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館

容貌端莊的馬小姐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略顯冷淡地說：「我知道了。」說完，她隨手拿起份報紙看了起來。

「謝謝連嫂，那我先進去了。」

「好，慢走。對了，我剛剛說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我一個親戚的女兒，長得還不錯，我安排你們見個面怎麼樣？」連嫂十分熱心地叫道。

喬汨知道只要一搭話就會沒完沒了，於是在敷衍幾句后把來意簡要地說了出來。

來到大廳的時候，喬汨看到馬家大小姐正在用紙巾輕輕地擦著嘴，顯然已經用過早餐了。

「汨兒，老爺公司的車壞了，正在修理，這段時間我要接送老爺來回公司，所以這兩天你下課後要替我去接少爺跟小姐回來，知道了嗎？」

如果我進了馬氏，那還不是一樣要看他們的臉色做人，這樣跟在他們家裡做下人又有什麼區別？喬汨在心裏有些苦澀地嘆了口氣。

連嫂聽完笑著說：「這事老喬已經跟我講過了，你自己去車庫取車吧。你伯父剛剛才送老爺回公司，小姐已經起來了，正在吃早餐。至於少爺嘛，他可能還在睡，因為他昨晚很晚才回來。」

雖然相隔得如此近，但如非必要，喬汨並不願意出入那間大宅。

馬氏家族是市裡十分顯赫的名門望族，已經富了足足有三代之多。其主要產業馬氏集團，擁有多間經營珠寶以及各類百貨的大型商場，還有幾間經營木材、礦石出口的子公司。其資產總值就算不是市內首富，也不會在三甲之外。

老喬看他這麼懂事，不禁有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於能夠在馬家做司機，老喬似乎覺得相當滿意。

一身女僕裝扮的海蓮正在收拾著餐具，看到喬汨進來，偷偷地對著他笑了笑。

雖然心裏是這樣想，但他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認真地看著老喬說：「我知道了，伯父，我會做好這件事的。」

連嫂上下打量了一下穿著西裝的喬汨后，忍不住喝了一聲彩，「真是人靠衣裝呀，小汨你這一打扮，簡直就像是有錢人家的後生。嘖嘖，有女朋友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怎麼樣？」

他頑固地排斥一切電子產品，認為那種便利的東西只會讓人類變得越來越懶惰甚至是退化，因此，他不允許家裡有任何電子產品出現在他眼前，除了電視機以外。因為他認為那不是電子產品，而是電器，電器跟電子產品是不同的，雖然他也說不清到底哪裡不同。

與其他有錢人不同的是，在半年前因為中風而搬到療養院去的馬氏老爺子卻是個性情有些古怪的老人。

這種舉動在2067年的今天，可算是相當少見的怪癖。

正在看書的喬汨聽到這話，抬頭望了一下伯父，然後遲疑了一下說：「趙大哥不是也會開車嗎？而且他現在也不算忙。」

就在伯父拍自己肩膀的時候，喬汨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比伯父高出將近一個頭了，當年在兒童福利院門口他把自己激動地抱在懷裡的情景彷彿就在不久之前而已。

「那我要等少爺起來嗎？」聽到那個人還在睡覺，喬汨不禁有點為難起來。

老喬一聽笑了，「你這傻小子，連這也不懂。我就是為了讓你在老爺跟少爺面前多露臉，才特意推薦你去的，不然我怎麼會讓你早早地就去考駕照。別看你現在還是個學生，將來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份既體面又輕鬆的工作。所以只要你讓老爺跟少爺滿意的話，將來或許能夠在馬氏集團裏面謀得一份差事。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馬氏集團都進不去，可你倒好，反而還想把這種可以露臉的機會讓給趙昆那小子。總之就這樣定了，記住千萬不要遲到，你也知道，小姐她最討厭別人遲到了。至於少爺嘛，他如果自己開車的話，你循例也要問問他上不上車，這是一種禮貌，懂了嗎？」

※※※

聽到馬玉龍不會跟去，喬汨不由得在心裏鬆了口氣。如非必要，他真的不想跟那個人碰面。

馬蘭馨是馬家的長女，比其弟馬玉龍年長四歲，從三年前開始進入馬氏集團幫助父親打理家族生意。

喬汨聽伯父說，他是在熟人的介紹下才能在馬家裡面工作的。

不過對於喬汨來說，倒比較喜歡那時的生活。那時伯父做散工雖然收入不穩定，但是心情卻輕鬆自由得多。現在寄人籬下，伯父老是老爺長、少爺短的，似乎恭敬得有些過份了。

喬汨跟伯父所住的工人宿舍就在公館的背後，離公館正門不過幾分鐘的路程。

由於這個老頭的頑固，加上他是可以修改遺產繼承人名單的重要人物，因此這麼多年來，使得整間公館裏面看不到任何先進的電子儀器，就算有，也只會在馬氏繼承人們的私人房間里，絕不會出現在馬老爺子的眼前。

雖然有些不自在，但喬汨還是儘可能自然地走過去躬身說：「小姐，早上好。我是暫時代替伯父來接送小姐和少爺的。」

「不必了，他會自己開車去。」馬小姐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雖然不是個細心人，但老喬對這個養了十幾年的兄弟骨肉還是了解得很清楚的。看到他臉色有些不豫，心中明白，於是語重深長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少爺，但這也是為了你的前途呀，汨兒。難道你想學我一樣，一輩子在別人家裡做個下人，看別人的臉色嗎？」

望著伯父滿懷期盼的眼光，喬汨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在經過偌大的花園時，喬汨看到這裏的景觀跟幾年前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花園四周仍然到處都住滿了各種各樣的名貴花草，另外那些由大理石所雕的各式人物或動物雕像跟亭子、欄杆等東西還是跟新的一樣，可見這裏的工人每天都把它們打理得很好。

「這你最好去問一下小姐，不過少爺最近經常自己開車上學，應該不用等他了。」

來到公館的後門時，喬汨看到負責公館雜務的連嫂正在打掃，於是走過去很有禮貌地向她問好。

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如此真切地讓他認識到，他這個唯一的親人真的老了。

第二天一早，喬汨就在伯父的吩咐下換上最好的一套西裝，然後向大宅走去。

馬氏公館位於市內最好的富人住宅區里最好的一塊地段中，背山面海，風景之好不言而喻。

「下次吧，下次再說吧。」喬汨連忙苦笑著走開了。

遲疑了一下，喬汨又問：「聽說少爺還在睡覺，需要等他嗎？」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伯父的頭髮已經有三分之一變得斑白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濃密而黑亮，而眼角的皺紋也清楚得像刻上去的一樣。這一發現讓他覺得一陣莫名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