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61章 烈陽樓前議招安
泗陽之流匪，為保徐州之大局，留下來的一萬四五千人，必是能拚命、敢打硬仗的精銳，江東左軍既然能將這塊硬骨頭啃下去，付出代價必然慘重。
「我軍佔據睢寧、封鎖汴水、泗水，抵其腰眼，斷其咽喉，雌不雌伏，已容不得他了！」林縛哂然一笑，說道，「招安一事，也許要派人進徐州，問一問岳督的意見！」
流匪雖有三五萬精銳，其在泗陽有精兵一萬四五千人，陳韓三部及孫壯部還有萬余精銳給封鎖在泗水東岸過不來，劉安兒圍徐州雖有十萬兵馬，但精兵給不斷的調離，在徐州還能湊出兩萬精兵就算頂天了。
林縛只要能不計傷亡的，將泗陽的流匪殲滅，然而率師北上，與岳冷秋裡外合擊，大破劉安兒的可能性極高。
沒聽見號角聲響，前壘能有什麼事情要快馬奔來？
林縛負手下崗樓，站到浮著一層黃土的泥地上，跟劉庭州說道：「朝廷是不是該許我們招安流民軍？這流賊跟春后的韮菜似的，一茬接一茬的，殺不光啊，大多數人從賊，也是混一口飯吃，誰又忍心對他們舉起屠刀來？」
肖魁安這時候從林縛身上完全看不出孤軍獨入燕南時的鋒芒，便是與前段時間率兵從沭口西進，連破流匪沂水大營、泗水河東大營、奪下睢寧城的犀利也截然不同。
「岳冷秋在徐州僅有兩萬兵馬，流民軍五倍圍之，強攻了兩個多月，都沒有打下來；劉妙貞、馬蘭頭、孫
林縛從睢寧南下，率長山營、鳳離營、騎營，就有七千余精銳，整編渡淮軍后，能戰精銳超過萬數。
林縛非是不能也，其所不願也。
※※※
林縛是要將流民軍趕去山東，但也要讓撤去山東的流民軍是一塊梁氏啃不動的硬骨頭。更長遠的看，即使這時候將徐州讓出來，給流民軍佔去，也比費盡全力將劉安兒部打殘，要好得多。
到那時，林縛使出吃奶的勁來，也無法保證他們在青州、在膠萊河兩岸的勢力，不給梁氏驅逐出來。
「那就辛苦劉大人了。」林縛說道。
劉安兒部精銳盡失，被迫撤往山東的流民軍殘部將成為梁氏的腹中餐，被迫撤往中州的流民軍殘部將成為東出潼關的曹氏的眼中美食。劉安兒在濠泗地區的部眾也許會歸附已經進入淮上壽州的羅獻成，那時羅獻成將替代劉安兒重新成為兩淮地區的大患。
晌午時蟬蟲大鳴，林縛在周普等人陪同下，登上寨北角的崗樓眺望敵情。
劉妙貞率流民軍精銳騎兵火速南下，打亂林縛原定的作戰計劃，被迫將水營留下來協守睢寧，他率長山營、鳳離營、騎營走陸路南下，與渡淮軍在泗陽西北匯合。
江東左軍避入高家寨休整，劉妙貞與馬蘭頭也安排休整，同時安排戰力差的部隊先
七月過了月中，烈陽當空雖然還是十分的酷熱，倒是前些天好捱一些。
一旦流民軍殘部大量的給梁氏擊破收編，梁氏的勢力將再度膨脹。
劉庭州暗道：若是真能派人進徐州，岳冷秋雖有總督之名義，戰局大勢卻給林縛掌握在手裡，是和是戰，岳冷秋又怎麼做得主？岳冷秋為求脫身，難道會硬著頭皮打下去不成？
林縛眉頭微蹙，說道：「寇將心裏也清楚，散兵雜勇即使用來合圍我軍，也是易給我軍所趁的薄弱之處。還不如索性撤出，早日脅裹糧草、牲畜北上，改變泗陽兵馬雖眾，卻臃腫、轉進不便的毛病。流寇會不會悉數撤走，還真是難說，你們看他們沒有強攻高家寨的決心，但是我們離開高家寨，走曠原往南撤去淮水、往西撤去汴水，他們未必不會出擊……」
在梁氏、曹氏以及羅獻成三家勢力里，最得益的，還是梁氏。
這時候有快馬馳來，孫壯探頭看去，卻是從前壘馳回的哨騎。
林縛與麾下諸將非但不提主動去攻擊流匪在高家寨北面、東面的三座大營，反而擔心他們南撤時，流匪精銳會來掩殺後路，未免太保守了一些？
孫壯心裏不服，明明還有一戰之力，十數萬兵馬，堆也將江東左軍堆死掉。
流匪在泗陽精兵較多，但將戰鬥力較差的雜兵撤走，留下精兵也頂多一萬四五千人。這一萬四五千流匪再
林縛原計劃是留顧嗣元留睢寧，他率江東左軍水步營雙管齊下，解渡淮軍泗陽之圍。
肖魁安心裏疑惑。
泗水河東岸以陳韓三部為主，陳韓三自投附來，就素來不大受轄制，此時也管不了他了。但是泗陽、宿豫這個淮泗角上的兩萬多馬兵向來是流民軍的核心戰力，必須要接援北上，不能給江東左軍佔據睢寧后，這麼多的兵馬給封死在淮泗角上出不去。
「淮東靖寇制置使遣使在陣前，欲見三位渠帥，說是為招安事來，欲借道往徐州去！」哨探到帳前跪報。
相對坐看徐州城破、岳冷秋與長淮軍給滅，招安議和倒是更容易接受了。
不僅讓渡淮軍殘部得到較為充分的休整，加強兵甲裝備，恢復突進以及在運動中作戰的能力，也要使傷卒得到更充分的救治，使他們的傷勢更穩定一些，能夠支撐住隨軍轉移。
林縛望著遠處的疏林，神思遠馳，梁氏在濟南、曹氏在潼關，都按兵不動，都等著淮泗能先破局。他便是費盡心思破了劉安兒圍徐州的主力，又有什麼用？
「……」劉庭州微微一怔，整個局勢正慢慢的向朝廷有利的方向轉變，林縛怎麼就突然提出招安之事來？說道，「姑息養賊，未長久之策；即使要招安，也要將流匪打殘了、打痛了才成。再說，寇首劉安兒又豈是雌伏之輩？」
三十萬人數雖眾，但精銳盡喪，余者缺衣
劉庭州心裏默然，林縛的心思，他能猜到七八。
「看這情形，流寇是打算撤出泗陽？」周普叉腰遠望，在他們的視野里，已有流民軍在成股的往北撤離，微蹙著眉頭，說道，「換作我，從宿豫、泗陽撤出去，在睢寧北面重新構築一道防線，也許還有一搏的機會……」
孫壯率部援泗陽，才千餘人，這時只剩不到半數，其他兵馬都給阻斷在泗水以西，過不來。他想擅自行動，拉人馬去攻高家寨都不成。
想到這裏，劉庭州毅然說道：「若議招安事，老夫願為信使進徐州！想來流寇也不會留難我一白首老頭。」
肖魁安暗道：此時派人進徐州，又豈是容易的事情？
一旦這個目標達不成，就要考慮主力攻徐州不利的情況了。
這些戰鬥差的兵馬，留下來也幫不了大忙，在作戰時，常常給最先擊潰，形成攪亂整個戰陣的亂兵潮湧。特別是對江東左軍作戰，沂水大營、泗水河東大營被奪，就是先例。
劉妙貞、馬蘭頭、孫壯三人皆驚，一起走到帳前，問道：「遣使何人？」
由於將水營留在睢寧協守，林縛與劉庭州會師后，就不再急於北上，在泗陽西北這座稱為高家寨的殘壘里，休整了兩天。
「淮安知府劉庭州！」
雖說流民軍在泗陽的兵力一度超過三萬，倒沒有敢撒開來對高家寨進行合圍，只在東北、西北及正東方向紮下三座大營，將西面去汴水、
林縛若是忠於朝廷，就應該不計傷亡的將流匪在泗陽這部精銳殲滅掉。
孫壯坐在大帳帘子口，抱著斬馬刀悶聲不吭，他想戰，劉妙貞、馬蘭頭都是不許。
這時候留著岳冷秋還是有好處的。
除渡淮軍千余傷卒外，江東左軍從睢寧強行突進到泗陽，也有三百多傷卒。
大破劉部，淮泗平復，中原安定，江東左軍傷亡慘重，林縛還如何做他的梟雄去？
劉妙貞率部來援，能擊潰江東左軍、奪回睢寧，當然是好。
劉庭州這時候才意識到，不管將不將岳冷秋的三封密折拿出來，都不可能逆改林縛的心志，暗道：回頭還是將三封密折燒掉的好，不然真成了禍事。
在徐州北軍，葛平所率天襖軍戰力雖差，但人數最眾，擁有丁壯近二十萬人。林縛要是使出吃奶的勁，將劉安兒圍徐州的主力破掉，最終湧入山東西部、中州東部地區的流民軍殘部很可能多達三十萬人。
同時佔據濟南、平原、大名、河中四府的梁氏兵馬已擴編五六萬之眾，編訓也有三四個月，正磨刀霍霍、擦拳待動。
招安議和，還是會讓岳冷秋受益，但就眼下的形勢，卻是上策。
相比較鯨吞浙東的奢家，圍大同而觀望中原的東胡人，岳冷秋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大患，即使岳冷秋還霸著江淮總督的位子不放，對江東左軍的限制也相當有限了。便是魯北招兵買馬的梁氏，以及在潼關頓兵觀望的曹氏，也要比岳冷秋更來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