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訓
狄希陳笑道：「怎麼沒好處？窮人的日子好過了，咱們的日子才安穩呢。前幾年就是為了窮人活不下去，甘陝一帶糧長造反，死了許多人。」
素姐微微笑看狄希陳，狄希陳尷尬的咳嗽了幾聲，想起上大學時一位彪悍的古代文學史老師的話，苦笑道：「這叫缺什麼吆喝什麼。若是人家能和睦相處，巴巴兒寫在書里做什麼？實是不能！」
明柏看著紫萱溫柔道：「不全是，其實是不喜歡他分了姨夫的家當。咱們家這些，都是姨夫中舉做官做生意掙的。他小翅膀叔叔又不是奶奶生的……其實俺也說不好。反正，俺爹爹從前後娘沒兒子時待俺還好，自有了小兒子，後娘視我如寇讎，爹爹只要有兒子繼承香火，待我如何你們也曉得。」
素姐想起當初自家也是擔驚受怕，夜夜都睡不著作惡夢，摟著兒子道：「這般最好。」
狄希陳看他母子臉上都有戚容，省得從前童寄姐那事實是他做得不好，只是自家不好開口再說什麼，推女兒道：「走，咱們也去抱抱。」張開胳膊把他三人都包在懷裡，笑道：「都抱抱，咱們家去罷。」
明柏介面道：「一來圖賢名，二來自家人幫自家人，三來……」
明柏大著膽子道：「極是，就該這般。」素姐合狄希陳看著他只是笑，小全哥似懂非懂，唯有紫萱在一邊自言自語道：「那俺嫁給哥哥或是明柏也罷，別人家可沒有這樣家規。」
明柏頭一個道：「九嬸要把她自家表妹做妾，這是自甘下賤了。說出去九叔必受褒貶的。」
狄希陳回家洗過澡就拉著小全哥跟明柏鑽到書房裡，搬了一堆家訓之類的書本父子三人天天一起琢磨。
來富臉皮雖然有些厚，到底妝了幾日樣子，才打著粉絲作坊建好了的招牌，
小全哥笑道：「原來爹娘是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明柏點頭道：「俺明白了，她先來俺們家要人兒，可是偏不要誰誰，分明曉得這一個強似她，對她沒好處，必要找一個跟她同氣連枝的。」
小全哥道：「九嬸娘家有些為什麼要給九叔納妾？」
狄希陳笑道：「現在也不甚講究這個，且往別處想。」
素姐笑道：「說的倒也差不多。只有一條兒，九叔是不肯納妾的人，這個咱們家都知道，其實你們九嬸不見得不曉得。」
明柏紅著臉跑了，小全哥方才明白些，看爹娘笑的異樣，不由得看了妹子兩眼，笑道：「俺們親兄妹結不得親，你只有明柏哥可嫁啦。」
狄希陳惱道：「怎麼能帶你去那種地方。爹爹俺都不去的。」
狄七嫂聞之，跟狄七道：「俺們不是姓狄？怎麼不尋俺們一道發財？和他說去。」
明柏看著紫萱也自搖頭。只紫萱把她全身上下那些心愛的玩意兒都瞧了一遍，笑道：「誰要跟俺搶俺心愛的東西，俺就是跟他打架也不與他。」
明柏不好意思說
素姐笑道：「咱們花點心思，叫這一省一國的窮人都有飯吃有衣穿。人人都過好日子，太平盛世安居樂業不好么。」
紫萱跟煮酒在一起處也常聽她說從前舊主人家故事，因爹爹好像著惱，忙道：「俺猜九嬸嬸是怕九叔要在外邊討妾來家，她管不住人家，所以先把自家人弄進來。」
紫萱東張西望，嚴明柏早躲進莊裡。奇道：「明柏哥怎麼跑了？」
小全哥附在素姐耳邊道：「就是爹不說，俺也是不納妾的，俺不叫俺兒將來跟俺似的擔驚受怕，夜夜作惡夢爹爹不要俺了。」
明柏合紫萱不約而同念：「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狄希陳清了清嗓子道：「雖然這個時候說這些早了些，到底一輩子的事。小全哥記著，咱們家不許納妾。今兒就定下家規，納妾的立即分家出去，有子的，家財分與長子，無子的，等正妻生子付與嫡子。正妻過了四十歲還不曾生的，方可納一妾。」掉了頭對不住點頭的素姐道：「明兒我也寫本狄氏家訓罷。」
素姐笑道：「孩子總要長大的，倒不能似從前事事都瞞著他們。」
小全哥道：「俺不納。」
小全哥緊張起來，忙道：「爹爹不要納妾！」
小全哥想起小翅膀趁他不在家強拿走的那個玉環，搖頭道：「不喜歡。」
素姐點頭道：「大凡納了妾，表面上一團和氣的也有，多是妻妾相爭。遠的不說，只咱們家，調羹在你們奶奶跟前也沒有少受折騰。可是奶奶為什麼中風在床上這許多年？不就是為的爺爺老了還要納妾。奶奶又為什麼對小翅膀不好？」
素姐又道：「若不是物件兒，是人呢？」
素姐道：「你也一樣，俺們家家訓頭一條兒，男兒的不許納妾。女
小全哥跟紫萱都點頭道：「俺們不是小孩子。」
狄希陳攬過明柏，苦笑道：「都過去了。不論是后媽還是妻妾都是一個道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處，卻分了幾個心，各自在大鍋里撈肉吃，你多一塊俺就少一塊兒，斗得烏眼雞似的，何苦。所以大明律還說了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狄希陳指著湖道：「孩子們在那裡摘荷花呢，咱們快些兒下去。」素姐如夢初醒，咬著牙扶著石頭下山，走到湖邊的草亭子，坐下抽冷氣道：「恨不能把這雙腳剁去。」
紫萱道：「爹和明柏哥雖是這般說，可是那幾本女訓女誡上為什麼說婦人要待妾如姐妹，待妾子如親生才是賢惠呢？」
紫萱笑道：「不喜歡小奶奶。」
明柏咬了咬牙，大胆說道：「拿表妹做妾，九叔若是受了，不免心情對曹家有愧。他曹家再要來拿東拿西，九叔怎好說個不字兒。九嬸有了幫手，這家事就姓曹多些。」
卻說與狄家沾親帶故的不少，從前狄希陳見人就勸種土豆番薯的，人都笑他呆。狄七得了好處，誰心裏都有一把算盤，算計明年多多的種上賣與他，一傳十十傳百，到狄家求種的就多起來，素姐只推家裡的不夠用方才到處買，並不肯與他們，指點他們到狄大狄二和小九家去。小九體會素姐心意，聯合了狄大狄二，高高的抬價賣明年的種子。有那走不通那三家門路的，少不得學素姐付了訂金立文書。他們三家又小發一筆，約齊了在小九家備了一個酒請狄希陳一家，狄大客氣，還到縣裡請了四個唱。
小紫萱笑道：「原來是拆字格，俺知道，可是哥哥說她生的還不如咱們家翠花呢。」翠花是狄家婢女中長相中上，較
小全哥想了許久，笑道：「拐了這麼一個大彎。窮人的日子好過了還叫窮人？跟咱們家又有什麼關係？」
煮酒已招手把林子里看書的明柏和紫萱叫來。素姐就道：「你們九嬸嬸娘家尋了個表妹要給九叔做妾。你們怎麼看？」
明柏紅著臉只是搖頭，小全哥道：「人和物件兒不一樣，小翅膀叔叔回回都想要小梳子去他家，小梳子自個就不樂意。」
紫萱笑道：「一家女不吃兩家茶。這跟俺沒關係。」
狄七嫂道：「俺家沒有，放著俺娘家那些親戚們，有的是山地，那土豆番薯又好種，把些種他們種。收成了俺們攬了來尋五哥賣不是一樣！」
出門后狄七嫂還道：「俺怕五嫂問，還說少了，早知道這樣，再翻兩番又有什麼！」
狄七道：「罷了，還有明年呢，一百五十兩也不少了。照著番薯的產量，就是薄地都不薄，咱今年擠些銀子再添幾頃地，明年學他家也開個小作坊不是好？」
狄希陳雙目炯炯盯著小全哥。小全哥結結巴巴道：「那一回縣考俺去尋九叔耍，說起從前強買俺們明水舊宅的王公子惡有惡報，帶俺去瞧他，一路上許多艷裝的女子青目九叔，俺猜長的最美的那個必是。」
狄七覺得有理，買了兩盒子禮物兩口子去尋素姐，素姐並不細問，他們說明年能有多少，就照著那數訂下一半，一般兒付了三成訂金立了文書。
素姐道：「休拍馬屁，吃飯去，吃完了你們三個去前邊收拾藏書樓。都拖了這許多天，一點都不上心。」
狄希陳笑道：「第二條家訓，今日事今日畢。走罷，這事只怕你們也做不好，紫萱晚上做個菜請俺爹，爹就幫你們
狄希陳曉得自家兒女不曾經歷過風雨，在男女情事上只怕都沒有開竅，沖素姐微微搖頭。素姐只是不理，自顧笑道：「若是你爹要納妾，娘是打死了都不肯的。財物兒都是小事，娘自個做生意也能掙。可是要和人家分丈夫，我不肯。」
素姐道：「為著你們小翅膀叔叔挨打的那位美人兒。」
卻說送走了狄七兩口子，小全哥不解道：「七叔家明明沒有那許多地，娘為什麼還合他家訂文書？」
小全哥忙跑過來要給素姐捶背，因爹爹和娘的臉色都不大好，關切道：「九叔家吵架了？」狄希陳只是搖頭，素姐覺得其實不必瞞孩子，說道：「也罷，叫明柏跟紫萱來，娘有話要說。」
素姐笑道：「他家是沒有這許多地，可是他們親友家有，有人肯花錢收，自然就有人去種。這兩樣和玉米都是不大挑地的，又能擋飢擋餓，種的人越多越好。你爹回家這幾年，苦口婆心勸了許多朋友，也只咱們至親幾家種得多。如今世人眼睛看的只有鼻子下邊二寸，咱們把些甜頭與他，自然有人去花心思多種呢。人人都種些，窮人的日子不就好過了？」
狄希陳瞧兒子這樣，必是從前童寄姐鬧的他有心理陰影了，心裏有愧，笑道：「爹爹不會的。你們娘今兒說這許多，其實也是不叫你們納妾。將來娶親由你們的心意，可是有了妻，再不許學你大舅和表叔那般左一個右一個。」
素姐道：「你們爹還是不敢說呢，娘說罷。小全哥，若是你心愛的東西叫別人奪了你，你快活不快活？」
狄七道：「他們三家都有十幾二十頃地呢，俺們家這幾頃地濟得什麼事？」
狄七嫂喜道：「依你。」
狄希陳看他不敢說，道：「想到就說，既然跟你們說這個事，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