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43章 如困籠中
「這外面漆烏抹黑的，又怎麼了？」韓載問道。
「縣裡不能撥建軍寨的費用，倒也不能阻止江東左軍在崇州划塊地方建軍寨，」吳梅久硬著頭皮說道，「不過卑職覺得有必要知會大人一聲，才趕過來打擾大人休息。」
崇州城毀，縣衙臨時設在紫琅山北山門，官市被毀，暫時還無力興辦，附近就東麓江渡有一處江東左軍所設的草市，加上鄉社草市以及走鄉串巷的行腳商販能滿足民眾最基本的商品交換需求。
「崇州城破后，縣裡田冊戶冊都給東海寇燒毀，現在抄錄整理出一些，十分的雜亂。渡口那片地到底歸誰家所有，卑職還不清楚，不過林都監使聲稱他手裡有那塊地的地契，」吳梅久說道，「沒有苦主告狀，卑職總不便去林都監使去查核！」吳梅久心裏清楚崇州縣此時最完善的田畝、戶籍資料在林縛手裡有一份，這恰恰是林縛剛到崇州最緊急做的幾件事之一，但是他不能在韓載面前承認這一點，不然只是顯得他特別的無能，還會更讓韓載懷疑自己跟林縛是一夥的。
韓載神情稍振，蕭百鳴還是個有主意的人，拍了拍身側女人肥臀，讓她伺候自己穿衣衫。
眼下從地方籌款、征地、征民夫築新城是韓載在崇州最大的重擔，他在崇州遲遲打不開局面，就會給顧悟塵當成把柄參劾。要是林縛死活都不肯將寺田吐出來，恰可以將拖延未能築城的責任推到他頭上去，讓岳冷秋、王添直接對顧悟塵施壓。
「也是一策，」韓載沉吟片刻，說道，「不過要仔細合計一下！」
「蕭都監過來了！」家人韓青輕叩房門在外面稟
吳梅久行禮告退，心裏也是遲疑不定。
「韓大人，你站到院子里往東面看！」蕭百鳴也顧不上失態，抓住韓載的衣袖，拉到他到走廊上。
對習慣了江寧城煙柳繁榮的韓載來說，來到崇州就彷彿是來到蠻荒之地。
「這是怎麼回事？」韓載覺得渡口方向突然架起這麼一盞大燈有些奇怪，但不理解蕭百鳴為什麼說這是江東左軍騎到他們頭上撒尿拉屎，「是豬倌兒搞的手腳，他想做什麼？」
「這豬倌兒也著實可恨，明明撈到不少好處，還天天派人過來討銀子。」韓載恨罵道，「但是通匪案證據確鑿，事情牽連又大，豬倌兒不讓地方插手通匪案，他又一直拖著不結案，也拿他沒有辦法啊。要怎樣才能撬開他的手？」
他想找吳梅久過來再談一談，但是想到吳梅久過來勢必會伸手討銀子，韓載又有些怕見他。
「那一片是誰家的地？」韓載問道，「江東左軍總不能強佔民田建軍寨吧？」
這種種不便，對常年不進一次城的普通民眾，沒有實質上的影響。
蕭百鳴換了一身湖青色的文士衣衫過來，看到韓載走出來，站起來作揖行禮，義憤填庸的說道：「韓大人，你要替寧海鎮做主啊，江東左軍這下子是真真切切的騎到我們頭上撒尿拉屎了……」
韓載抬頭往東面看去，院牆外，在渡口草市方向亮起一盞大燈，燈火在霏霏夜裡彷彿晶瑩圓月。離這邊園子只有二三百步高，能看清大燈安放在圓木架起的高塔上。
「也算是上鉤了！」林夢得笑了起來，問道，「眼下要怎麼做，將韓載的公函打給崇州縣，讓
「啊，蕭都監也在韓大人這裏，」看到蕭百鳴也在這裏，吳梅久微微一怔，硬著頭皮跟韓載說道，「稟大人，林都監使天入黑時派人來知會縣裡，說是江東左軍要在渡口附近劃一塊地建水營軍寨，這兩天就要動工……」
不管他願不願意，已經給牽涉到張岳、顧湯的派系爭鬥里來，一日不能離開崇州這個是非之地，也就陷入得更深。
「豬倌兒將通匪案抓在手裡，列為軍機絕密，不讓大人插手，絕對不會是豬倌兒對朝廷忠心耿耿要獨力對抗東海寇，」蕭百鳴的神情在燈下陰柔起來，說道，「據卑職所知，廣教寺在崇州香火頗旺，寺里應積了不少香火銀子。大人來崇州后，可見過半兩？除了香火銀子外，廣教寺還置了不少田產。」
吳梅久輕輕的拍了拍腦殼，暗道：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也沒有到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黨爭充滿了血腥，能平安當官發財自然是平安當官發財的好。
「他這時候又來湊什麼勢鬧？」韓載疑惑不解，吳梅久這小半個月來，多半時間都躲著自己，即使不得不過來，也是伸手討銀子的居多。
「大人有督造新城之責，」蕭百鳴說道，「大人拿這個作借口要他將應該收歸官有的寺田吐出來，看他如何推搪？」
韓載也知道林縛此舉甚為過分，跟軍山寨營門隔著三四百步淺水建燈塔，還只是監視，這時候直接水營軍寨建在這裏，待這座軍寨建成，林縛要是願意，完全可以將寧海鎮的戰船封鎖在軍山寨里出不來。要說建燈塔還不算騎在頭上撒尿拉
次日，林縛看到韓載在加蓋宣慰安撫特使關防的公函里直接要求廣教寺所屬田產由崇州縣全部接收、徵用來築造新城，將公函丟給林夢得，笑著說：「這個韓載也真是夠遲鈍的，要不是給出這麼明顯的暗示，還不知道拖到幾時才上鉤呢，我都差點失去耐心了……」
不要說什麼藩樓、白樓這樣的奢華銷金之所，不要說陳青青、蘇湄這等煙華絕艷之姿，不要說西溪、登文社這等的脫俗風華之地，此時的崇州，連最最下等的妓寨也沒有，簡陋的茶肆、酒棚子在北山門倒有兩座，不過裏面擁擠的都是泥腿子，三四枚銅子一碗燭酒能喝上半天，韓載又怎麼會去這種下作的場所尋些樂趣？城池被毀、數千人被殺，此時的崇州哪裡還有幾個吟詩賦對、附庸風雅、尋歡作樂之人？
韓載是宣慰安撫特使，是有節制地方的權柄，但是應該對他負責的也只有林縛、吳梅久、蕭百鳴數人而已，下面的官吏不需要理會他。
「那盞燈的火光能照到軍山寨的營門，韓大人你說那豬倌兒想做什麼？」蕭百鳴也有些沉不住氣，江東左軍白天監視軍山寨，他也能忍了，畢竟軍山寨的營門距渡口也就三百步遠，他總不能擋住不讓江東左軍往渡口派人，但是這座燈塔豎起來，軍山寨夜裡有什麼動靜也都瞞不過江東左軍的眼睛，叫他如何能忍受？
不管怎麼說，韓載不能將吳梅久擋在門外，也沒有讓蕭百鳴迴避，直接將吳梅久請進來。
蕭百鳴送給他的這個美人兒也確實銷魂，但是再銷
雖說湯浩信、顧悟塵不論是在朝廷還是在江東郡，都是處於絕對劣勢的，但是韓載作為岳冷秋新拉攏的親信到崇州，顯然對他不信任且有敵意的。吳梅久知道自己陷入這一步，也是給林縛算計了，但是真到必須做出選擇時，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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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載將吳梅久看成跟林縛是一夥的，自然不會信任吳梅久，雖說這小半個月來與蕭百鳴走得親近，但是通過蕭百鳴無法對地方事務插不上手，實質上他這個宣慰安撫特使這小半個月來根本就沒有發揮出什麼作用。
「對，就是寺田！看豬倌兒將通匪案抓這麼緊，怕是數量還不在少數！」蕭百鳴說道，「豬倌兒占來建水營軍寨的地，應該是廣教寺的寺田，所以地契才有可能落在他的手裡，不擔心有苦主到大人跟前來喊冤！」
韓載來崇州之前，躊躇滿志、得意洋洋，以為該輪到他飛黃騰達了，才撈到這個美差，下船伊始，就給林縛打了一悶棍，接下來小半個月才讓他真正領教到什麼叫如困籠中。
按說這世道庸官也多，碌碌無為本是官場常態，要做出什麼成績，反而不受同僚待見，但是顧悟塵怎麼會容他在崇州佔著茅坑不拉屎？
「吳知縣求見！」家人韓青又進來稟報。
梅子黃時雨，崇
「也行！」
韓載陰沉的臉問吳梅久：「江東左軍這麼做，是不是有些欠妥當了？縣裡當真就什麼遂了他的意？」
韓載心想崇州的局面再拖延半個月沒有什麼動靜，顧悟塵就會找岳冷秋、王添攤牌了，到時候他的處境就要艱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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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都監有什麼話私下跟我說？」待吳梅久離開，韓載問道蕭百鳴。
江東左軍駐地為崇州，選擇合適的地點建永久性的軍事基地，這是兵部決定的事情，韓載將江淮總督府衙門抬出來都沒有用。按說地方上要分攤一部分費用，此時不要縣裡出銀子，吳梅久能有什麼辦法阻止？
韓載見蕭百鳴欲言又止，知道他對吳梅久也不信任，便對吳梅久說道：「這事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去找林都監使交涉，他手裡有地契總不是見不得人的……你先回去吧。」
「寺田？」
「啪！」蕭百鳴狠狠的擊了廊柱一拳，恨罵道，「這豬倌兒也欺人太甚了！」
韓載也微微一怔，想不明白那盞大燈怎樣才能照這麼遠，但是真能照到軍山寨的營門，焉不是這座院子里有什麼動靜，也都落在林縛的眼裡？這林縛是當真是欺人太甚了！
「也許是廣教寺的寺田……」蕭百鳴對附近情況畢竟要比吳梅久、韓載兩人熟悉得多，他給韓載使了個眼色，要他先將吳梅久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