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74章 密約（一）
寧海鎮水營叛投奢家之後，一部分轄區劃歸靖海水營，一部分轄區劃歸江寧水營，但太湖流域，無論是平江府還是丹陽府，都抵制靖海水營、江寧水營進入。倒是讓太湖水寨勢力白淖軍獲得發展的空間，成為太湖之上最重要的鄉軍勢力。
在許多人眼裡，林縛與淮東軍雖然囂張跋扈，但還是不擔心林縛控制淮東能成什麼氣候。
淮東的檢校御史是之前的江淮都漕御史唐恩叔。當年流民軍奇襲雲梯關，唐恩叔僥倖撿了一條性命，便一定留在崇州。津海糧道給淮東及東陽一系牽牽控制在手裡，唐恩叔等官員的存在，也僅僅使朝廷對津海糧道的情況有一個較為準確的把握。
相比較海虞陳家，淮東這邊更重視白淖軍。
陳華文、陳明轍叔侄是一刻都不想拖下去，跟李書義提出，希望夜裡就跟林夢得、秦承祖面談，等到明後天林縛回來，就能將許多事情定下來。
秦承祖拿手搓了一把臉，問李書義派來的人：「粟品孝過來沒有？」
陳明轍此次隨陳華文到崇州，一是商議秋後攻打岱山、昌國之事，二是想藉助淮東加強平江府的地方兵備，三是要加強平江與淮東之間的商貿往來。
淮東官員裏面，真正對林縛有些制約的，其實只有淮安知府兼淮東軍領司使劉庭州。
「淮泗戰事後期，朝廷為何慷慨的將淮東讓出來？」秦承祖輕嘆一口氣，說道，「還不是看到淮東兩府十一縣不是什麼能成氣候的地方？」
陳明轍、陳華文等人遂不能窺新築成的靖海水城全貌，但過江時，從外圍能看
不要說煤鐵跟造船的木料，淮東連石灰都嚴重缺乏；最為富足的鹽業，還給維揚的兩淮鹽鐵司控制著。
崇州這邊負責到碼頭迎接的官員，為首的是崇州縣丞兼淮東軍司典書史李書義，是崇州地方勢力里最早投附林縛的人物之一，如今也甚得重用。林縛身上兼了崇州知縣的差使，實際上是沒有精力去管理崇州的大小事務，李書義才是無名而實符的崇州知縣。
如此絲價降得厲害，陳家是有切膚之痛的。
「那就見吧？」秦承祖徵詢的問了林夢得一聲。
這個檢校御史是新設，歸兩京都察院所轄，主要是用來節制各地陸續新設的制置使，防止制置使權柄過大，割據地方。
只可惜包括海虞鄉營、白淖軍等在內的平江府地方兵備，並無過硬的底氣去截下平江府的稅餉留為己用。
望著綠樹蔥蘢的軍山，陳明轍想起恩師陳西言在暨陽所告誡的話：董原與李卓有師生之誼，林縛也是暗中得到李卓的提拔，才有如此地位，然此二人貌合神離，我吳黨勢力唯周旋此二人之間，才有自立的可能。
「制置使算著腳程，最快也要等到明天將晚時分才能回崇州。左長史、右司馬兩位大人，也臨時有事去鶴城，夜裡能趕回來，特讓我跟二位告個歉！」李書義說道，請陳明轍、陳華文做車隨他進城。
晚宴將終時，林夢得、秦承祖才回崇城。
就唐恩叔個人與淮東的
林夢得、秦承祖才回東衙歇一口氣，都沒有顧得上回家裡吃口飯，李書義派人過來說陳華文、陳明轍叔侄希望今夜就開始談事。
林縛在崇州禁轎，官吏出行，要麼乘車，要麼步行，陳明轍倒是知道這事，所以也不會覺得這邊是怠慢他們。
陳明轍、陳華文也無法窺得紫琅山城的全貌，但他們看到崇城東門的城下町街巷橫斜，廣延數里，就曉得比他們上回過江來時，淮東的根基又穩固了許多。
「照尋常的認識，他們這麼看淮東，也沒有錯，」林夢得笑了笑，說道：「不過淮東很快就會有叫他們瞠目結舌的機會！」
陳家之所以能成為平江府首富，不是別的，而是因為陳家是平江府乃至整個大越朝實力最大的絲綢商。在海虞，陳家的桑園就將近兩千頃，桑園佃農數以萬計。
早年東海寇大掠太湖期間，林縛就與以白淖軍為首的太湖水寨勢力保持良好的關係。不僅聯合對抗東海寇，林縛建立崇州及西沙島期間，所需的大量物資，如太湖西南地區的煤、鐵、石灰、米糧、竹木等等，都是通過白淖軍的控制地區運販過來。
陳華文、陳明轍叔侄此來，除了軍事上的合作外，更希望能通過淮東控制的海上商路，將陳家的生絲及絲綢運往海東地區販售。
「小叔，進城時，你有沒有留意到崇州東門的城坊戶數量極大，我看怕不下六七千戶之多，」陳明轍回屋洗了一把臉，就來跟陳華文商議事情，將登岸后所看到的一些
陳明轍曉得董原此人手段極強，他這時候不指望能插手嘉杭湖三府的事務，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平江府，限制董原向平江府滲透，儘可能做到平江府的稅餉歸平江府地方兵備使用。
陳明轍擔任的是浙北檢校御史，也是各方勢力制衡的結果。
粟品孝是太湖白淖軍的首領。
天將晚，李書義又過來陪同陳華文、陳明轍叔侄用晚宴。
「林縛費盡心機，打通海東的商路，眼光要遠遠高於別家啊！」陳明轍微微一嘆，「卻不知道這樁事，崇州能松多大的口子！」
淮東為什麼要費心思找岱山、昌國？陳華文、陳明轍叔侄也有他們的理解：打下岱山、昌國之後，奢家的海船想從明州府出海，就會困難萬倍，晉安府的出海商船也會大受影響。說到底，淮東還是想獨佔海東的商路。
再來崇州，陳明轍已經是從六品檢校御史的身份，穿著湖青色的官袍，與小叔陳華文，站在船首，看著江中巍峨的軍山。
進入八月上旬，天氣就漸涼下來，至少夜間已不那麼難捱。
進城后，陳明轍、陳華文等人先給安排進驛館先作休息，只是陳華文、陳明轍叔侄又怎麼安心休息？雖說在路上顛簸了一天，但都是在坐船，也沒有什麼辛苦的。
唐恩叔能保住性命跟官位，離不開淮東軍司的幫助，但唐恩叔當年留在雲梯關里的寵妾給後來投附淮東軍司、任淮東軍司步軍
天色已晚，只是陳華文、陳明轍叔侄曉得好些事情需要緊著做，等林縛回崇州只是拿主意，具體的細節還是要跟林夢得、秦承祖、孫敬軒等人談。
「來了，跟大小陳大人在驛館呢，李縣丞陪著。」李書義派來的人回答道。
靖海水城築成之後，軍山與紫琅山及新崇城用石壩融為一體，南崖碼頭與石壩以西所圍江面，都是靖海水營專屬；官船往來，都要在東城碼頭駐泊。
陳明轍見李書義三十一二歲，身材不高，臉頰削瘦，顯得很乾練。淮東軍司的官吏有個特點，就是幾乎找不到肥頭大耳的。
東南六郡的檢校御史則由江寧都察院所出，也正式表明朝廷的「東南諸政出江寧」的決定。只是這個檢校御史能起多大的作用，還真難說得很。
淮東還沒有能力越界去收編白淖軍，比起給董原收編，白淖軍併入海虞軍，這樣的結果，淮東更樂意看到。
在陳西言、余心源等吳黨大佬的搓和下，與吳黨關係密切、同源同根的白淖軍，也正式併入七月才正式給朝廷認可的海虞軍，其首領粟品孝擔任海虞軍副將。
柳葉飛當年在山東按察使的位子上，因青州兵嘩變，給湯浩信跟林縛聯手扳倒；而當初青州嘩變事件的誘因，西河會的孫氏如今已經是淮東的核心勢力——陳明轍實在猜不透林縛、顧悟塵如何看待柳葉飛起複之事。
淮東兩府十一縣，雖說也算得上魚米之鄉，但大半地區都是低產的低洼湖盪區，米糧桑棉
「觀音灘那邊的城坊戶只怕更多，」陳華文說道，「這兩年江東郡的米價也是飛漲，從三錢、四錢，激增到現在的六錢、七錢。平江、海虞城裡，多數城坊戶都是靠手藝為生。這幾年絲價、棉價降得厲害，鐵價也不見漲。城坊戶靠之前的工錢在平江、海虞城裡活不下去，趕著崇州到處招攬工匠，這便一起往崇州湧來，崇州的城坊戶激增，倒沒有什麼奇怪的。」
「得見，拖不得。將事情大體談妥了，等大人回來拿個主意就是，」林夢得說道，「不管怎麼說，戰事能往後拖則往後拖，優先要將其他事情給理順了！」
唐恩叔隻身一人在崇州，實難想象他對林縛能有什麼節約作用。在江寧軍議時，林縛答應寧王府內府司在崇州境內增設兩處河泊所徵收過稅，倒是寧王府主動將這樁事忘掉了。
相比較米價，生絲這幾年的價格實際下降了超過七成。要不是底子厚，陳家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海虞縣就挨著海，自然也知道海東地區的生絲是什麼價。以往東海寇勢力正盛，海路中斷，如今有能力聯絡海東的，除了淮東就是佔據浙閩的奢家了。
秦承祖輕輕一笑，說道：「派人去問問敬軒、致庸有沒有空，最好也能一起見一下平江府的人……」陳家缺什麼，陳家有什麼能提供給淮東的，秦承祖他們都能知道個大概，所以也知道該拉誰出來跟陳家談。
※※※
淮西、徽南的檢校御史，眾人爭搶；徐州檢校御史一職，眾人跟避鬼似的躲開，最終起用在江寧寓居兩年的柳葉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