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52章 兵臨營前
林縛說道：「陳韓三率部從剡城繞來了，隨後就到。孫壯部將陳漬、張苟率三千悍卒估計也會在夜裡強渡沂水趕來，你說這戰要怎麼打？」
左右是數十名親衛護騎，不同普通士卒，皆是緋紅戰甲，在眉月初升的入暮時分，彷彿一團暗火，又如一團悶燃的晚霞。林縛穿青甲、秦承祖穿黑甲，十分的顯眼。
李剩兒沒有敢停下取弓搭箭射殺前敵，一邊兜著馬頭就往回走，一邊從懷裡掏出烏黑的號角「嗚嗚」的吹起，聽上去就像是夜鬼哭嚎，趟馬過溝，招呼還在溝下的兒郎們：「江東左軍襲來，快隨我回大營通傳！」
「陳韓三動作不慢啊！」秦承祖說道，「這戰難打了！」
那處守兵少，才百餘人，旋攻即破，再將岸邊的斷河巨木解開，任其往下游衝來，一些巨木會給水流衝到岸邊，但也有一些巨木會隨水流流下來，直接先衝擊流民軍自己的浮橋等設施。
跑了一陣，彼此間所騎之馬的差距也就漸漸體現出來。
娘的、娘的，夜裡闖了寡婦門，賊他娘的就是要撞上晦氣，可他娘的那個蘇家寡婦也弄得直叫爽利，也不能算個錯！李剩兒心裏狠罵，打馬回奔，仍不忘回頭觀望。
寧則臣倒是不管這些兇險，建議立即強攻流民軍在泗水河東岸的大營。
午前就有潰卒從沂水大營方向逃來，說是江東左軍破曉時分偷營，沂水大營沒撐到天亮
李剩兒翻身上馬，握緊馬鞍兩側一長一短兩柄直刀，夾著馬腹往前頭坡地上驅策，但看到前面數百披甲輕騎一窩蜂的突過來，速度極快。
淮泗地區能有多少耐力好、體力強、腳程快的好馬？
李剩兒直覺大地在震顫，河東營散在外面不只有他們這一撥斥候，有反應快，有反應慢。反應快的跟他們一樣，掉頭就跑，不糾纏，更不貪心殺官兵；反應慢的就成了刀下之鬼。
「難打也要打，」林縛毅然說道，「喊寧則臣過來！」
「陳韓三所部乃疲兵也，夜戰更不是我軍對手，怕他什麼？」寧則臣說道，「要我說，趕在天亮將流匪泗水河東大營拿下，陳韓三自退！陳漬、張苟連靠近都不敢！」
劉庭州的渡淮軍給逼到泗陽腹地，無法得到補給，拖一天就多一分全軍覆滅的兇險；拖一天，流民軍在泗水沿岸的軍事部署也將大為不同。
午前，宿豫主將李良親自趕到河東坐鎮，加強守備，將哨探放出二十裡外戒防。
可惜李剩兒的饒幸沒能維持太久，眉月從東邊的林梢升起來時，站在寨牆上，就看到黑壓壓的步卒從東面壓過來……
「有三營甲卒
雖說有想過，但是誰也沒有真以江東左軍在破了沂水大營之後，緊接著就真來強攻泗水河東的大營！
林縛率四千余精銳西進，一天一夜零三四個時辰，攻下流民軍的沂水大營，還長程急行軍近兩百里，只有日中時分為避日頭，在林中休息了片刻。要說疲兵，他們也要算疲兵。
令流民軍宿豫河東大營兵卒詫異的，江東左軍三四百名披甲輕騎就擦著大營東北角的邊兒，就折向北去，沒有停下來攻打營寨的意思？
只要將宿豫段泗水河上的浮橋沖斷、衝垮，流民軍的河東大營與宿豫城守軍就要給隔斷開來，為攻打流民軍在泗水河東的大營創造有利條件。
江東左軍的披甲輕騎散開來有數里方圓，一時也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馬襲來，其甲衣皆黑，在野草瘋長的荒原上，彷彿夕陽下飄來的一大片黑雲，草叢間還有幾隻野狗、野兔、獾子給驚出來撒腳丫子奔跑……
李剩兒是馬蘭頭所部的百人將，手下有兩百多兒郎，有十二匹馬。今日要放遠哨，李剩兒給李良點將，親自帶著幾名騎術好的尖兵出來，便是與江東左軍的斥候撞上，也能逃命回去。
李剩兒「嗖」的中了一箭，插兜鍪纓子上，嚇他一身冷汗，趕轅門關閉前，躲入大營，將纓子
之前參戰，雖說傷亡不大，但也讓李剩兒領教到江東左軍的骨頭之硬，不是他們這時候能啃的。
所謂斷河木，是流民軍在封河營寨上游伐巨木系在河岸邊，主要是防備江東左軍的水營強攻封河船陣，便可以在上游放巨木衝擊江東左軍的水營戰船。
江東左軍奪沂水大營時，就直接拿重甲騎將柵牆撞倒。這邊河東營的柵牆緊急加固過，但轅門最單薄。看到主將李良吆喝著讓人抬出拒馬抵在轅門后，李剩兒也就沒有吭聲，來到他所部負責守衛的那一段寨牆，緊張的往外望去，心裏也在祈禱，希望江東左軍不要直接就攻這裏。
林縛抬頭看了看天，眉月清輝，入暮的天地朦朦朧朧，遠處的景物看不大清楚，只有灰暗的影子，但光亮也足以讓他們對豫宿的流民軍河東營展開攻勢了。
周普率輕騎先行，沒有急著攻打流民軍的河東營，先去泗水上游，破了流民軍的斷河木營寨。
夕陽正斜，天氣不那麼酷熱難耐，李剩兒帶著幾騎溜過胡家溝，前出哨探。
寧則臣打馬過來。
連續兩天的晴夜，也當真是幸運得很。
流民軍宿豫河東大營收斥候、哨
拚命抽鞭，拿馬刺戳馬，不恤馬力，但撒開馬蹄子奔走上數里地，就發現江東左軍披甲輕騎所騎的口外馬要耐跑得多，那些稍慢一線的斥候紛紛給追上殺下馬來。
李剩兒與左右面面相覷：江東左軍不去南面的泗陽救劉庭州，也不打宿豫的河東大營，突然往北去做什麼？
馬蘭頭為確保泗陽戰事的勝利，此時在宿豫所留的精兵已然不多，不能讓他有時間從泗陽或睢寧抽精銳填補宿豫，更不能讓劉安兒從徐州外圍調兵馬過來支援，一定要快打快攻，打得流民軍措手不及，打得流民軍部署全亂。
李剩兒驚疑之餘又有些饒幸。
路過一道乾溝，溝底只有稍許淺水，趟過去，李剩兒取下水袋灌了一氣，約摸離營有二十里，便想解下馬鞍子，讓馬也歇一歇。
流民軍能有一匹拉貨耕地的走馬，便珍貴得要命，有馬有甲再有一把好兵器，再不濟也能混個十五卒之首的旗頭。
一騎馳來，口呼聯絡暗語，手裡鐵質令箭以示信使身份，到林縛跟前，下馬跪報：「陳韓三所部約兩千騎午後就過了剡城，在剡城西南桃塢稍作休息，便往這邊趕來，與我輕騎前哨在北四十裡外的仙人渡接觸。周旅帥破了上游的敵營，解了斷河木，便率輕騎回撤，陳騎追咬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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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剩兒的舌尖都能感覺到吼出的話音在打顫，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雖說流民軍不善夜戰，但天明之前攻不下河東大營，等陳漬、張苟率孫壯部三千精兵也趕來，江東左軍反而會陷入合圍之中。
林縛說道：「那好，你率鳳離營第一營、第二營、第三營及工輜營第一營攻流匪河東大營，鳳離營第四營、第四營交給我來親自指揮，確保天明之前，不使你攻營受陳韓三所部的干擾……」
感覺大地在微微顫晃，李剩兒只當是錯覺，下意識的伏地聽音，是馬蹄疾踏而來，數目還頗為不少。
林縛兜著韁繩，壓著馬兒碎蹄慢走，秦承祖並騎稍後一些。
沂水大營在他們看來，固若金湯，卻扛不住江東左軍半夜的強攻，李剩兒也沒有信心能守住這邊的河東大營，能避開江東左軍的兵鋒，那是再好不過。
之前的接戰之所以傷亡不大，認真想來，江東左軍對他們主要以擊潰為主，擊潰后甚少趁亂掩殺。
這裏面多少有些手下留情的意味，並非江東左軍沒有追擊的能力。
江東左軍在沭口立營時，他所部兵馬給抽調到沂水東岸去過，輪流攻打過江東左軍的沭口營寨，見實在打不下沭口，他才又給調回宿豫來。
在沂水大營給破之後，流民軍得信應該會加強泗水河東岸大營的兵力，雖說精兵有限，但隨陳韓三而來的兩千騎兵卻是流民軍中少有的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