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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貽笑大方

第二百五十五章 貽笑大方

于立飛看到這首詩,心裏已經有了底。再看屏風的底款,上面刻著大明成化年制。見到這個底款,于立飛嘴角露出篤定的微笑。這件床上屏風,他是完全憑藉自己的學識,判斷出來的,心裏非常高興。
「于老闆,看的怎麼樣了?」姚衛革見於立飛很快就看完,又坐到了朱輝騰身邊,笑吟吟的問。
「莊家先拿牌,其他人可隨便拿牌。」林興說道。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既然大家想聽,那我就說說。陸遊有一首《示兒》,也是眾人皆知。它開頭一句『死去原知萬事空』,其實最初版本寫的是『死去元知萬事空』。原來的『元』,是元旦的元。因為在明代之前,『原來』、『原知』都是寫成『元來』、『元知』,元字做本來、起初意。後來朱元璋嫌惡元朝,連元字也看不得,遂下令將『元來』改為『原來』,才成為現在通行的用法。了解這個知識盲點后,若有人給拿出明代之前的古董,裏面出現『原來』字樣,不用再做別的鑒定,一定是假的。
于立飛沒有說話,微微頜首之後,他戴上隨身攜帶的白手套。以前于立飛戴手套的時候,要特意在手指上弄破一個小洞,要不然他就不能一下子判斷物件的真假。但現在,他的手套全部是嶄新的。不要說隔著手套,哪怕就是隔著更厚的東西,也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好吧。這個拿牌,有先後次序之分嗎?」于立飛又問。
比如畫同樣的一顆樹,清初畫的對都是虯勁有力,咸豐時期畫的樹,就像是看台上搭的背景,一個紙片插在那兒,是棵半死不活的樹。咸豐時畫匹馬,很像馬戲團剛演出完的馬,出來都蔫不拉肌的,沒有生機。而雍正時畫的山就是山,樹就是樹,動物就是動物。
有人兀自強辯,說廟號說不定是皇帝生前就準備好的?這又是一個標準的知識盲點。實際上,朱棣死後的廟號是明太宗,一直要到一百多年後,嘉靖皇帝在位時,才把朱棣的廟號改為明成祖。後世的人習慣叫成祖朱棣,但當時的人可絕對不會這麼稱呼。」于立飛說起這些鑒定知識的時候,如數家珍。
此前古玩界出現過一對明代青花暖水瓶,很精緻。所有者宣稱是鄭和用過的,著實唬住不少人。可當這對暖水瓶的題款一亮出來,只要是內行人,都會大樂。那題款寫的是『明成祖朱氏棣皇帝皇宮御用大明永樂六年戊子秋』。稍微有文史常識的人都知道,明成祖是廟號,皇帝死了才有,怎麼可能在永樂六年就出現呢?
「我看這樣好不好,莊家先拿牌,剩下的,按下注的大小拿牌好嗎?誰下的注碼大,就讓他先拿牌。當然,通跑的不算。」于立飛笑著說。
「這沒什麼,只是古玩鑒定的常識。要是連這些常識都不懂,被人矇騙,損失點錢財事小,被同行的人恥笑,讓那些做假貨的人得逞,那才得不償失。」于立飛說道。
「今天沒限制,但我的本錢不足,只有五六十萬,你可得讓我賠得起。」林興笑著說。
「那件床上屏風,看不太准。青花山水瓶年代有些不對,價格不高。」于立飛淡淡的說。
「你們只發四手牌,我也不好下注啊。」于立飛笑著說。
「于老闆,沒想到你懂的還真多。」朱輝騰沒有過去看,可是他知道于立飛說的肯定不假。這個姚衛革,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竟然拿個假的來糊弄人。
「李白的《靜夜思》,這詩我們小時候都背過。而實際上,這首詩的原文不是我們熟知的那個版本。在宋代洪邁的《萬首唐人絕句》里,原詩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到了明代,《萬首唐人絕句》被修訂了一下,『舉頭望山月』改成了『舉頭望明月』。到了清代沈德潛的《唐詩別裁》,第一句『床前看月光』改成了『床前明月光』。再到了蘅塘退士編撰《唐詩三百首》,把這兩句修改綜合到了一起。這件屏風,下面落款『大明成化』,那個時候還是『床前看月光』呢。」于立飛微笑著說。
「好啊,于老闆腦殼就是靈光,這個主意好。」林興雖然有些不舒服,但于立飛說的在理,他只能認同。
但是于立飛戴上手套之後,並沒有馬上上手。他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先仔細的看著那副床上屏風。李白的《靜夜思》膾炙人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白,低頭思故鄉。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于老闆,這個青花山水瓶,你要不要?」姚衛笑著問。
「于老闆,今天晚上朱少手氣很旺,而且也不是他做莊,你要不要也一起玩幾把?」林興突然說道。
姚衛革給於立飛準備的是兩件古玩,一件是床上屏風,一面寫著一首李白的《靜夜思》,另外一面配了圖畫。畫的是一個書生,在房間里,雙手背在身手,望著天上的月亮深思。另外一件是青花水山瓶,典型的清式風格。有山有水有亭有院還有人物,簡潔明了,筆畫較細。那些山水和人物,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
還有一個成語,叫『紙上談兵』,說的是趙括夸夸其談,在長平被坑殺了四十萬趙軍。可仔細想想,趙括是戰國時候的人,紙是什麼時候發明的?西漢年間剛有紙的雛形,到了東漢蔡倫,真正意義上的紙才出現。實際上,『紙上談兵』這個成語最早出現,要到晚清那會兒,和趙括聯繫到一起,差不多是民國時期。如果看到一件古玩古書里提及趙括紙上談兵的故事,直接扔開就是,假的無疑。
「于老闆,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這方面的知識,以後讓我也別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姚衛革臉上難得的浮現了一朵紅暈,尷尬的說。
再看那件青花山水瓶,于立飛仔細的看了看之後,又放了下來。這件青水山水瓶,倒是真的。但年份不對,以他所掌握的知識,再加上腦子裡立體圖形的清晰度,他覺得這應該是清中後期的。再仔細看著上面的水山畫,于立飛篤定,這是咸豐年間的瓶子。
「姚衛革,你不懂古玩,就別拿這些假貨來騙人。你丟人現眼不要緊,我們臉也無光啊。」朱輝騰冷嘲熱諷的說。
「咸豐的瓶子不值幾個錢,我隔壁的店裡,滿滿一大屋子的青花瓶,都是清中期、清晚期的。」于立飛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他對姚衛革這個人很警惕,這件東西的來歷,他並不清楚,他可不想要。
「這個就涉及到一些專業知道了,這個瓶子應該是咸豐時期的。之所以有這樣的判斷,是因為咸豐青花的特點就是非常細弱。在咸豐時間,不管畫什麼,都變得沒有力量。
「那就算了。」姚衛革心裏一陣失望。
「那行,我也玩一會,下注有限制嗎?」于立飛問。
這是當時的歷史時期造成的,所有的人都知道,咸豐朝不如雍正爺,就連窯工也知道,現在抵不上祖上,他們不如雍正,只好照著雍正那樣畫。所以在咸豐一朝,仿了大量雍正時期的瓷器,底下都寫『大清雍正年制』,寫祖上的款,不寫自己的款。」于立飛說道。
「那好,我在朱少這裏下注一萬。」于立飛說道,他們下注,是不用放錢的,只有輸了之後,才用掏錢。
「真的?」姚衛革被于立飛通俗易懂的解釋,他一聽就明白了。他放下牌,特意跑過去,看了看,果然如於立飛所說。屏風上的詩,是清朝乾隆時期的蘅塘退士編撰的。底座上的落款,卻是大明成化,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今天真是學到了不少知識,于老闆,你那個瓶子不假,只是年代不對,那是什麼年代的?」姚衛革問,這個瓶子他一直覺得雍正年間的,可是于立飛卻說不對,他現在知道于立飛其實很懂行,就算想反駁,也不會隨便說不出口,免得貽笑大方。
「朱少,我也是打了眼。今天要不是碰到于老闆,我還真不知道古玩裏面會有這麼大的學問。」姚衛革尷尬的笑了笑,他自然心裡有數。可是萬萬沒想到,于立飛不但知道這個屏風是假的,而且還能說出問題出在哪裡。就算他想反駁,根本無從說起。要是他還抵賴的話,那就是不學無術了。
「于老闆,你給我看看這兩件東西,可以的話,出個價。我賣誰不是賣啊,你總不會讓我吃虧吧。」姚衛革說道。說完之後,他就又回到了牌桌上,沒再理會於立飛。
「你畢竟不是古玩界的人,打眼也是正常的。」于立飛淡淡的說。
「哦,我也不太懂,能跟我說說嗎?」姚衛革有些驚訝的說,這兩件古玩,他特意跑到古玩市場請人看過,古玩市場好幾家的老闆,都說這兩件古玩是到代的東西。怎麼于立飛只看了幾眼,就看出底細了呢?
「這又沒關係,你隨便下到哪手牌就可以,通跑也可以,不下注也行。」朱輝騰拍拍于立飛的肩膀,說道。