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佛即是人
他本來還想著，也許通過聆聽大師講述禪理，能夠讓自己的心平靜一些，但現在看來似乎沒有這個希望了，自己壓根兒就是與佛無緣。
老和尚悠悠然醒來，迷迷糊糊的看了眼馬良，趕緊有些艱難的坐直了身子，雙手合十道：「小施主你好。」
老和尚接著問道：
你不能去琢磨著去禍害人，即便是對方活該被禍害，不然你就犯了罪；
「我的家人需要用度，我個人需要用度，社會，紅塵之中是現實的，一切都需要金錢這種阿堵物。」馬良輕嘆口氣，毫不做作也毫不掩飾的說道：「但我可以每年拿出一半的積蓄去行善，孩子們二十歲之後，我會留下孝敬父母和自己、妻子的生活用度，其餘的全部拿出來行善。」
你看到美女不能YY，不然你就犯了罪；
夕陽餘輝灑下的陰影漸漸從地面上延伸著，直到兩人的胸口出，似乎很快就要將兩人吞沒了。
「馬檀越，將來可否讓老衲收下你的一個孩子為徒？」
於是閉口不言。
無名大禪師緩緩睜開了雙眼，很有親和力的看了眼馬良，然後身軀微動，盤膝靜坐與狹窄的石階上，開始不急不緩的普法了。
而實際的事件上，比如馬良現在所求所盼，想來即便是這次不能夠請動無名大禪師下山，也能從這裏得到些有益處的提點吧？
「阿彌陀佛，我答應馬檀越，便去看望下有緣人。」
「您悟了嗎？或者說，您是佛嗎？」
於是馬良當即起身踏出兩步，恭恭敬敬的鞠躬，道：「晚輩有眼無珠，冒昧前來拜訪，有不敬之處還望大師能夠原諒……」面對無名大禪師這樣的人物，馬良當然不會去裝逼玩兒什麼不卑不亢，且不說對方的身份和輩分足以讓馬良恭敬，重要的是，馬良此次前來本就是有事相求啊。
老和尚微笑著雙手合十，微微眯眼，渾身上下之前那懶散無羈的氣息頃刻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令人只可意會卻不知如何言表的恢弘氣勢——但這種氣勢卻並沒有令人驚懼的威壓，就像是寬廣無際的廣袤原野上空刮過的溫煦春風，看似無力柔和，卻又根本無法阻擋。
聽著聽著，馬良漸漸失去了興趣。
別人罵你，你不能還口，不然你就犯了罪；
「不行。」馬良回答的很乾脆。
西面的天際上空，紅彤彤一片火燒雲。
無名大禪師長嘆一聲，起身往外走去，腳步輕靈穩健，身影高大蕭蕭。
張張口，又不知道說什麼。
「可曾出口傷人，惡意辱罵。」
而無名大禪師也漸漸無言，陷入了沉默中。
馬良點了顆煙，緩緩吞吐了一團煙霧，忽而開口問道：
「有。」
老和尚笑笑，道：「既然沒有名，又怎能稱大師？而且小施主這麼問，我不知道你說的誰，怎麼告訴你？」
老和尚未理會他的解釋，接著問道：
馬良心中一喜，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別人打你，你不能還手，不然你就犯了罪；
「大師，您多年信佛修禪，在追求什麼？成佛？」
「大師，您出家多久了？」
老和尚沒有睜眼，依舊微闔著雙目，平平靜靜的說道：「累是因為心不凈，有貪念、嗔恨、嫉妒、傲慢、疑心，故而煩惱。」
馬良嘆口氣，道：「願聽大師教誨。」
許久。
無名大禪師終於長嘆一聲，道：
「老師父，請問無名大禪師在哪裡？」
這種氣息上陡然出現的變化讓馬良措手不及。
也就是，這趟白來了！
「有。」
老和尚微微一笑，神色平靜的直視著馬良，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完全可以剝開馬良的偽裝一般，讓馬良這般厚臉皮且心性極強的人，也難免會感到一些心虛的低下頭去，故作出恭敬狀。
「大師，佛，是神嗎？」
馬良愕然，難不成自己又一次找錯人了嗎？這個老和尚反應敏銳，且沒有一點兒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而且還一副懶散又有些惶恐的模樣，穿戴破舊但還算得上整潔，鬍鬚也修飾的整整齊齊，然而他的眼神渾濁不清、皮膚粗皺發暗，怎麼看都沒有那種世間高人精神矍鑠的模樣啊。
「可曾挑撥他人是非？」
老和尚微笑著搖搖頭，道：「小施主找老衲何事？」
老和尚再問道：
馬良皺眉思忖著，他突然發現，感情人家佛教真的很講道理哎……
總之，你和一位得道的吃素的高僧談話，你渾身都是罪，渾身張嘴你也不能說你沒有罪。
然而無名大禪師似乎並不擅長普法，口才實在是有些差勁，抑或是佛法本就是深奧晦澀難懂，說的大不敬一些，佛法在常人聽來如果沒有清晰明澈的講解，必然是枯燥無趣甚至很多時候會覺得很扯淡的道理。
馬良有種想罵想揍老和尚的衝動。
馬良沉默了好一會兒，盡量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不去惡意的腹誹無名大禪師是個大騙子。
不走的話，待在這兒任憑老禿驢貶斥教訓？而且還不一定能勸得動這種老頑固下山去出手相助。
「一切皆有因，
佛亦有性。
「可曾有綺語不正之行？」
無名大禪師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和遺憾的神色，又問道：「馬檀越，可願意在以後的生活中，散盡家財以為善事，為自己和親人積德？」
於是馬良稍有內疚，覺得自己有必要問詢幾個問題，也好讓這位老禪師下得來台，不枉人家在這裏嘰里呱啦的講述了大半天，若是在自己家裡的話，馬良肯定還得給老和尚沏茶倒水解渴去。
「老和尚就是寺里做飯的，不敢當得大師的稱呼。」
「大智慧、大圓滿，無喜無悲，大喜大悲，無憂無慮，萬物如無物，無物有萬物，愉悅常駐於心……」
「可曾行盜竊之罪？」
「可曾心生怒火？」
馬良想了想，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呃……」馬良不自信了，雖然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是否干過偷盜之事，但確實讓這位老和尚給問的心裏有些虛，好像還真有過？也許沒有吧？於是他反應敏捷的說道：「我不敢確保，但自問絕不愧對良心。」
馬良又問道：
「可曾有貪念？」
「怎能不想啊！」
馬良想了想，道：「做不到。」
他想掉頭拍拍屁股走人，但走了的話老婆孩子怎麼辦？他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在將來確保老婆孩子的安全，只能盡全力而為之，而面前這個老和尚，似乎是一個最好的，也是他不想錯過的機會。
「有。」
「世間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少之又少了。」
馬良納悶兒道：「什麼？」
「那時候，有家嗎？」
「當時家中可有父母？」
馬良的最後這一問，並沒有得到無名大禪師即刻的回應，狹小的院落里恢復了之前那般的寧靜——這時候的馬良並不知道，在他進入這處齋堂的後院內之後，根慧長老就吩咐下去，寺內眾僧皆不可前去打擾。
這個問題，馬良沒有任何猶豫，點頭道：「有過。」
老和尚神色莊重肅穆，語氣卻極為平靜的開口說道：「由彼三業，能成十惡。三千世界，萬千紅塵中，世人又有幾人能看透世俗之惡，明曉自身之罪？小施主，世間事自然有因則有果，你去吧。」
憋悶。
無名大禪師再次沉默了。
馬良搖頭，很認真的說道：「從未有過。」
「佛無所不在。」
「可曾在生活中有狂妄之語？」
馬良不甘心啊！
說白了，水清不養魚，即便是歷史上的諸位大賢聖人，也不能說自己就是一個完人，
「阿彌陀佛，佛法無邊……」
「阿彌陀佛，罪過……」
無名大禪師終於開口道：
落日的餘輝在小小的院落里，已然只能將馬良和無名大禪師所坐的位置映紅，其它地方都顯得有些陰暗了。
老和尚的話很明顯，是在送客了……
「百余年。」
「那麼，什麼是佛？」
大概是覺得應該循序漸進吧，無名大禪師講述的就是一些最基本的佛經禪理。
「花言巧語令色，籍此與或有心或無心中傷人……」
「悟什麼？」
不曾想卻把老和尚的真實身份給逼了出來。
「可曾殺人？」
「似乎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應該有。」馬良輕嘆口氣，道：「但我是奇門中人，卻因為我的身份，讓親人承擔了別常人多出幾倍甚至幾十倍，或者是絕對的風險，所以我來請求您，幫幫我。」
「母親還在世。」
反正不能白跑這一趟，撈到一點兒是一點兒。
「神是虛妄，是不存在的。」
「想她嗎？」
「大師……」
「有……過。」
思忖良久，馬良一咬牙，往右側踏前兩步，轉身，再次一屁股坐下，與無名大禪師並肩坐在了台階上。然後從兜里摸出煙來點上一顆，慢吞吞的有些感慨般說道：「不瞞大師，其實我一直都希望著憑藉自己的努力，讓自己和親人們都能夠過上幸福滋潤的生活，而目前看來似乎還不錯，但我自己卻有些累了……」
「有過。」
稍後，老和尚問道：
馬良沒有因為自己狡黠的問話而感到多麼的得意，反而因為無名大禪師的這般褪去若世外高人又似凌駕于蒼穹之上的光環外衣后真情實感的流露，讓馬良心生無限的愧疚和自責。
「可曾心懷陰謀而行之？」
「誰是佛？」
很明顯，馬良沒打算現在就走，不能白跑一趟啊。他現在心裏有怒、又失落，但對於這位老和尚還是有著絕對欽佩的，因為對方是得道高僧，是世間少有的幾位能夠站在修為心境巔峰的人物。
佛不行五逆十惡之罪業。
又或者，無名大禪師覺得以馬良這樣的人，容易開悟，所以沒有去詳細解釋那些晦澀的言語字詞？
馬良愣了愣——有脾氣還不能發了。
「為何？」
大半夜的不睡覺千里迢迢跑來，又登山進入顯通寺，在顯通寺好
「屬實否？」
但現在不是道歉的時候，也不是再深入探討倫理與佛法的時機。
「呃……可能，有過吧？」馬良搖搖頭，道：「不確定。」
老和尚微闔雙眸，輕聲慢語卻極有穿透力和說服力的說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心有惡念，殊不知罪業在不經意中就已犯下，便會造就將來的苦果……」
似乎察覺到了馬良的不耐煩心緒，又像是沒什麼好講述了，只需靜默等待著馬良提出心中的疑惑和不解，然後無名大禪師才會開口一一細述講解。
「佛是大智慧，大圓滿，有大能者。」
馬良咬了咬牙，心中怒火翻騰。
「人人皆可成佛，佛祖曾說，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是告知與世人，這句話人人可說，罪業與善業皆由自我主宰，成佛成魔，亦看個人心智感悟。」
但馬良心性絕非常人，起碼他的臉皮還是足夠厚的。
這種話，恐怕對任何人說出來，都會有些無言以對。
即便是面對著赤條條的老婆你也不能火急火燎的上，不然你就犯了罪……
到此時，馬良已然放棄了任何想要對老和尚的這般看似詢問實則指斥的話否認了，甚至都不想或者說無力去辯解了。不僅因為他確實很清楚自己翻過這其中的大部分罪業，剩餘的少部分自己也是模稜兩可不敢確定自己未曾犯下過；之所以不去否認和辯解的重要原因是……
「可有淫邪之心之行為？」
到此時，馬良自然可以確定，面前這位在顯通寺的后廚中做齋食的老和尚，就是無名大禪師了。
「開悟。」
「阿彌陀佛，眾生皆有情之煩惱，剪不斷，棄不掉。」
過了會兒，他又問道：
馬良深深的吸了口煙，極為動感情的說道：「我很愛我的老婆，她懷孕了，您知道嗎？我老婆懷的是六胞胎……人們都說，孩子在娘胎里的時候，在父母心目中感情還不夠深，唯有孩子出生看到第一眼，親情就會油然而生到最高的地步。我最為困苦和擔憂的是，這六個孩子能否平安降生，即便是平安降生后，一旦在將來他們哪怕是其中的任何一個，出現什麼問題的時候，我會怎樣，我的老婆會怎樣，孩子的兄弟姐妹們會怎樣，還有，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姥姥……」
馬良斟酌了一下，沒有去多扯些沒用的，很認真的說道：「晚輩是奇門江湖坐地閻羅馬不為的孫子，身不由己踏入奇門江
你不能扯淡說廢話，不然你就犯了罪；
※※※
馬良想了想，點頭道：「有過。」
道理上，無名大禪師肯定比馬良更講道理；
然後，禪師緩緩的低下了頭——這個回答，委實不符合一個出家人的身份，更不適合他這個已經年過兩個甲子，生命中橫跨兩個世紀，心性境界都已經大成的得道高僧。卻又無比的符合他的身份和佛教中的某一條真諦——佛，是人，而不是神。
思忖了一會兒之後，他很誠懇的說道：「晚輩自認平日里為人行事謹小慎微，不敢說從未做過惡事，但大惡大凶違背良心之念，卻從未有過。」
他之所以說那句「出家人不打誑語」，全然不是因為他看出來這位老和尚就是傳說中的無名大禪師，而是因為他實在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極度失落之下又有些惱火的緣故，才會調侃這位還在跟他掰扯些廢話抬杠的老和尚。
對於這個比較尖銳的問題，無名大禪師給予的是模稜兩可的一句回答，與江湖算命先生們那一句口頭禪「天機不可泄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有過……」馬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卻隨即就給自己開脫道：「形勢所逼，苦與無奈之下。」
他很清楚與這種在他看來近乎于老頑固的人辯論，你渾身張嘴都說不清。
你不能與人開玩笑，不然你就犯了罪；
老和尚也就沒有再繼續說這件事，似乎也不想揭破什麼，接著問道：
馬良愣了愣，這個回答讓他有些錯愕，也讓他想到了當初盧老爺子說「我是無神論者」時的情景。
果然……
還有，馬良心裏有些賭氣——我倒是很想聽聽你這位得道高僧都能講出什麼樣的大道理來，按照佛教中人的心性，普渡眾生，弘揚佛法應該是他們義不容辭的義務職責，馬良這般開口請求教誨，無名大禪師沒有理由拒絕，更沒有理由再以莫須有的原因委婉的送客吧？
只要你能感覺到這種氣勢的存在，那麼你必定會相信，那如春風般和煦的氣息，絕對可以在轉瞬間形成具有毀天滅地般能量的沙塵暴。
馬良沒有急於催促，而是和無名大禪師一樣，安靜的坐在那裡，任憑陰影將他們全然籠罩，夕陽終於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佛在哪兒？」
你不能想著賺錢，不然你就犯了罪；
「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