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漁翁，並非只有一個
見突厥兵退卻，他也帶著兵慢慢後退，遠離火場，退到了城牆根兒下，此時不敢開城門，深怕敵人一個衝鋒，就勢打進城去！
乞必失看著咕咚咕咚冒泡的陶罐，說道：「我告訴莫泰，我會在關鍵時刻出手幫他，所以他有什麼計劃要提前跟我打招呼，他答應了！」
乞必失急忙擺手，道：「不要動武！」他看著快要歸天的射匱，道：「多年以前，達頭可汗升天之後，在他的靈前，大家也是這個樣子，抽出刀來互相砍！可爭來爭去呢，死的全是突厥的精英，結果我們傷氣大傷，所以我勸大家冷靜些，到底立誰為可汗，要由射匱大汗決定！」
統葉護被手下兵將所救，撤退之後，趕緊跑到射匱的身邊，大叫著哥哥。各個部落首領們也紛紛趕來，見射匱受了重傷，有的人暗自歡喜，有的人則驚慌失措，首領們分成了兩個陣營，一批圍在統葉護的身邊，一批則圍在剛剛逃回來的阿史那莫泰身邊。
兩派的首領們一起踏上半步，手都按向腰刀，只要有人挑頭，立馬兒就要將鮮血濺滿可汗的金帳！
統葉護大聲道：「乞必失，你是三朝老臣，你幫誰？」
他俯在射匱的身邊，問道：「大汗，請你指定一位勇士吧，讓他為汗國繼續舉起金狼戰旗！」
不報仇，你親哥哥被敵人弄成這個樣子，就躺在你面前，可你先想著當可汗，卻不先替他報仇，對待親人都如此無情，何況他人？如此無情無義之輩，也配當可汗？而且不報仇，就是懦夫，懦夫更加不配當可汗！
射匱仰面躺在御榻上，每隔一會，就要吐一次，吐出來的都是摻著血絲的黃水！事實上他頭臉燒傷雖然嚴重，看上去極是怕人，但卻非致命傷，不會讓他死掉的。真正要命的傷口在後腦，他從馬上摔下來
乞必失看著兒子年輕富有活力的臉，輕輕笑道：「我去見莫泰了，告訴他，我是支持他的！」
阿史那莫泰冷冷地道：「好啊，那你就去啊，又沒人拉著你！不過我得告訴你，你去報仇，就等於主動放棄了汗位，這可是祖制，你可要想清楚了！」
親兵首領急著揮手，讓突厥兵擋住要過來的安西兵，這時候再說殺敵已然沒有意義，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可汗送到安全的地方！
統葉護狂燥的心慢慢冷靜了下來，心想：「原來，他是擁護我的！」點了點頭，道：「好吧，那咱們回三彌山的汗庭！」
帳簾一挑，乞必失走了進來，坐到火堆旁。哈坎問道：「阿爸，你做什麼去了，怎麼才回來？」
阿史那莫泰惡狠狠地盯著乞必失，終是沒敢動手，如果統葉護和乞必失聯起手來，那可是大大不好對付了！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金帳，支持他的首領也走了出去。
李勒手裡握著一桿搶來的長槍，渾身哆嗦地騎在馬上，他此時已近脫力，剛才的戰鬥雖然很短，可激烈程度卻是生平罕見，呼吸之間，他竟然連著與將近二十個突厥勇士交手，如不是身邊的安西兵相助，怕他已被刺成了篩子！
「呃，阿爸支持的人不是統葉護嗎？」哈坎道。
統葉護卻道：「那大汗的仇呢，就不報了嗎？」
然而突厥大夫醫術不怎麼高明，被射匱臉上的燒傷吸引了注意力，竟沒發現可汗頭骨受傷，當然他們也發現不了這種傷口，所以仍將射匱仰放在枕上，壓到了傷口，反倒加重了傷勢，射匱想不死都不行了！
這條祖制在突厥汗國剛剛建立時，發揮出了重大的
乞必失也出帳而去。
那親兵立時知道失言，這種時刻，怎麼可喊出大汗重傷的話來，當即閉嘴，再也不敢說什麼！
阿史那莫泰瞪著乞必失，道：「乞必失，你不是最恨漢人嗎，難道願意擁護一個成天想著把突厥漢化的懦夫當可汗嗎？」
「你你，你……」統葉護氣得直哆嗦，指著阿史那莫泰的鼻子說不出話來！
統葉護刷的抽出彎刀，喝道：「你說誰是懦夫？」
乞必失慢慢地道：「我忠於射匱可汗，知道他的心意，我不想看到他心中的繼承人做不成可汗。漢人有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統葉護大王你說對嗎？」
阿史那莫泰立即道：「好，就應該這麼辦，我們去三彌山召開全草原的大會，推舉一位新可汗出來！」說著看了一眼統葉護，事實上統葉護就住在三彌山外的草原，可卻並不住在汗庭，所以那裡不能算是統葉護的地盤，他去也沒關係。
統葉護大聲道：「這個祖制早就沒有人遵守了！」
可現在野心勃勃的阿史那莫泰竟然叫嚷著要遵守祖制，給統葉護出難題！統葉護報仇不是，不報仇也不是。
阿史那莫泰慢慢站起身，將手撫到了刀柄上，他害怕射匱，但他可不怕統葉護，可現在射匱快死了，他還用得著再怕誰！不服？咱們刀把子上見真章吧！
兩個陣營楚河漢界，絕對沒有站錯隊的，分得清清楚楚！然而就在兩個陣營中，卻有一名老臣，哪邊也不靠，只是趴在射匱的身前不停大
一座很樸素，沒有任何華麗裝飾物的帳篷里，坐著乞必失的兒子哈坎，他在往火堆上陶罐子里煮的湯里放鹽。他的父親是西突厥說話最有份量的大臣，又是第三大部落的首領，可卻始終如此節儉，這也是歷代大汗喜歡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阿史那莫泰罵道：「懦夫，膽小鬼，你被那個冠軍侯嚇破了膽！」
雖然那名親兵只喊了一聲，但可汗被戰馬拖著跑，已是人人都看見了，萬幸的是周圍的突厥兵都是三彌山汗庭的兵馬，並非各部混雜，要不然早就一鬨而散了！
汗庭的兵馬自與其它部落不同，突厥兵不再混戰，各級將領大聲呼喝，士兵們結成密集橫排，慢慢後退，將安西兵擋在外圍，嚴密防守，怕再有意外發生！
報仇，他並非是新可汗，所以就意味著不遵守祖制，等於給反對他的部落找到了開戰的理由！
「我是遵守的，我一向擁護祖制！」阿史那莫泰陰陽怪氣地道。支持他的部落首領一起點頭，都道祖制不可違！
等了好半晌，乞必失才抬起頭，嘆道：「看來大汗是無法指定汗位的繼承人了！那麼我們只能按著草原的規矩，在三彌山的汗庭召集所有的部落首領，共同推舉一位新可汗！」
然而，返回可汗金帳的各部首領，卻沒有李勒想象的那般，要立即發兵前來報復，而是吵得不可開交，互相指責，破口大罵，甚至就快抽出刀子，發生火併了！
這條祖制是突厥開國可汗土門留下來的，當時他已年邁，突厥又是剛剛崛起，國家政局不穩，四面全是敵人。而他的繼承人室點密又帶兵遠征波斯和拜占庭，遠離突厥本部，土門深怕自己在室點密回來之前死去，正常死亡倒是不怕，關鍵如果被敵人殺死，那該怎麼辦。
奔來
「請相信我，莫泰大王，這不是膽怯，這是明智之舉！」乞必失道。
見突厥兵遠去，好半天不再發動進攻，李勒這才帶著人打馬來到戰場，此時大火已然熄滅，草地被燒得黑乎乎，冒著青煙。李勒找回自己的梅花槍和寶劍，立在戰場外圍，防止突厥兵突然衝過來，安西兵則搶救己方傷員，找回同袍的屍體！
如果在室點密沒回來之前，有人替土門可汗報了仇，或者以報仇為名，召集和拉攏各部首領，那麼必會聲名大漲，實力增強，成為突厥汗位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如此一來，室點密遠征回來，繼承汗位時有了對手，說不定會引發內戰，使剛剛興起的突厥再次崩潰！
阿史那莫泰跪在射匱的榻旁，問道：「偉大的可汗，如果你不幸死去，那麼將由誰來繼承你寵大的汗國呢？現在就請你指定汗位的繼承人吧！」
反正統葉護報不報仇，都會受到重大傷害，都將在繼承汗位上落於下風，除非射匱現在就立他為可汗，他才可以去報仇，才可擺脫懦夫的帽子！
乞必失拉著統葉護的手，也壓低聲音，道：「請相信我，有什麼事一定要先和我商量，不要一個人做決定，只有我們聯手，才能共同壓住莫泰，在最關鍵的時刻，我會出手的！」統葉護點了點頭。
「當然是說你！你要是勇士，現在就去給可汗報仇啊，敵人就在城裡，而且人數不多，你一定報得了仇！」既然已經翻臉，阿史那莫泰說話就再無保留。
射匱受傷嚴重，此時已不能往馬上放，親兵們脫下衣服，結在一起，做成個簡易的大布兜，抱起射匱將他放在布兜里，幾名親兵提著
射匱已然陷入昏迷，只剩一口氣沒斷了，哪能回答他的問題！
待收拾停當，李勒這才帶著兵將回城，休息整軍，加固城防，他情知突厥可汗受了重傷，突厥大軍必然會瘋狂報復，估計且末失守，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沒有表明立場的乞必失突然叫道：「各位大王，各位貴族，各位統治著草原的蒼狼！求求你們，不要在這個時候發生內戰，大汗他還沒有歸天呢，難道你們就要在他的面前自相殘殺嗎？」
所以土門可汗明確留下遺囑，如他被敵人殺死，或者重傷而不能行使可汗的權力，只能由新可汗替他報仇，在新可汗沒有登位之前，任何人不得為他報仇，也不可在新可汗未參加的情況下，召開任何大會，如有人違背這條遺囑，既為突厥各部之敵，共伐之。
統葉護大怒，上前一腳踢開阿史那莫泰，「你竟敢在我哥哥面前提死字，如此問話，情同造反！」
安西兵將人人身上濺滿鮮血，城外活著的百十來人，只有長孫無垢一人乾乾淨淨，她在戰鬥一起，便躲到了城牆根兒下，穩穩噹噹，毫髮未損！
統葉護將乞必失拉到一邊，低聲道：「乞必失，多謝你幫我，平時我總看不起你，可沒想到在這種時刻，只有你站出來說公道話，我一定不忘今日之恩！」
靠在最前的一名可汗親兵抱起射匱，驚叫道：「大汗重傷，大汗重傷！」
突厥軍雖然遭受了突然打擊，儘管士兵人人焦急如焚，想知道大汗的生死，可卻並沒有混亂不堪，軍隊呈浪波後撤，先退者不噪，後退者不慌，慢慢遠離了城牆，在一里地外停下，列隊等待，等候著下一個命令。
統葉護頭上纏著白布，嘶聲吼道：「現在應該馬上攻打且末，把那個冠軍侯抓住，剁成肉泥，給我哥哥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