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37章 親衛營新卒
通常說來，僅僅勘定堤址一事非要數月不能競功。
之前的戰訓識字班、之後的戰訓學堂，初級班教習學員，第一個要學的就是旗鼓、燈火傳訊指揮，真正的簡單識字、戰陣格鬥及簡單戰術學習都要排在這個後面。
初七日，大雨不休，葛司虞繼續派大船行於水上，將麥麩子傾倒河中。
初八日，天晴，葛司虞在淮水入清江浦的口子鑿沉數艘裝沙石船，減少淮河流入清江浦的水量，清江浦的水位從初八日就持續下降。
勤王之前林縛在江寧募流勇而編成的三千兵馬北上，不過是這一治軍理念的稚形罷了。以集雲武衛、長山島精銳為基層武官骨幹，再以經過初步輪訓的民勇為主，雜以募勇，短時間就得一支野戰精銳。
實際上，張玉伯、梁文展從淮安城調用的人力不過百餘人，最後這百餘人都給林縛遣去負責從淮安諸縣購糧供給築堤所用。築堤與安置家口的事情，悉數孫敬堂、葛司虞等崇州系來的接手。
以前都說林縛募三千民勇北上勤王擒獲得燕南四捷是運氣使然，今日親眼目睹，才知道林縛治軍之強天下無雙。
那之前傾倒在清江浦里的麥麩子在荒灘上形成曲曲折折的一條分際線，葛司虞指著這條分際線，跟張玉伯、梁文展等人說道：「就沿這條線築大堤，堤后荒灘開墾屯種……」
林縛對隊列不看重，但在軍中加強了哨將一級的指揮職能，加強了營對哨的傳令兵通訊指揮，以彌補旗鼓、燈火傳訊指揮的不足。
戰事緊張時，就可以以這些
當世作戰的指揮體系是以旗鼓、燈火傳訊為主，輔以傳令兵。
堤築得離水太遠，就會浪費很多的荒灘資源，屯不到足夠的糧田；離水太近，夏秋季水位上漲時，就可能浸水太深，成為險堤。
等劉庭州馬隊靠近，林縛看清坐在劉庭州身邊的陶春的臉，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陶春這回沒有來換一身乾淨衣衫過來，突圍后就扮成老農模樣，也不怪林縛一開始沒有看出來，心想這個陶春上回從徐州突圍出來救援之後還潛回徐州去，對岳冷秋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劉庭州只當家口在淮安附近安置，這六千健勇練成精兵之後，林縛也帶不回去崇州去。
趙虎當然也猜不到岳冷秋從徐州派出突圍的信使又來淮安了。
親衛營半天時間參与築堤事，半天時間進行訓練。
要是沒有現成的武官指揮體系直接植入，要從六千民勇裡層層選拔出合格的旗頭、都卒長、哨將、營指揮來，都不是三五個月能做成的事情，甚至要拿無數殘酷的血腥戰鬥進行磨礪，才能最後成長為雄壯之強軍。
林縛穿著給太陽曬得炙熱的青甲，內襯給汗水濡透了一遍又一遍，滿身汗臭，正站在堤上舀涼開水喝，看到劉庭州坐帶華蓋遮陽的馬車過來，經過校場里，看武卒訓練的情形，他忍不住眉頭微皺，與身邊的趙虎說道：「他這時候出城來做什麼？」
以趙虎
即使後期戰事減少，無需保持這麼多的兵力，普通士卒可以解甲歸田，但是合格的士官必須儲備起來，還要進一步的加強。
戰場上若怯戰，不單他們自己抬不起頭來，也要連累家人抬不起頭來；當逃卒更不可能。
林縛感慨萬分，朝廷若用葛司虞去修黃河大堤，何來三十萬黃河修堤民夫之亂？
葛司虞初六午後從水營借大船，趁著大雨行於水上，將上千袋的麥麩子倒入河中飄散開。
運鹽河清淤工程結束之後，督工官葛司虞也沒有回江寧去，而是給林縛秘密調來淮安，負責清江浦北灘築堤之事。
六千健勇到手，林縛直接將這些人編入親衛營。
雖然戰訓及築堤事異常艱苦，但對這些之前是失地的佃戶、之後是奔亡的流戶，能看到家人老少安頓下來、衣能遮體、食能裹腹、棚能遮風雨、大堤築成有田可耕作、不受流離之苦，看到將領、武官以及制置使大人都不辭辛苦，揮汗如雨的奔走工地以及簡陋校場之間，這些新募之卒又能有什麼怨言？
六月初，張玉伯從徐泗籍流戶募失地良家子六千餘人交給林縛，家口遷清江浦北灘安置。
葛司虞乃匠戶之後，能參加科興錄入工部為吏員，已經是
從六月初二到六月初六，淮安連續數日豪雨不休，清江浦里水位大漲。
這個也恰恰最考慮後勤、內政能力，沒有深厚根基則不行。
這些都遠遠不足，這也是歷來募流民為軍都不堪用的關鍵因素。
馬車到林縛跟前停下，不等劉庭州說話，陶春下馬車就撲通跪地，放聲大嚎：「請林大人以徐州數十萬軍民為念，發兵吧！數十萬軍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剛生餵奶的小兒，他們都命懸一線，盼王師北援！林大人不答應出兵，陶春就跪死這裏！」
然而時人智慧不容後世小窺。
要想一支軍隊運動起來，通常情況下只要需旗頭、都卒長以上級別的基層武官能夠理解頗為複雜的旗鼓、燈火傳訊指揮體系就能保證隊伍不亂、拉進戰場作戰。
林縛也不急著調十營親衛渡淮去協守沭口，而且直接調十營親衛去協助張玉伯、梁文展在清江浦北灘安置親衛營的家口老小。
劉庭州是沒有看出其中的竅門。
其他地方募流戶為兵，要麼是裹脅、強迫壯丁入伍，慷慨一些的發安家銀。
才半個月的時間過去，劉庭州就知道上了林縛的大當，但是木已成舟，他難道還有能力將六千流民壯勇強行解散？
除六萬兩安家銀直接發給應募健勇外，林縛還為北灘築壩屯田事另拔六萬兩銀。
這也是林縛從後世士官制度里選擇一些適應當
林縛不急著訓練十營親衛，也不急著調他們渡淮去協守沭口，而先用來安置他們的家口老小，便是要他們親手或親眼目睹解決家口老小的後顧之憂，才最終使他們成為敢戰、令行禁止的武卒。
十營親衛都選自徐泗地區的壯勇，身強力壯，習武者的比例也很大，再訓練一段時間，拉出去剿剿匪，打打弱敵，適應了戰場的血腥，就堪比流民軍里的能戰之兵了。
十六日，岳冷秋再派使者從徐州突圍來淮安，劉庭州帶著使者冒酷暑來清江浦北灘行轅來見林縛。
劉庭州還沒有看到誰能在七八天時間里，將六千新募流民壯勇一隊隊整齊的拉出城去，怕是拿去與普通的流民軍野戰都沒有問題，守城更是足足有餘。
此時林縛已經在崇州站穩腳跟，這一招自然也就玩得爐火純青。
三兩月而成強軍，他人斷不能，林縛卻易如反掌。
這鬼天氣，一向能與民同甘共苦的張玉伯都扛不住，回城避暑去了。
事實上，六月初八那一天，在城中編訓才七八天的六千流民壯勇一隊隊整齊的往城外開拔，劉庭州就知道上了林縛的大當。
除了十營親衛外，孫敬堂也率四營兩千余工輜營輔兵過來協助築堤事，搭設簡易營帳，安置軍屬丁口。
欲使兵卒勇戰，無他策，只要使他們安心作戰無暇、也無需他顧就行了。
趕著淮安境內從初八日之後連續十天都是爆晴，雖然使得淮安酷熱，卻也不耽擱築堤、訓練事。
但是將這六千新募民勇在七八天時間里作為
護衛林縛日常出行的親衛營武卒本來就是選自精銳的精銳。
在他看來，林縛也許不能說謀略天下無雙，治軍之能則足稱天下無雙。
林縛將簡陋的行轅大營就設在清江浦北灘的築堤工地上，親自指揮築堤事，好像他不再是淮東地區的軍事長官。
西沙島丁壯敢為、願為林縛出身入死，是他們知道家小在後方無憂，不受流離之苦。
沭口營寨由秦承祖節制諸軍，與北面的陳韓三對抗；林縛也不會留在淮安城。
看到北灘築堤與訓練的情景，劉庭州腸子都悔青了。
以一人之力，就想要在七八天時間里將六千絕大多數都目不識丁的丁壯整齊的拉出城去，遠遠不夠的。
林縛即使有千年後的見識，讓他來選定堤址也無短時間就能湊效的良策。
十五卒之首的旗頭、六十卒之首的都卒長，要是在七八天時間里，都不能讓手下新丁拿著兵器、穿著鎧甲走出整齊的隊列來，哪怕這些新丁都是目不識丁的文盲，他們都可以回家抱孩子去了。
泥堤自然堅固不了，那對大堤的選址更不能大意，不然水勢持續上漲，大堤給衝垮，就是幾千條人命。
清江浦北岸地形頗為複雜，築堤之難，在於選擇堤址。
當世可沒有鋼筋混凝土去築堅固大堤，以當前的條件，兩三萬人力要在短時間築一道長十數里甚至數十里的大堤，只能挖泥築堤。
想要普通士卒都能理解旗鼓傳訊體系，這支軍隊怕是訓練三五年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