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122章 勸降
八姓入閩，走的就是杉關、仙霞關兩條道。順閩江而下，經邵武、建安（今南平市）而至晉安（今福州市），都是東閩最早開發的地區，也是東閩今日開發程度最高的區域。
宋佳略感惆悵，便不再吭聲，心想：是不想讓我去冒這個險嗎？那讓我跟著過來做什麼？
叛軍首領葛平在濟南自封天襖元帥，封大寇陳韓三為天襖左護軍，三十萬黃河造反民夫自稱天襖軍。
近一個月來，江東左軍徵用民夫、服刑的流囚在鶴城塞外不斷的加固壕牆及圍壘，正常做工人數都維持在三千人以上。
林縛越發肯定三天沒有塘報過來的濟南府已經陷入大亂了，只是信路受堵，一時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過來罷了。
「杜榮身囿西沙島，托林都監使寬厚，讀書寫字，外面發生什麼事情，倒也能知道一些，」杜榮苦笑道，「林都監使也允諾，不管將來與晉安戰事如何，十年八年後還杜榮一個自由之身，也能夠做一個閑雲孤鶴。」
建安府其地多山，僅閩江中游有沖積平原可以闢為良田，一府七縣丁口甚至不如崇州一縣，良田肥土亦不及崇州一縣，經歷多年戰事更是民生凋弊。
「杭嘉湖」指杭州、嘉興、湖州，「明會」便是錢江南岸的明州府（寧波）、會稽府（邵興），以錢江相隔，都是東南少有、肥沃富饒的魚米之鄉，商貿、工坊也都十分的發達。
宋佳便能大大方方的看著林縛線條冷峻的側臉，雨水糊在臉上，露在兜鍪外的鬢髮濕亂，眉頭微
想掀起帘子來看看側旁騎馬而行的那個人，又怕心思給對面坐著的小妖精看透，宋佳幽幽的輕嘆，身子依著車壁，臉頰貼著微涼的壁板——這是一輛精緻而華貴的馬車，用木紋理細膩，如人肌膚，還透著淡香幽幽。
當然了，浙西、江東或江西能抽出精銳兵力，與內側的虞萬杲同時用兵夾攻之，將仙霞關、杉奪回來，建安軍所面臨的危機自然就消解無形了——關鍵江西、江東或江西等及時抽出精銳兵力嗎？
由於信路不通，拖延了三天，才將消息傳到南面來。
小蠻卻頗為興奮的支著腦袋，看大軍行進的雄壯。
情勢越發危急了，一旦虞萬杲沒有頂住壓力，見奪不回杉關、仙霞關，放棄建安往南方的泉漳地區撤離，那奢家就能使閩北、浙南連成一片。
「那讓我也去吧，會更有把握些。」穿著文士青衫的宋佳也走出來說道。
宋佳回頭看了看，除了馬隊之後，后列是長長的步卒陣列，她知道林縛容不得崇州的局勢再拖延下去，困守鶴城之眾不降，林縛也沒有心思再做水磨工夫了，強攻是必然的。
現在，壕牆已經築得有一丈多高，厚達十二尺，曹子昂甚至還使人在南岸挖了磚窯，開始在壕牆外側砌裹青磚。四座棱形營堡嵌入壕牆四角，加固壕牆整體結構的同時，也駐以少量精銳輔以鄉勇，就徹底將內側鶴城塞里的兩
為壓制奢家，朝廷以閩江上游的建安府為東閩首府，置一部精銳，由東閩提督虞萬杲親領，世稱建安軍。又在建安以北的邵武置鎮，以陸敬嚴為將，分守邵武北側及東北側的杉關、仙霞關，世稱邵武軍。
去年冬，岳冷秋抽調邵武軍北上勤王，陸敬嚴戰死，邵武軍萬余將勇，給岳冷秋拉攏走一半，成為了岳冷秋的嫡系，餘下半數幾乎戰歿，只剩數百殘軍編入江東左軍，使東閩只余虞萬杲所統領的建安軍威懾奢家。
晉安、建安少養兵之地，經十年戰事，民生凋弊，已無再戰之力。
若虞萬杲真的給奢家逼走建安南逃，一榮俱榮、一蓑俱蓑的東閩八姓包括宋家在內都會跟著奢家再舉叛旗，沒有其他選擇，不然給屠族的蕉城敖家便是先例。
宋佳依著車窗，細讀信函，幽幽一嘆，說道：「宋家便是有心明哲保身而不得，大人會怪宋博嗎？」
林縛說得冷靜，語氣卻極為冰涼，心緒給濟南驟起的民亂擾動，起了殺心。
宋佳見杜榮過來行禮臉上並無異色，隔著車窗，詫異的問道：「杜當家知道我給扣在崇州？」
東閩與中原地區崇山峻岭阻隔，除海上迂迴外，進浙西必走仙霞嶺，進江西必走杉關道，仙霞關與杉關是自東閩北上的陸上必經之所，也是中原地區進東閩的陸上必走之道。
初冬冷雨，江東左軍在崇州境內的大道依舊保持較快的行速，天黑之前趕到鶴城進入營壘修整。
清晨細
林縛心煩意亂，與張晏簡單寒暄，便回南岸營壘。當前的局勢，他也只能苟安於崇州，無力去管天下大局。
宋佳聽任為奢家獨當一面的杜榮如此說，心生感慨，看向林縛，說道：「你用我羞辱奢家，我能理解；杜當家既然已從人間消失經年，你何苦再把他拖進來？」
「大家都去做準備吧，」林縛說道，「發箭書過去，再給他們一天的時間，明天不降便不許再降……」
馬車停了下來，宋佳才掀起窗帘子看向外面，才行到渡口，遠處有兩艘船駛來，看到林縛看向那邊，宋佳心裏想：要等什麼人一起去鶴城嗎？等船靠岸，卻一個白髮皓首的老人雙手鎖著鐵銬，給帶上岸來，往這邊走來。
「不關林都監使的事，」杜榮搖頭說道，「是我跟林都監使主動說要去鶴城。」
葛平據濟南自領天襖中軍，聲稱要直接北攻燕京，推翻朝廷，自封天襖左護軍的陳韓三率本部裹脅大量造成的修河民夫西進聊城，欲擊守備空虛的濮陽、鶴壁……
駐于建安的兩萬精銳，糧草補給皆走陸路從江西、浙西調來，一旦杉關、仙霞關被封，虞萬杲所部建安軍糧源被斷，便處於險地，更不能指望其能對晉安奢家直接用兵減緩浙東的壓力了。
「你不行……」林縛斷然搖頭不許。
林縛進入鶴城營壘，先與這一個多月來都親自在北岸督軍
杜榮苦笑一聲，沒有回答林縛的問道。
兩浙地區雖說也是「七山一水兩分田」的少田格局，但是這兩分田集中在明會、杭嘉湖兩地。
如今奢家已得明州、會稽，再使閩北、浙南渾然一體，便足以使奢家再征十萬精銳飲馬錢江、進窺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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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海盜屠戮百姓當誅，」林縛哂然笑道，「戰場相見無妨，誰死誰刀，有什麼好怨言的？杜當家，你說呢？」
奢家在浙東戰事還未大定，不急於謀杭嘉湖地區，轉而出奇兵去浙西襲仙霞關（林縛猜測一定有一支奇兵去奪杉關），不是為了了多年的夙願，而是切斷虞萬杲所率建安軍與江西、浙西的聯繫，將其困於東閩腹地。
奢家投降歸附，退回晉安裂土封侯。
「好，」林縛說道，「我也懶得書上勸降，杜當家直接進去便是，明日暮色四合，便是我攻塞殲敵之時。東海寇的人頭雖不及東虜值錢，江東左軍的戰績也確實需要兩三千顆首級映襯一下才好！」
三十萬民夫都反了，以葛平為首，在陳韓三率部支援下，擊潰督管修河的平濟鎮軍，殺總督造官、工部右侍郎權知濟南府事陳鍾年等人。叛軍二十三日攻陷臨清、濟南。
奢家舉叛旗，便是逆閩江而上，先佔建安、邵武，阻於仙霞關，而李卓又崛起於杉關，遂十年叛事，閩兵無一卒能出閩地。
「奢文庄是好手段啊，」林縛將信函隔窗遞給宋佳，說道，「奢
這時候奢家的心思與格局也是大白于天下。
林縛如此費心，如此投入，便是等寇兵投降后，直接將壕牆當成鶴城的外城牆使用，將鶴城的規模擴張成周兩千六百步的大城，成為江東左軍除崇州外最大的根基之所。
待看清老人的面容，宋佳端是給嚇了一跳，哪是什麼老人，明明的是去年在梅溪湖給林縛擊殺的杜榮！林縛竟然沒有將殺他，而是將他囚禁起來了，難怪事後找不到他的屍體。
宋佳微微一怔，看杜榮這樣子也不像是轉投林縛，又怎麼會幫他去鶴城說降？
宋佳抬頭剮了林縛一眼，又覺得這眼神有曖昧之意，落在杜榮眼裡有所不當，斂首不看林縛，倒與杜榮有故人劫后相遇的感慨。
「杜榮拜見少夫人？」
杜榮還沒有過五十，去年在江寧相見時，他還是滿頭烏髮，沒想到他給林縛關在西沙島一年，已經是滿鬢霜雪。
這時候一匹快馬從西邊馳來，踩得泥水四濺，將一封公函遞到林縛手裡。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何時要強留你下來？」林縛騎在馬背上，笑道。
曹子昂、趙青山、敖滄海、趙虎、王成服、胡致誠等人都凜然應諾，不便公開露面的宋佳、杜榮等人在屏風后聽得也是心神一凜，杜榮站出來說道：「都監使若能信我一回，便讓我送信進去，無需發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