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喜姐的人生規劃（上）
素姐道：「罷罷罷，這件事女人跟男人沒什麼道理好講，他們若是一夫一妻，哪裡會有這樣事。一女多男叫下賤，一男多女叫風流，古今皆然。」
卻說伍奶奶在花廳等了許久，換了三四遍茶，素姐也不肯出來。煮酒打聽明了伍奶奶是送喜姐來的，出主意道：「夫人還是不出面的好，若是她耐不住了，自個將喜姐留下最好，不然將來倒叫別人說俺們。」
狄希陳摟住素姐道：「別管他們。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非要拿死來逼別人就範，這種人現代跟古代一樣多。你煩她什麼。」
素姐輕輕在狄希陳腰間摸了一把，啐道：「我們兩個在這裏，誰好意思進來。」推開他，動做輕盈如少女。飄到門口回眸一笑，狄希陳就覺得如同喝了一罈子羊糕酒一般，暈乎乎半天都站不穩。
那個妾低著頭默默受了，任由伍奶奶打罵，許久伍老爺進來拉走伍奶奶，她方摟著在邊上瑟瑟發抖的喜姐道：「你記著，將來都還給她。」喜姐抽泣著點頭。
小翅膀跑到調羹面前又要她去要小梳子，調羹道：「乖兒，且等幾日。」又將泡好的燕窩給他看，笑道：「煨了你晚上吃。」
素姐凄涼道：「我是替做女人的傷心。這是個什麼世道。大老婆也難做，小老婆也難做。」
狄希陳笑道：「那個小人精必定去了，你且等等。把伍奶奶的脾氣晾沒了再說。」
素姐皺眉看著狄希陳，笑不得惱不得。狄希陳索性擺出評論員的姿勢，道：「歷史的車輪在滾滾轉動，任何人也休想使它停下，
丁媽媽不作聲，推開她掉頭就走。伍奶奶衝進來就給了那個妾一巴掌，罵她道：「吃裡扒外的賤蹄子。」
小翅膀道：「俺要去王六兒家聽她唱小曲兒。」就勢跑到院子里坐在地下不肯起來，兩隻腳踢起一地的灰。
丁媽媽罵夠了，方道：「調羹，今兒你們犯了錯，俺只打得一半。過幾日俺再來，小翅膀若還是這般，俺就帶他回去管教。」說罷看小翅膀在那裡哭，還敲了他兩下，打得他殺豬一般尖叫，得意洋洋自去了。
偏生這一日素姐使了丁媽媽去瞧伍家的喜兒，先到小翅膀家打轉。狄周媳婦子故意不通報，就把這個板著長臉，陰森森的女朱子請到書房。那王六兒抱了個月琴正唱《俏怨家》。小翅膀跟調羹坐在書桌邊聽唱。
不看還罷了，丁媽媽看了，只是搖頭。伍奶奶心裏得意，臉上就有二三分表露，丁奶奶瞧見了，心裏自有主意，取出素姐捎給喜姐的兩個綢緞，道：「俺們夫人說了，自家妯娌不必見外，明兒得空去住幾日罷。」
小翅膀撕心裂肺的哭起來，調羹撲上來要跟丁媽媽拚命，丁媽媽跳起來拿那尺敲調羹的頭，一邊敲一邊罵她：「上不了台盤的廚娘。」
狄希陳跺腳，掉了頭去尋素姐道：「喜姐這事咱們不好摻和，她好若不是死，接來也罷了，已是上了吊，俺們沾都別沾他姓伍的。」
卻說丁媽媽到了伍家，伍老爺只說不在家，躲在書房裡。伍奶奶接進來，丁媽媽也不
伍奶奶也教丁媽媽的氣派唬住了，立時叫那個妾帶了喜姐來見。丁媽媽板著臉繞喜姐轉了三四圈，從頭瞧到尾，又叫她走幾步瞧瞧。喜姐害怕，磕磕巴巴走了兩步。丁媽媽搖頭道：「這樣軟弱如何做得當家主母。」
調羹不信，道：「他薛素姐管家人嚴厲，從來也沒人敢這麼對俺。」
卻說那個妾隔了一天，故意尋了件事跟伍奶奶鬧了一場，半夜就弔死在伍奶奶房門口。傳到素姐耳里，素姐想起穿到明朝受的這些氣，坐在窗邊傷心。
素姐想了想，道：「也罷，我也煩她那張嘴臉，你出去只說我方才頭暈，已是睡著了，改日再見罷。」
王六兒實是有一回某秀才請吃飯，席間遇見小九，一顆芳心就牢牢拴在九老爺身上，是故拿個花腔兒好圖日後相見。媽媽叫她哪敢真的不去，換了件銀紅縐紗衫，頭上插了枝碧桃花，羞答答坐了轎子去小翅膀家。
狄周媳婦子撇撇嘴道：「從前小陳哥小時候，踢天弄井的胡鬧，俺娘還隔兩日打幾下，那不是大老婆親生的呢。」
調羹這些年養尊處優，哪裡打得過丁媽媽，頭上被敲了幾個板栗大包，喊道：「這是哪裡來的瘋婆子，狄周，你是死人哪，快攔住他。」
小翅膀道：「滾，嫂子家人人都會做的，俺去跟娘說，要小梳子來做飯。」隨手將那餅丟給角落裡的大狗。可憐兩個小書童眼巴巴盯著饞的直吞唾沫，眼看著那狗嚼吃
狄周道：「你就愛掇條板凳在後門，一個賣菜的來也能說半日，就是到他家又有何用！快去做活。」
眾下人都低頭無言。唯有小翅膀在一邊哭鬧，說是打疼了他。調羹自家也覺得頭痛，忙使人尋郎中來，一邊又使人去伍老爺家問是不是曾使了個媽媽子來，正好瞧見丁奶奶進去，那家人就一溜煙跑回去說是伍家人，調羹自此就恨上了伍奶奶。
狄希陳笑道：「咱們掌握自己的命運，誰也不能左右咱們。」
素姐要推開狄希陳，狄希陳不肯放手，道：「叫她花廳里去，夫人回頭就去。」
狄周嫂婦子咕嘟著個嘴，掏了鑰匙開倉房稱面，端到房裡給調羹看，回來又倒下一半，跟廚房裡人抱怨道：「叫吃兩餐呢，生怕俺們偷嘴吃。」洗手和面，烙了兩張薄麵餅，又打了兩枚蛋，攤了張蛋餅夾在中間，捲起來送到書房。
那個妾顧不得伍奶奶的臉色，藉著送客，拉丁媽媽到她自個房裡，掩了門跪下道：「媽媽，求您回去跟他哥嫂說一聲，接俺喜姐到他家學里去罷。」
叫到狄周頭上，狄周慢吞吞挪出來攔，丁媽媽揪著狄周唧唧呱呱又是一頓臭罵。調羹還想還手，只是方才那幾板子打的痛疼，又不曉得這個婦人是什麼人，不免有些懼怕。
素姐道：「不知道她來做什麼呢，你鬆手，我叫煮酒去跟他們趕車的打聽。」
先生坐在上座，手持一本卷子苦讀，要預備歲考。屋角一隻大狗酣睡，小翅膀獨據一張大案，兩個陪讀的書童一個磨墨，一個拂紙。案上一張雪白
狄希陳自觀音橋那邊來家，看窗下點著一炷香，素姐坐在邊上發獃，小姑娘們都退在後邊廊下不敢作聲。問秋香，秋香道：「喜姐的生母跟伍奶奶吵架弔死了。」
秋香道：「丁媽媽前幾日到他家去，喜姐生母求她接喜姐到咱家來養活呢。」
鴇子道：「又不是俺們扯他進來，實是他拿銀子叫你去唱，怕甚麼。」親自走到街口叫了個轎子抬了王六兒去。
調羹半日才順過氣來，問道：「這是誰？這是誰？」
那個妾忙陪笑道：「媽媽，俺家喜姐其實聰明，才上了兩天學就認得五個字了呢。孩子還小，過幾日就好了。」立叫女兒將學的那五個字寫給人看。
卻說丁媽媽回府里，將所見所聞都說與素姐聽，最後道：「小翅膀只怕是改不好了，那個喜姐若是夫人這邊教養幾年，將來自是跟夫人親近。」
丁媽媽眼裡哪會有妾，三步並做兩步，第一巴掌摑到調羹臉上，啐她道：「還守著孝呢，屁大點個孩子叫他聽小唱。」調羹呆住了，丁媽媽閃電般抽出從不離身的那把熟銅戒尺，拉出小翅膀的手，噼里叭拉一陣快打，還不等小翅膀哭出聲來，那手就腫的跟發糕一般。
狄周見不是事，拉他娘子走到廚下，罵她道：「稱面去，小翅膀說要吃烙餅。」
狄周媳婦子是從前素姐都不大使喚得動的人，吃了幾
調羹有氣道：「離了他哥嫂，俺家小翅膀就不成人了？」
狄周媳婦子道：「他小陳哥家，日日都有肉吃，一年四季做三回衣裳，聽說如今還發工錢，俺們這算什麼。」
狄周媳婦子心裏快活，嘴上由不得心管束，道：「她是小陳哥家管孩子的丁媽媽。」
素姐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慢慢變大，將小全哥，小紫萱跟小妞妞都擠到角落裡去，如一座大山一般。不覺靠在狄希陳的身上，心裏甜如蜜。輕聲道：「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狄周媳婦道：「那個俺做不來。」
狄希陳冷笑道：「這和咱們什麼相關？」
狄希陳笑道：「你們母系社會風光幾千年，咱們男人風光幾千年罷了，說不定再隔幾千年來場核子大戰，又到一女多男呢。想那麼多做什麼，明兒帶你看新鋪子去。」
調羹惱了，拍桌子打板凳道：「俺家小翅膀哪裡比不得小全哥，就為著不是大老婆養的，你們就瞧不起他！」
素姐點頭道：「也罷，等法事辦完了，將來養活就是。」
調羹無法，真箇稱了二錢銀子，叫狄周去喚王六兒。那王六兒卻不肯去，笑對鴇子道：「狄五老爺來打了一回，那些桌兒椅兒碗兒碟兒媽媽都不敢要他賠。再叫他小兄弟嫖了俺，他就能拆了俺家的房子。」
兩口子正在柔情蜜意，就聽見柳榮氣喘吁吁跑到門口道：「那個伍奶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