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60章 分贓擴軍
顧悟塵遞過眼神來，要他跟寧王謝罪；林縛心裏對寧王滿是不屑，還是按捺住請罪：「下官猛浪了，但也是一心為朝廷著想，不想民心再生離背！」心裏要沒有觸動地方勢力與中上階層利益的決心跟手段，永遠都不要想在江東開創什麼新局面來，加征攤入田畝，只是將這些破船的口子捅得更大些罷了！
崇州縣開發不及江南諸縣，早年商路也不通暢，一直都沒有設河泊所、關市。
林縛聽著心裏更是冰冷，所謂的「寬裕補不足」，也僅僅是從丹陽、淮安、海陵、維揚、廬州等府縣拿一部分出來，補足江寧守備軍的糧餉缺額。
河泊所與關市設於河道、湖泊、驛路等關隘處，徵收過稅，河泊所還額外向漁船徵收魚課；是官府收入的主要雜稅來源，通常歸郡司及戶部管轄。
「江東多是魚米肥沃土地，然而自高宗皇帝以來，江東田賦就沒有再增加過一分一厘，這次為國事，暫時加征一分八厘，算粳米的話，也就三大碗而已，怎麼就承受不了？」寧王傾過身子，耐著性子跟林縛解釋，「這次加征也是沒有辦法。不加征就沒有養軍之資，沒有養軍之資，淮泗的流寇要怎麼盪除，浙閩叛軍要怎麼平滅？各地都喊著缺銀子，你未來時，顧大人還說淮東養軍還有二三十萬兩銀的缺口！」
一旦遷都，江寧守備軍就將是新都禁軍，優先順序自然是排在第一位了。這次要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助餉捐流往江寧守備軍。江寧守備軍馬步兵要一次擴編到四萬人，水營也將擴編到一萬兩千人。
「是我們急切著議事，沒有等你，你何罪之有？」寧王態度和藹，笑盈盈的說道，讓侍婢搬來錦蹋，給林縛賜座。
自寧王元鑒武以下，岳冷秋、程余謙、
林庭立無奈而笑，知道林縛心不在此。
「林制置使也是一心為民，偶爾猛浪些也情有可緣……」寧王年紀不比林縛大多少，卻是一付老氣橫秋的語氣寬囿他的衝撞。
「林制置使客氣了。」董原作揖回禮。
林縛走進內堂，眼神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就曉得給先召集到內堂來議事的，才是江東郡真正的實權人物。
東陽府即便占不了便宜，也不會吃虧。認真說來，攤征入畝，地方上還能再抽好些火耗銀，倒是佔便宜更多一些。
「怎麼才過來？」林庭立悄聲問道。
張希同權大位卑，沒有他坐的位子，他就站在寧王身後；還就是林縛的老熟人、寧王府內常侍兼衛營監軍使劉直，也站在寧王身後。
林縛假作思量，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寧王，說道：「下官年輕識淺，哪有什麼高見？殿下與諸位大人說什麼都是好的……」
問題最大的恰恰是徐州。
寧王府設了內府司，要跟地方爭河泊所、關市的控制權、徵稅，加征的助餉捐，跟寧王府就沒有什麼關係，最終還是要攤分給各軍使用。
「淮東兩府十一縣，若是許我來治理，我只取半數錢賦就足以養淮東之軍，還有半數可繳郡司，再養一支精銳……」林縛說道。
林縛心裏冷冷一笑：還當淮東是軟蛋好欺負不成？
「行，我回去就設兩處河泊所，」林縛果斷的應道，見
「這一百六七十萬兩銀的助餉捐，按田畝數攤征的話，農戶能不能承受得了？」林縛按著桌案，問眾人。
在鹽鐵使張晏的下首，還坐著一員武將，則是寧王府衛營指揮使謝朝忠。
張希同一時疑惑，心裏暗道：林縛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真糊塗？
「議事議到哪裡，我錯過多少？」看樣子他們已經在內堂談了很久，林縛離顧悟塵坐得較遠，只能低聲跟林庭立打聽他們先前議事的詳情。
接下來就是議加征。
岳冷秋、程余謙、顧悟塵、鄧愈都是得利之人，自然不會反對。
衛營擴編、設內府司接管河泊所、關市，壟斷江東郡境內的過稅、魚課收入，無疑是要加重寧王府的權勢以及寧王府直接支配的兵權跟財權。
「倒是要恭喜董大人了……」林縛坐在桌后，朝斜對面的董原抱拳示意，好像他是第一回聽到這樁事一樣。
東陽府加征半數繳入郡司，半數自用。淮東也是如此，計加征二十六萬兩助餉銀，半數繳入郡司，半數撥給淮東軍司以補軍資缺額。
這裏的道理，養尊處優的寧王也許不懂，但在座的其他人不可能不懂。
在宣撫使王添的對面，坐著穿武將綉袍的中年人；林縛未曾見過，但也猜到他是新任提督、徽南制置使鄧愈。
淮東兩府十一縣，在湖泊、河道、驛路等要隘處共設河泊所、關市共九處，絕大部分是跟巡檢司重合設置，這九處除了河泊所、巡檢司重合設置外，還都派有鹽監官，主要是打了打擊私鹽從兩淮鹽場流出去。
「上諭言江東郡河泊所、關市都由寧王府內府司所轄；新設河泊所，自然也是由內府司來新設……」張希同
「林制置使過來時，我們正談到河泊所、關市的問題」寧王這時候接過張希同的話，親自問起林縛來，「林制置使對此有何高見？」
張希同繼續說道：「……其二，寧王府衛營將擴編從丹陽、平江等府縣募卒，擴編十營，」說到這裏，張希同看了林縛一眼，見他沒有什麼表示，繼續說道，「其三，設寧王府內府司，江寧戶部及各府縣所掌握之河泊所、關市，皆歸內府司管轄……」
林縛目光落在身前的檀木桌上，假裝認真傾聽張希同的話，並不給他任何的回應。
「那就請劉大人派人到崇州新設河泊所就是，」林縛說道，「接下來，還要議其他什麼事？」
寧王看了身邊的張希同一眼，說道：「希同，將我們剛才所議的幾樁事情，跟林制置使解說一二……」
寧王看向岳冷秋，岳冷秋朝他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不過林縛都滿口應承下來，這樁事便這麼初步定了。
岳冷秋這次倒沒有為長淮軍貪多少，長淮軍編製將維持在三萬人左右。徽南軍司要抵擋來自奢家在浙西的壓力，所部兵馬要增至三萬人，徽南兩府加征，差不多也只是能滿足自用。
寧王眉頭微蹙，臉上不悅，說道：「如何理政，郡司自有處理，本王也是門外漢，但你在淮東做的那些事，狀紙都堆滿我房裡的案頭了。比起加征，你的那些事更危險，你要知道收斂！你還有什麼想法，可與王宣撫、王府尹交流去！」
林縛給在座的其他人都見過禮，堅持坐到林庭立的下首。
林縛心裏嘆息：自高宗時起，江東田賦的確是不再增加一分一厘，不過那是朝廷與江東地方之間的事情，最底層的農戶卻沒有受益。
顧悟塵眯眼不語，臉上浮著笑容；岳
雖說正賦一直沒有增加，但地方上的苛捐雜稅層出不窮，林縛在崇州一次免除就有二十七項之多；實際上，大多數農戶，特別是租種糧田過活的佃農，都生活在破產的邊緣。
這次徐州一州七縣加征額為十六萬兩銀，悉數撥給徐州軍司支用。戰火平息都不足一年的徐州，需要外部接濟還來不及，從哪裡能抽出這麼血來？但對陳韓三來說，只要有加征的正當名義，他又怎會手軟？
接下來議助餉捐的攤分事，也就是所謂的分贓，基本上按照「地方加征、地方使用、寬裕補不足」的原則進行。
內堂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林縛與林庭立的悄言，自然也落在他人的耳中。
林縛朝張希同抱了抱拳，說道：「勞煩長史大人了。」
「應當之事，談不了勞煩，」張希同說道，「京中相繼傳來三道上諭：其一，朝廷決定裁兩浙郡司，設浙北制置使司，將平江府劃歸浙北軍司所轄，董大人以江寧兵部右侍郎銜兼領浙北制置使……」
只是張希同提到河泊所與關市收歸內府司所轄，在座諸人都將目光轉到這邊，眼神里情緒複雜，林縛瞬間就想明白過來：寧王府也許沒有能力從江寧戶部以及各府縣手裡將河泊所、關係的控制權、收稅權搶過去，他們首先打的是崇州厘金局的主意。
除了林庭立之外，坐著的諸人地位都比他高，便是林庭立還要算他的長輩，林縛肚子里暗罵了一聲，走上前先給寧王見禮：「下官淮東制置使林縛，拜見寧王殿下！下官來遲，請寧王恕罪……」
林縛沒想到燕京宮中的崇觀帝冒險將陳芝虎南調任河南制置使一搏之時，實際也有最壞的打算，寧王府直接掌握了兵權跟財權，寧王跟正式的儲君比，
浙北制置使司，差不多是自籌自用。平、嘉、杭、湖四府是東南諸郡的精華之所，田籍總數就超過三千萬畝，一次加征就能得五十四萬兩銀。不過浙北制置使司是抵抗浙閩叛軍的主要方向，計劃要編六萬的精銳戰力，這次多得這些銀子，算是勉強夠用。
寧王元鑒武一時無言，他迄今還記得湯浩信死後、林縛率軍迎他移落江寧的冷淡樣子，當然知道林縛不是任人搓捏的麵糰。
寧王元鑒武坐大堂之上，唇上留有短髭，手擱在桌案上，望著雕花朱門這邊；程余謙與岳冷秋坐他下首，再往下顧悟塵、王添、余心源、王學善、董原、張晏、林庭立等人。
「內府司總管是劉大人嗎？」林縛問道。
「正是不才……」劉直硬著頭皮說道。
張希同硬著頭皮，說道：「諸位大人的意見，是崇州可以增設幾處河泊所……」
張希同、劉直面面相覷，他們都以為林縛會極力阻撓，沒想到林縛會如此乾脆利落的答應下來。
要想重新收拾山河，集權專制是必需要走的路子，這樣才能集中更多的資源。
林縛也不知道張玉伯夾在當中，該何去何從，他也不可能從淮東軍司撥十六萬兩銀送給陳韓三用！
這裏面以林庭立的地位最低，卻也是以左僉都御史兼知東陽府事兼督兵備事的身份，掌握東陽府的軍政大權，權勢非一般知府能比，遂有資格坐在內堂。
林縛在明堂里等了片刻，便有人從裏面出來喚他進去，走進去才發現幾個關鍵人物都聚在內堂——還是他來得最晚，不明就裡，一直都在外面傻等。
「睡過頭了。」林縛回答道。別人趕早是要來爭好處的，他只想在淮東有更多的自主權，不需要趕早。只是這個理由也不好跟林庭立說，便胡扯了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