，也不會認她們。」
狄希陳看了看素姐，道：「這樣，使個人去瞧瞧，不是還要做法事，頭一個四哥，跟四太爺，都得打聽清楚了，省得跳出來鬧事，咱們摸手不及。」
小翅膀聽說是煎餅，吵著要吃，素姐道：「煮酒先攤個給他吃罷。」
素姐道：「兩對金戒指，一副四兩重銀手鐲，四個綢，兩套灑繡衣裳。」
紫萱也不要人扶，身手利落跳了下來，得意揚揚先回屋子去了。
素姐笑道：「順姐我是知道的，你娘舊年就替你攢嫁妝呢，掌珠什麼時候訂的親事？」
狄希陳笑道：「葡萄紫、鸚哥綠、天藍、茜紅、還有狗屎黃。」
巧姐笑道：「嫂子總愛扣著月份算年紀，這麼多年都改不了。」
狄希陳看素姐直往馬邊走，忙牽著她的手道：「無妨。」拉著她上台階，笑道：「今兒跟你二弟去縣裡瞧個同學，遇見個妙人兒，都有五十來歲了，袖裡裝著五色的假鬍子，走幾步路，換個顏色，那起人還說他真名士，自風流。」
紫萱比去年穩重得多，也只是
素姐將面前那塊夾給了小翅膀，道：「姨娘來是有事？」
紫萱將頭一揚，道：「現在先生只單給俺講書，她們才念到《孟子》呢。」
錢守仁悶著頭帶她兩個到二門口，交給守門的媳婦子道：「姨奶奶跟小翅膀來了，嫂子裡頭說聲兒。」
調羹結結巴巴說不上話來。一時間桌上無人說話，只有小翅膀埋頭咵哧咵哧嚼土豆片跟玉米松。素姐走幾步遞了一甌熱茶給小翅膀，小翅膀吃了幾口問道：「紫萱跟小全哥怎麼不來見俺？」
廚房送了兩個炭爐並一應家活來，就在水池邊支起了一張桌子，一個爐子上熱著一大銅壺豆漿，一個卻是攤煎餅的平等鍋。小翅膀好奇，站在鍋邊轉來轉去，問道：「這是做什麼的？」
調羹漲紅了臉拖著小翅膀道：「走罷，你丈人只怕等急了。」一步等不得一步拉小翅膀走了。
小翅膀聽到念書，扭來扭去，突然抱著點心盒子跑到假山後邊去了。狄周媳婦子忙追上去，素姐跟巧姐聽得她一口一個小祖宗，都在心裏嘆息。
巧姐站起來道：「既是不好，叫小兄弟搬來跟俺家的小石頭一處念書。」
煮酒快手快腳將餅夾起放到爐裡邊烘板上，問巧姐道：「姑奶奶吃一個？」
素姐笑道：「正找你呢，晚上開桌客飯。」掉了頭對調羹笑道：「小翅膀現在喜歡吃什麼？」
巧姐笑道：「這麼著，俺們送她們各二十兩壓箱銀罷。」
素姐站起來道：「二弟來家，俺就不留你吃飯，霜兒雪兒明兒別遲到。」親自送她們到後邊坐車。狄希陳已經回來，小紫萱坐在他的馬上，狄希陳正牽著馬在院子里轉圈兒。
素姐笑道：「小全哥在明水念書呢，紫萱想必就要散學，回頭他們要到園子里來吃點心的，你且等一會兒。」
那媳婦子也曉來調羹來所為何事，笑道：「這幾日天氣甚好，夫人跟姑奶奶都在園子里呢，姨奶奶跟俺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